王直站起身来,朝各位抱拳示意,后说道:“小的我愧为宋姐的临时代理人。此番去琉球、日本回来,不说那两条船,金银资本损失惨重。我是有罪过的,我愧对宋姐,取钱财的想法可能太草率了。所以我暂时没有资格做大家的掌柜,所以昨夜已经跟亚历桑德罗先生商议好,我有一个决定,要对大家讲。”
此刻火者亚三一手一张,朝下面的伙计摊开说道:“讲吧,你就告诉大家吧。不要犹豫,我支持你的决定。”王直道:“以后我就居仓库管理员的职位吧。以前在金家商会的时候,我就准备做这个职位,金老板让我做见习,一直没机会。现在我就老老实实地从下面做起吧。希望大家多多支持!”
尚源道站起身,道:“我们宁字舰队的伙计,大家都要支持王贤弟啊!这兄弟,不简单呐!”尚源道作了一个鼓掌手势,下面的所有人都鼓起掌来。
王直待掌声完毕后,继续说道:“至于所谓‘继承人’的身份,我也先领着。大家知道:宋姐是有个亲儿子的,就是五右卫门。等他成年后,我就把这个继承人的身份还给他,属于宋姐的所有的钱财资本等等都交给他。大家要记住我今天所说的。你们原有的,我这里不会作任何变动。你们这次,不仅要支持在下,未来也要多支持五右卫门啊!以慰宋老板在天之灵!”王直这人虽直,但平日里和大家相处还算融洽,况且有火者亚三和尚源道撑腰,因此没有人敢说一个不字。
火者亚三则两手扶回椅子,坐好了说道:“我们还有个老板,尚在海外未归,这些事情以及决策,我日后单另再告诉他。你们波字号的兄弟,尽管放心。”这话主要是对堂中波字号旗下的一二十个水手和人员说的。
此时无想丸举起了手,当是要发言。火者亚三让无想丸站起来说话。无想丸一脸严肃,道:“往日宋老板待我有恩,视我如手足、亲人。以后,我和无双丸就改姓宋吧。我的中文名就叫‘宋无想’,请大家这样称呼我就好。”说着宋无想用手指点了一下妹妹无双丸,无双丸站起来,给各位抱拳道:“请大家叫小妹宋无双。宋五右卫门就是我的亲人。”宋无想和宋无双,两人都是中日精通的,如今这么改名,想必是显示更喜欢明国,告慰死去的宋素卿。不过在王直眼里,他才不管这两人是不是日本人呢,只要能为自己所用就好。宋无想为人豪气,不拘小节,武艺高超,是自己的师傅。宋无双为人聪明,做事干练,与梁椿不相伯仲,可以为助手。梁椿始终是尚源道的人,是琉球中山商会的人,不好拉拢。王直心想:“所以用好宋无双即可。”王直于是说道:“五右卫门就交给你了。你和恶兵卫,一起照顾好他。”宋无双回答:“遵命!”一旁的恶兵卫摸了摸脑勺,表示听懂。
梁椿在船队里是担任主簿的,主大小事宜,尤其负责记账工作。但在王直看来,光梁椿一个人人力明显不够的,所以王直一直在想徐惟学手上的程小商。王直心想:“如果去杭州,能把‘铁算盘’王文素的徒弟程小商挖角就好了。只是估计徐大哥肯定不会让给我。”
尚源道对大家说:“这次郑绳已死。他的任务,就交给金良大人去完成吧。黎顺,你把国书交给金良叔。”金良、金言父子是琉球人,并且金良本来就和郑绳关系融洽,曾多次一同出使外国,进贡明朝。尚源道继续说道:“由于乙丙商船已毁,贡船一时半会也没修复好,金大人就领一艘新的大船北上吧。还好船坞里还有一些船可以用的。”金良说道:“谨遵王子大人令。”说着从上前来的黎顺手中接过盛放国书的锡盒。
火者亚三从衣服里取出一封信件,打开来稍微展示了一下给大家。然后说道:“我的老朋友,皮雷斯,给我邮寄了一封信。他在信上说,有一些资料要给我,希望我能带回葡萄牙去。他本在邳州隐居,过几天就会到杭州。所以我需要几个人帮我完成这件事。”火者亚三说的“皮雷斯”即是被通缉的海盗皮莱资了,对于这大家已经见怪不怪了。
王直一听到“杭州”二字,心想:“正好,我要去招贤会看看,顺道。”便亲自领命,说道:“就让我去吧。我听说盐帮在杭州举行大会,正想去看看。宋大人故去,这段时间我们一时半会也恐怕不做生意了。”王直的意思,是说宁字号暂时不会出远海。
火者亚三又道:“对了。龚春姑娘也有事禀告,让她自己说吧。”龚春便说:“这几日又攒了不少瓷器,已经放入库房。眼下我得请个假,回苏州去。”王直道:“什么事啊,家里有事吗?”龚春解释说:“我也收到了主人吴提学的信件,他要给我介绍姻缘,就是相亲去……”说着龚春有点不好意思,脸儿红红。大家都笑起来。王直便道:“去啊去啊,这大事可不能耽搁。去苏州,正好顺道,跟我们船队一起先去杭州吧。然后你可以坐驿站的车回去宜兴,记得捎带点我们商会的礼品给吴大人。”龚春点头道:“是的。”
火者亚三叫王直过去,他将书信交给王直,嘱咐了一声:“那就给你了,皮雷斯会在杭州城清河坊的雷氏医馆分号等你。你就说是我叫你来的,报我的名号即可。你拿去看一看。”王直“哦”了一声,接过书信,回到座位上,把书信摊开观摩了一番。虽说皮雷斯是葡萄牙人,写给亚三先生的信却用中文书写。王直心想:“看来皮雷斯在中国待了很长时间,再不他和亚三先生一样,也是个怪人。”
“还有什么别的问题吗?”亚三问道。
厨师长罗胖子举手后说道:“王桑从日本购入的漆器盒子都落水了。要不要重新购置一些?”王直便道:“日后重回日本再说吧。先用日常的宋元明瓷器饭碗、盘子、陶罐等充当。请多备一些,用不了的优质品,我们还可以转卖掉。西番和西洋皆好此类货物。珍品可请龚春姑娘帮我们鉴定一下,趁她还没回苏州前办好这个事情。”大家都点头赞同。
火者亚三继而要求道:“宋无想你带你妹妹,将宋大人的遗物整理下。前段时间我打点了一些,但是还没有梳理完,这个工作就交由你们了。”宋无想道了一声:“得令。”待一切话题宣告完毕,尚源道便说:“今日会议就这样吧。有问题的可以私下再反馈,跟我和跟亚三大人都可以讲。王直带回来很多新人伙计,大家空闲时多互相认识一下,我们大家同坐一条船,若不相往来、生疏了可不好。为了我们的共同利益,请大家多多努力,不能让宋老板白白牺牲。”之后就散会了,大家各自做自己的事情去。
红花伤寒未愈,王直命亲信叶宗满在商会里做帮手,照看红花及各路事宜。王直领了方廷助先去戈麦斯商会,因为手中的金时计,即怀表好像因为浸水坏掉了,而且他的那根小望远镜也掉到海里了,所以想再购置至少一枚。戈麦斯商会的老板何塞·阿尔瓦雷斯正在店里,王直对黄胡子老板说道:“我的怀表坏掉了,能否修理?”何塞戴了一枚圆眼镜,拿着怀表帮他看了一看,摇了摇头道:“恐怕有些困难。”王直在店子里重新购置了一支望远镜,支付了三百两,鉴于此,何塞收掉坏了的怀表,给王直配置了一件新的。王直道:“感谢何塞先生,有好的东西,多留给我们宋氏,不要都给了金家。”何塞道了声:“好的。”王直知道这声应答,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但也不能强求,便持宝物告退了。
待在宁波城里休息了三天,或吃或玩,不必勤于商务,大伙儿的士气得到恢复。王直对火者亚三和尚源道禀告道:“我将率领一只船,去趟杭州。一来完成皮雷斯先生的任务,二来送龚春去驿站,三来打算在盐帮招贤会上招纳一些人才。”亚三和尚源道称善,并欲为王直饯行,王直道:“何须客气,又不是远行。”尚源道说道:“甲号船需要维护,你就取‘戊’号去吧。”王直接受建议。红花的病好些了,但是王直和叶宗满要她留在商号继续休养。
话说第四日,是一个甲子日,老黄历上算是吉庆的时间。王直催促自己的那些伙计一起上路。随行者有如下几人:叶宗满、方廷助、宋无想、绫、荒木道陈、纳屋才助。戴仙、小九、绛丸都上了船,其余人则在宁波修整。比如宋无双,王直让她照顾红花,以及宋五右卫门。岩卷恶兵卫也被留在商号,负责照看宋五右卫门这位小公子,并且被要求认真学习中原的风土人情。尚源道派阮宝龙跟王直同去,阮本是王子直属,算是眼线。毕竟尚源道对王直还不是特别放心。
此次开船的师傅是方廷助。方廷助本在盐帮时,就习了一些操船技能,前段时间受了杨隽、金良等人的培训,经验大涨,王直便放心让他来主舵。王直以宋无想为副官,以阮宝龙为测量师,以叶宗满为炮术师,以绫为兵长,以道陈为茶师和船医,以才助为主力助手和会计,以其余人为辅翼。戴仙他们有一些从台州取的棉花、咸鱼,在宁波没有卖完的,都被才助运到了船上,如有必要,可以顺路贩到杭州。
从宁波到杭州,路程是极为接近的,出了甬江湾,转向西北,顺着海岸线一路满帆而行,不用半天时间,过了三江口就是钱塘江,沿着钱塘江逆流西进,下午就到了杭州城南部的近江码头。之前东北方也有运河出海口,可以从其中通杭州城北,只是水路被盐帮和漕帮或其它当地的商会垄断、封锁,有所不便,王直他们就选择南面的大港口入杭州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