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清继续接着父王的话茬,介绍道:“这陶壶里的酒,是用暹罗国买回的暹罗米,加上海岛上的水酿造而成,名为‘泡盛’。”再次,仕女又献上玳瑁和各种珠串宝玉。王直赶紧命令叶宗满将东西都接上,因为一口气拿不下,无想丸等人前来帮手。王直恭敬地对尚真王说道:“我也有礼物,回赠王上,希望国王大人笑纳!”尚真王忽然心生好奇,心想:“要是丝织品,我国自有了,中原诸织品与我国不相伯仲,我倒不想要了。”
王直命方廷助将之前准备好的礼物,献给尚真王,呈于众人眼前。原来是“五色琉璃珠”数串、“夜明珠”一枚,以及各种玻璃制品,和一些漆器。这物品里一半来自戈麦斯商会,一半来自宋氏商会原先囤积。东西平平常常,却甚入尚真王法眼,因为这是琉球所没有的物品。
“不知道:王先生带的航海士里,有没有会制作漆器和玻璃的人?我想借几员,为我中山所用。一直以来,我们想提高漆器制作工艺,发明玻璃制法,这不,之前,就是让清儿去海外寻找南蛮友人和中原工匠的。”尚真王说道。
“原来如此,这个简单。我马上着人去办!”说着王直便和无想丸、叶宗满两人交头接耳了一番,只见无想丸跟叶宗满比划了几下,叶宗满点点头,之后小叶他就跟众人行了个礼下了殿堂,直冲城下村町而去。在这次的宁字甲乙丙船队里,除了水手,还确实携有漆匠和工艺师。反正如杨隽、阮宝龙或黎顺般拥有手艺的人,藏龙卧虎,每个人总会一至两样手艺,也不会呆在船上坐吃山空。一般水手们的月俸,也就是工资,大约200至500文不等,能上1两的,是比较少数的几个人。别看这点钱,跟船队贸易后获取的利润比是天差地别,但是足够他们使用,毕竟食宿是全免费的,薪水大多都可以存起来,有时候他们还可能额外获取一点奖品、宝物啥的作为补贴。
“你们这次来琉球,用了多长时间啊,一路上顺利吗?”尚真王对王直等人的航海经历也颇感兴趣。王直回答道:“启禀王上,我们来这里,只用了5至6日,一路顺风,并未遭遇危险。”尚真王答道:“我听我儿尚清殿下说,你们要去日本,依我看,还是把郑绳大人带上吧,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先岛诸岛附近的海盗,我已经派遣尚清围剿了数次,基本上已经消灭殆尽,但是东北方向的奄美诸岛边上,也就是你们要去日本的必经之路上,还有许多日籍或土著海盗,你们可要小心哦。”按前文提及,使者郑绳身上有明朝嘉靖皇帝呈送日本将军的国书,所以尚真王其实想让尚源道和王直护送郑绳,图个方便,两全其美。
尚清公主补充说道:“因为奄美诸岛的民众目前还未完全臣从于我国,流民就有一些做了海盗,为祸琉球海域。你们去日本的时候,我将率领我的船队,为你们开道一番,扫除你们的忧患顾虑。”王直高兴地面向公主道:“如此大好。”尚清目视了王直的眼睛,点了点头,仿佛示意:你们尽管安心,琉球海域自有琉球公主做主。“前次去南洋,只顾做生意,并未碰上好的漆器及玻璃匠人,甚感忧心,所以请王先生你们帮帮忙啦!”王直也点点头,若有所悟。其实王直目前只是名义上的商会代理人,船员的所属、动向及工作安排,还是旗舰长尚源道说了算,但是到了眼前境地,王直首肯,则尚源道自然会同意,况且尚源道本身就是琉球王子,有利于琉球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答应。
不一会儿,叶宗满重新回到大殿,只见他领来了两员航海士:一个姓朱的漆器制作匠和一位葡萄牙籍贯的玻璃工艺师。这名漆匠似乎是宋素卿的一个远亲堂弟,亦是宁波人,一身明朝衣冠,裤子卷起露出小腿肚;而这个葡萄牙工艺师年纪大约50岁上下,名字唤作“尼古劳”,身着黑色西式礼袍,是个大胡子,别看胡子扎人,他人倒挺和善,一来就跟尚真王和尚清行了西方礼仪,单手点肩,他携带了一个小囊,想必其中有许多工具或礼物。尚真王看上去对两人很满意,于是单手一挥,示意女性仆从去召唤一位特别的侍者。
王直对叶宗满领来的两人说道:“今后你们两个,就服务于琉球宫廷,为尚真王陛下办事。”朱漆匠和尼古劳躬身领命,然后又按中原礼仪朝尚真王行了一个拜礼。尚真王一手托着下巴,一手黏着小胡须,笑道:“如此甚好,长久以来的希望终于能够实现。希望你们能够衷心服务于我们王家,制作出精致的漆器和玻璃工艺品,为我们开启琉球最美好的时代。”两人皆道:“遵旨!”然后站列在臣从一边,听候指令。两个侍女领来了一个年纪不到20岁的女孩子,这女孩子身着一袭粉色衣衫,紫色里子,头上梳理着两个螺形发髻。众女子拜于尚真王面前。
尚真王对王直道:“作为交换,我命我们王室的御厨娘中的一员,加入你们的船队,寄望你们能够照顾好她,她也能照顾好你们。”尚真王说的是这个年轻女孩。尚真王指了指她,王袍袖子摆了一摆,道:“红花,今后你就跟随王直大人,随着他们的船队去旅行吧,拿出你的最佳手艺,不要丢我们冲绳人的脸面。”原来这个女孩子,名叫“红花”。叶宗满见了这个女孩子,心底就格外喜欢,目不转睛地的望着她,王直也对此女子青睐有加,投以赞许目光。
红花便朝着王直,躬身道:“王大人好。我叫‘红花’,今后听大人差遣。我擅长烹饪、膳食和调理,另外粗通一点医术,但愿能够有用得上婢女的地方!”王直摇摇手道:“莫客气莫客气,你叫我王大哥即可,我也大不了你多少。哦,对了,这是小叶,叶宗满,还有我兄弟方廷助。”王直为红花作介绍,王直继续道:“其实他们都是我的兄弟,所以你也不要太见外。”
叶宗满和方廷助朝红花行了抱拳礼。叶宗满道:“红花姑娘好!我是叶宗满,叫我小叶,或者叶哥即可。”方廷助亦道:“我叫方廷助。”侍女红花便也改了抱拳礼法,用两手攥了一个小拳头,以示敬意。红花见叶宗满不转眼地盯着自己看,所以有点不好意思,脸面骤然红了一片。
尚真王命人接纳了王直所呈送的礼物,然后对众人道:“今天还有没有要禀告的事情呀?不然早朝就这样结束吧?”众臣子无人说话,显是该办的事情都已经典置妥当。尚真王继续道:“话说,这日开始便是六月的民谣节了,在庆典上,大家要好好玩耍、愉悦一番啊。嗯……接下来。”“啪啪啪”尚真王拍了拍手,示意仆从展开,臣子就坐。“王大人你们诸位也上座吧……”尚真王命令王室乐师队前来为大家奏乐,供大家欣赏。
于是来了一批人,皆锦绣衣裳,峨冠博带,服饰与中原类同。有男子持笛子、竹箫;有男子抱太鼓,即大鼓;有女子持三味线、二胡,亦有男子手捧三味线;有女子抱琵琶;有女子举筝。一行共计14人,于朝堂中列成两排,然后就位。所谓“三味线”,又名三线或三弦,为冲绳特色乐器,其它乐器则较为常见。
听尚真王号令,为首一乐师男子曰:“奏乐!”然后众人按部就班地奏起乐来。想必这场演奏,他们已经排练许久。三弦的声音格外清澈,混迹于筝、笛、箫、琵琶声之中,太鼓的鼓点时而响起。伴着音乐,只听那男子用中原话唱到如下歌词:
“纱呀纱窗外,
月呀月影斜,
呀哟(呀哟),
映照梁上,
那得睡著,
呀哟(呀哟),
寂然独坐呀,
相思,相思。
道呀子哟,
纱呀纱窗外,
月呀月影斜,
呀哟(呀哟),
映照梁上,
那得睡著,
呀哟(呀哟),
寂然独坐呀,
相思,相思。
道呀子哟,
纱那个纱窗外呀,
月呀月影斜呀,
映照在梁上呀,
那得睡得著,
嗯呀呀子哟!
寂然呀独坐,
相呀思呀,
相思呀道呀,
嗯呀呀子哟!
纱那个纱窗外呀,
月呀月影斜呀,
映照在梁上呀,
那得睡得著,
嗯呀呀子哟!
寂然呀独坐,
相呀思呀,
相思呀道呀,
嗯呀呀子哟!”
……这首曲子名为《纱窗外》,为琉球中山国的邦乐。歌词简单,但唱诵者声音婉转,十分动听,期间括号内的“呀哟”,乃是女子们的伴唱。歌曲曲调仿佛是个循环,也很简单。但王直心想:“这《宋书·乐艺志》里提到的‘大乐必易’的道理,确是不虚假。”每每动听的旋律,它就是很简单的东西。这场演出,算是尚真王对王直一行的犒劳。王直他们听得心旷神怡,甚为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