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了许久的考生们终于开始了考试,虽然这古代科举的录取率极低,但它是平民阶层改变命运的唯一且稍显公正的途径,因此这些鱼贯而入的考生和官员们对这科举一直是敬畏至极,就像朝圣教徒一样庄严而肃穆地进行着一道道严格的仪式。
然而这次考试与以往不同的是,由于尹继善的改动,让这些平时只知死读书的秀才们叫苦不迭,等考试一结束,很多人都没了玩乐休憩的心情,垂丧着头挎起行礼失望地躲进了客栈。
被尹继善熏陶已久的曹霑就比他们好多了,他正担心自己可能会因为背不得多少儒家典籍而名落孙山,可老天庇佑的是主考官成了尹继善,考察方式也不是单纯地考记忆力,他反而平添了几分信心。
考试完了以后自然是就是阅卷评分了。除了尹继善、陈宏谋和周学健以外,依旧关在尹继善府里的那一干大儒也参与了阅卷。
在紧张忙碌的阅卷过程中,很让尹继善失望的是这些人的观点都太单一,气得他不时地把卷子掷在地上骂道:“这就是你们所谓的帝国精英吗,我怎么看全是朱子的弟子?”
“大人,你且看看这几篇再说”陈宏谋也不好怎么反驳他只得挑选了几份自己中意的卷子递给他看。
尹继善看完后才略微露出了一丝笑容:“看来这些人真是良莠不齐啊,这张卷子写的就是不一样,通篇看来语句简朴流畅,却能微言大义,特别是基础题,粗算一下可以值八十分,时事议论敢提出异议就给四十分,才华一般就五分吧,一共一百二十五,陈大人觉得呢?”
陈宏谋表示没意见后依旧开始审阅着自己手里的一堆试卷,可当他看见一张文字隽秀的试卷时眉头不觉皱了起来,他知道尹继善是镶黄旗人所以也不敢给他看只得谨慎把周学健叫来:“藩台大人,你且读这一句。”
“维民乃止”,周学健还没念完就吓得浑身哆嗦起来,忙扯过卷子跑到尹继善面前说道:“大人,你看这人写的句子,真是大逆不道,小官请求大人立即将此人捉拿归案!”
尹继善看着上面的这四个字就想起了雍正四年的一件“文字狱”案件,那案件就跟这四个字有关,也正因为这四个字流放和杀害了数十人。看着二人紧张的样子,尹继善倒很自然地笑了起来:“这人的胆子也够大的,难不成想做第二个查良嗣?”
“下官以为也许是这人并不知道当年查家一案,所谓不知者无罪,所以还请大人三思”,陈宏谋很担心尹继善会借此大做文章以博得晋升之路所以就很小心地劝道。
“大人万万不可,向这种大逆不道之言必须加以重惩,否则将会危及我大清江山啊!”周学健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怒视了陈宏谋一眼。
尹继善真有些厌恶周学健的话,便毫无耐心地说:“你且说说这哪里是大逆不道了,哪里危及江山了?”
“大人这不是明摆着的嘛,维民乃止就是影射此人诅咒皇上将要人头落地呀!”周学健义愤填膺地回道。
“笑话!我且问你,这‘维民乃止’是出自哪里的,又是何人所言?”尹继善不屑地问道。
“出自《礼记·大学》,乃是圣人所言”,周学健很快就答了出来。
“那就对了嘛,难道周大人一直以为这圣人之言是在诅咒万岁爷人头落地了吗!”尹继善这句话一出倒真把周学健吓得不轻,只见他连忙跪下来说道:“下官不敢,大人明鉴!”
“起来吧,没人把你当奴才你倒自个把自个当做奴才了,以后这种杯弓蛇影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尹继善依旧审阅着自己手里的卷子。
陈宏谋心里不觉对尹继善这样一个满人又添了一分敬意,出于对尹继善的仕途着想他还是不得不说道:“大人,下官觉得你还是应该略微惩罚一下此人,毕竟这不是一件小事,到时候要是让万岁爷知道了,整个江苏都会跟着倒霉了,而且此人他日要是当了官再这样不小心恐怕伤及的就不是他一个人了而是他整个家族了。”
“还是陈大人想的周全,出于对他的安全考虑,就让他落选吧”,尹继善将笔插进笔筒里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子后又坐下来开始阅着试卷。
没过多久,试卷就都阅完了,重新整理后,陈宏谋才把试卷都放到尹继善的面前说道:“大人,按照你的吩咐,试卷的分数都排好了,一百二十分以上的有二十五人,一百到一百二十的有十五人,九十到一百的有八十人,八十分到九十的有六十人,剩下的一共有三十五人。”
“看来这还不好选啊,这九十分到一百的占了这么多,再统计一下九十五到一百的”,尹继善暗苦这清朝科考录取名额太少,只得提高了分数线。
“大人,九十五以上的一共八十二人”,陈宏谋统计了一下后回道。
“那就以九十五分为分数线”,尹继善说完就让字写的好的周学健誊录名字和分数以及籍贯让口齿清晰的陈宏谋拆开条子从高到低的念着:“解元,扬州解泽京,一百四十分;第二名,溧水李齐,一百三十七分;第三名,沐阳龙有文,一百三十六分······第四十名,江宁曹雪芹。”
“且慢,他怎么就考了这个名次,我还指望他当解元呢”,尹继善一听到曹雪芹的名字就忙打断陈宏谋的话,亲自走过来展开曹雪芹卷子看了看那个由自己在暗处写下的一个小小的数字“一百”便笑了笑说:“居然还是我亲自打的。”
“大人不必惊讶,曹公子应该还没完全学到大人的一身学问吧,要是再隔一年只怕就是满分了”,周学健也停了笔走过来安慰道。
陈宏谋看了看试卷的背面后才说道:“藩台大人说得对,大人请看曹公子写的词作,在我朝恐怕就只有明相国家的大公子能够比得上他了,估计是因为太年轻读的经书太少的缘故,所以这九道基础题都答得都不太好。”
“嗯,不过比起纳兰容若,他还差那么点情伤,其细腻之处却又在他之上”,尹继善心里暗想自己也太不讲情面了,居然给文学大师打这么低的分数,只得随便夸赞了几句以补自己的愧疚。
第二天,起得很早的曹霑一来到院门外就看见年纪比他还小两岁的袁秀才满面春光的走了过来,他也就满心欢喜地拦住他说道:“看袁兄高兴的样子,难道袁兄考上啦?”
“不过是名落孙山”,那袁秀才很坦然地回道。
曹霑这就不理解了,一个没考上的秀才怎么欢喜地给中了似的,但他也不好明着问只得委婉地夸赞道:“袁兄真是一坦荡之人,不拘泥于功名真是令曹某佩服。”
“哪里哪里,曹兄误会啦,抚台大人亲自主持的考试就是不一样,设了一个分数录取线,即便是落第了也知道自己的差距在哪里,比如我这次考了九十四分差一分就中举了,究其原因还是因为我的时务方面稍显不足”,这袁秀才一点也没有表现出可惜的表情。
曹霑客套地安慰了他几句后才问道:“袁兄可曾看见我的了。”
“没有,不过我想曹兄既然是得到了抚台大人的亲传肯定至少是一百三十分的,最起码也是亚元了”,袁秀才心中虽然略觉得有些不公不过心中也很认同曹霑的才学所以还是很客气地说了几句。
曹霑感谢了一下就独自走了进来,可令他失望的是找了半天才发现自己只考了一百分,仅仅居于中等水平。
曹霑了一回来,管家就欢喜地把他拉了进来高声喊道:“我们的举人老爷回来了!”
曹霑略微地笑了一下也不说什么,了无情绪地走到李筱旁边来问道:“八姨,尹大哥回来了吗?”
“应该要回来了,少夫人都命人置办饭菜了,你怎么了,中了举人还这样愁眉苦脸的?”李筱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问道。
“霑儿,恭喜你哟,这是我给你的贺礼,王夫之的《唐诗评选》,这可是难得的好书哦”,尹继善把装着书的楠木匣子递给了他。
曹霑很淡然地谢道:“谢谢尹大哥,可惜我考得并没有尹大哥当初那么好,除了那首词以为其他的都不太好。”
“唉,不要这样想,考试并不能准确地考察出一个人的各方面的才能,你也许并不适合当政治家所以才考得不那么理想,而且我觉得你也许更适合当文学家,要是按照唐朝那种以诗歌取士的话,也许你就是解元了”,尹继善见他如此低落,只得细心地劝着他。
“虽然我不知道什么是‘政治家’和‘文学家’,但我懂尹大哥的意思了,也就是说著书立传和建功立业都是同样值得青史留名的”,曹霑很有感慨地说道。
“霑儿的悟性就是高,好歹是中了,快去吃饭吧”,影儿不知什么时候走了来,拉着曹霑就往厅堂走去。
尹继善本想吃完饭后就带曹霑去四处名胜古迹转转一来是轻松一下二来可以更好的把曹霑往文学路上引,可就在他想着去哪里的时候,屠大海却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在他耳边嘀咕了几句,尹继善一听就欢喜地不行,立即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