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叹的话语刚说出口，地面突然迸射黄色玄光，形成圆形，圆中一条黄龙图形身躯环绕成周，威严的龙首占据中间。作为九夏的诸侯嫡子，自然一眼就认出这是正儿八经的神图腾，意味着背后必然有一尊与土属性或大地属性相关的龙系神。
图腾成形，中心一点形成拳头大小的黑洞，陡然爆发出一股强大的异能量。
秦殇被图腾包涵在内，自异能量爆开的刹那，就感受到地面产生了一股强大的引力，拉扯着他的每一寸身体，每一个细胞，要将之撕裂，碾碎。
蓦然被无穷的引力拉扯，秦殇啪的一声贴在地面，鼻子撞得流出血来。
“这是…怎么…回事？”
秦殇努力将脑袋偏过，目光找寻袭击的凶手，却看到中心的黑洞竟然在扭曲空间，仿佛有什么恐怖的东西要钻出来一般。
“开玩笑…吧，神体武装。”
秦殇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玩意儿可不是凡人可以接触的东西，要是接触了，就要死人，而且是最惨的那种。
很快他又察觉到不对，如果真是他所想的那样，图腾就应该有数十丈大小，那股力量也会一瞬间就将自己泯灭。
既然没死，那就是可以尝试挽救一下。
秦殇双臂尝试支起身体，发现这股力量确实不至于完全无法抵抗，但要站起来，却也不是现在的力量可以做到的。
冷静下来，秦殇将最近的事情联系起来，突然眼睛一亮。
“原来如此，这才是机缘所在。”
很可能这就是王平指点的机缘所在了，但前提竟然是要读了他的法经才能触发。而且这机缘只有通过考验才能获得，失败就要丢命。
但有一点显而易见，眼前的一切必然是与书院有关系的，很可能被灭杀的真龙本就属于书院。
从王平的操作，再结合夫子关闭院门后神族就出现来看，夫子登天化月似乎并不是一场简单的神族弑圣人的戏码，而像是夫子早有预料，却坦然接受了命运，而且还在身后留下了几手棋子。
隐约间，他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棋盘，其中一方棋手正是那个询问“随心所动，看能得否？”的圣人、老仙，将他摁在棋盘上成了一颗棋子，笑着说“死者为生者开眼”。
秦殇笑了，他并没有被当做棋子，狼狈摁在地上的愤恨，反而升起了强大的斗志。
他要做一次棋子，破了夫子布置的残局。
静静趴在地上，将死亡的脚步声屏蔽，他的大脑只剩下对“棋局”的思索。
现在来看，眼前的布局应该就是“神体武装”，一旦开始过程不可逆转，这一点也符合当前的状况，所以自己没有退路可言，只能“武装”成功，这就需要打破引力的力量。
九州主流的修行法是归属于炼体系列的武道，这也是地界最系统，最优良的炼体术，共有四境划分：外相明劲、内相暗劲、阴阳混元、混元化生。
明劲炼肉，暗劲易筋，混劲搜骨，化劲洗髓。
境界之内本没有壁障，但为了同境做比较，武者之间大多认可“九段”的人为划分方式，也就是根据境界对应炼化部位的炼化程度，每十分之一为一段，共九段。至于剩下的一段属于“先天”，也就是人之所以为“人”，所被上天赋予的性灵。
但作为贵族，秦殇却知道九段之上是存在十段的。
世间万物皆有两种物质构成，物质和异物质，其中物质构成基础，异物质主导进化。所以“后天九段”的实质是激发体内异物质，从而实现人体生命能级的进化。但是人体还有“一段”是先天所有，也就是纯粹的异物质，若是能够在极端刺激下激发这“一段”异物质，使其能量和“九段后天异能量”融合，就可以借此洗礼炼化部位，从而“后天返先天”，或者称为“逆反先天”。
而这里所说的“极端刺激”，在上层贵族那里称为“试炼”，往往就是将人置于生死境地，使其精神、意志、身体在生死一线间实现升华。
即便是强者辈出的远古、上古时代，敢于挑战的试炼者结局都是十不存一，自大夏立国，人族成了九州的主人，面临的生存压力大大减小，转而开始文明的建设，试炼自此被放弃。
秦殇之所以卡在这里，一方面是在大周武力被士大夫之流轻视，没必要刻意追逐，另一方面也是秦殇出于科研的心态，想要探究一下十段。
“所以这是一场‘先天局’吗？”
分析归分析，但要实际破局，机会只有一次，要实实在在的堵上性命。这又是在“智慧”之后的又一连环考验——自信。
此时，秦殇的眼中并不是胆怯或者犹豫，而是思索，是对自己判断的再判断。很快，他的眼中就只剩下张扬的自信，这种神采是书院中“普通学子秦不语”身上从不展现出的。
只见秦殇双臂再次撑住地面，双臂、双腿、背部，紧贴的衣物藏了灵蛇一般起起伏伏，这就是起源自血肉，通过“聚力”之后形成的“山崩劲”。
起伏如龙蛇，威猛如饿虎。是谓明劲。
明劲的全力爆发让双臂终于缓缓撑起了身体，一寸、两寸，胸膛缓慢而坚定的离开地面，某一刻，他的身躯与地面形成了六十度的夹角，单膝跪地，头颅高高的扬起来，僵硬的脸庞上，眉间青筋暴露，与断纹交织，看上去像是传说中神龙的眉头纹路一般，配合他的不屈目光，狰狞而又威严。
唯恐松气会让绷紧的劲力散去，秦殇微微调换几口气，然后猛然将所有明劲顷刻间爆发，双腿全力一蹬，双手用力一推，腰身白杨一样向天拔起。
哗啦啦
就在他身躯挺起的刹那，身体肉眼可见的升腾起淡淡的血雾，却是明光璀璨，仿佛点燃的烛光环绕在他周身，体内血液更是传出小溪一般流动的声响。
逆反先天，成了。
笼罩的引力陡然消失，被压抑的身体突然松开，升华后的明劲在血肉中发泄般的肆意崩腾，冲刷着身体，尤其是与血肉一体的筋脉。与此同时，被压榨一空的身体得到释放后本能的贪求能量，就像是饕餮张开了大嘴，将明劲吞噬进去。
内相暗劲成了。
轰隆
黑洞蓦然炸裂扩张，一颗约成人高低的巨卵浮现出来，散发出浓郁的玄黄色异能量。
只见蛋壳上遍布神秘的符文从壳上浮现出来，在空中聚合成一块色泽为玄黄，上面的突出为龙首形状的异能锁。
异能锁成型，射出一道光芒投在图腾上，图腾开始溢散异能量注入巨卵，同处于图腾中的秦殇感受到一股庞大的异能量冲入体内，直接洗礼每一个细胞。
秦殇感觉自己变成了饕餮，这是刻在基因里的进化本能，遇到纯净的异能量，吞食的欲望要取代思想。
可他此时却再次遏制住了人性，压制了“暴食”的欲望，没让自己沉入进化的愉悦中。
世俗中，将暴食、贪婪、懒惰、愤怒等只是视为一种人性的缺陷，但在修行者中，却是会上升到罪过的高度，而被各大宗门或多或少的严令禁止，就是因为修行者容易陷入某些极端的状态，这时负面情绪就会从潜意识中影响，破坏修行。
“身饿神亦苦，却是修行时。”
秦殇念了句修行偈语，然后摆出“七大限”之第二式“海啸”的桩功，筋脉震动，隐隐发出弓弦霹雳一样的声音。
也不知过了多久，蛋壳逐渐光化消散，一条丈余黄龙跃空而起，张口吞掉异能锁，秦殇也恰在此时睁眼，见到真龙，面容一笑，从容一揖作到底道：“秦殇拜见上神，敢问有何吩咐？”
凡是神族，不分实际地位，统一尊称上神，这也是人族公认的一种默契了。
真龙眨眨眼睛，眼中好奇之色更浓，虽未张嘴，却能发人言：“同样是矮了一半，你的为什么是屁股呢？”
还是少不了下跪，万恶的神族啊。
秦殇从谏如流，当即跪在地上，上面的成了头而不是屁股了。一脸真诚之色道：“我恭敬甚。”
真龙又问：“你就是平先生的同道吗？”
“不敢，不才座下一学子而已。”
真龙向前几步，龙吻距离秦殇近前，四肢弯曲蹲下，和秦殇等高，幼稚的声音道：“平先生和我父亲说过，能够领悟他的法经，就是他的同道，未来至少是天下第一等的王侯，必然可以助我成长。你既然是平先生指定的人，那我就按照他和我父亲的约定，将异能锁赠与吧，而你就要允许我作为国家的龙脉，让我成长起来。”
异能锁？秦殇心中一突，这门生意太大了，自己根本吃不下。脸上肃然道：“原来是远古地皇后裔，我乃上古黄帝后裔，乾国秦氏嫡子，归属土德，算来也是地皇道统。如此本该戮力相助，奈何我只是次子，爵位早已经被我大哥继承，且其有子，怎么也轮不到我继承。”
真龙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迟疑道：“你虽然不是王侯，但却是平先生指定之人，那我也应该遵守二位长辈的约定，将异能锁交给你，至于助我成长之事尽力而为即可，做不到就不应该强迫。”
说完，张嘴吐出一枚异能锁。
神级异能锁，足以奠定一个家族，一个姓氏化家为国，成就万年不倒的根基啊，竟然就这样摆在他的眼前。这份诱惑恐怕任何一人都无法拒绝，可是秦殇却再次拒绝了。
这次语气少了几分奉承，多了三分真诚：“异能锁之贵重，诚然动人心，然而明明无王侯命，却答应做不到的事，此诚然不忠；不能完成老师的交代，是为不孝；上神性格纯善，平白占据异能锁，此为不仁；让老师失信于人，是为不义。请恕某家不能接受上神好意。”
闻言真龙却松了口气的样子，大大的眼睛充满笑意，声音清脆道：“还好你这样说了，不然我就只能用龙息喷你了。”
秦殇闻言，尽量维持的姿态也不由一颤，钓鱼执法啊。
只听得真龙道：“平先生说过人多贪欲，又好欺诈，若是当前的人满口应答，必是欺诈，可直接以龙息杀死。若是来人能够克制自己的欲望，反而可以托付。”
法家之术啊。
这口气，这手段，完全就是法家的“人性本恶”，尤其还考察了法家对于君主的要求——克制人性小欲，专注君王大欲。
“既然是上神赠与，那某家就接受了。”
秦殇态度来了一百八十度转弯，伸手从空中抓取异能锁。
“你又做对了。”真龙语气有些惊叹：“平先生说了，若是你继续拒绝，就是伪善了，这样的人同样不可信，更不能托付，可直接杀死。”
果然啊，还是法家套路。
在法家看来，君主赏赐臣下，臣下是不能够拒绝的，否则就是虚伪、邀名，而不是像儒家一样，将推辞不受当做一种美德。
“看来你确实是平先生所指定的人了，异能锁既然交给你了，我便要回到神域接受传承了。”
真龙或许是年幼无知，也或是处于对“平先生”的足够信任，爱屋及乌，竟然初次见面就交托了异能锁，然后重新沉入地下，随后地面的图腾也消失不见。
很简单，很朴素。
通不过考验，死；通过，传给异能锁。
这种风格就和乾国所传承的古老风格一样，尤其是君主和大臣的关系很类似。
记得他小时候君父和臣子的对白是这样的：
君：山人作乱，命你领军平之，不及，斩。
将军：诺。
君：命你为县长，恢复民生，不及，问罪。
臣：诺。
涉及公事之时，君臣之间看不到所谓的君臣情谊，铁一般冰冷，一丝温情似乎都没有。
可在礼仪教化的大周就不同了，教师王平不处罚学生，只是要求上课不得分神、不得擅言、不得虚礼就让学生抱怨了。
这样的朴素让在大周久待的秦殇微微有些不适应，但又有些亲切和轻松。
若是一个陌生人好言要赠与自己巨宝，这件事换成任何人都会怀疑阴谋，可这种颇具上古之风的风格，却让他莫名的放下心来。
至少，此时他敢于将异能锁留在手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