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破败的土房里传来重重的咳嗽声。门外一个十六七岁的男孩端着刚刚熬好中药回到房间。
“奶奶，吃药了”
“小昆啊，你哪来的钱买药啊，”
“你快喝吧奶奶，今天在镇上干活的时候，那家人很好，多给我不少钱”
“孩子，你是从小命苦，但咱们要活的有骨气，可不能干坏事昂”
“放心吧奶奶，你快把药吃了。”
要说来这祖孙二人可是这小镇里最穷的人家了，常昆的父亲早年间出了车祸，把命丢了，最后司机赔了四万块钱就草草了事，听说那人跟H市哪位领导有关系，最后也只能认命，普通人家哪个能跟那些达官显贵去闹官司，官司打到最后，估计把家本都要赔进去了，常昆亲生母亲在他出生后不久就去世了，后妈对祖孙两人都不怎么好，不过毕竟是父亲后找到的，常昆懂事也从没与后妈吵过架，谁知父亲下葬后不到三天，这位后妈竟然拿着那四万块钱走的无影无踪，哪个年代婚姻意识薄弱，两人只是搭伙过日子，常昆父亲这一走，女人本就不喜欢这一老一幼，直接拿钱就跑路了。剩下这年老多病的奶奶，和十岁的孩子相依为命。
就在那一年，常昆再也没去过学校，小小的他开始打理家里的一切，早上要喂家里仅剩的那几只羊，然后去地里拔杂草，因为年纪小，本来这几亩地的庄稼，大人大半天就完事了，他却要到月亮高高挂起才回家。在他十五岁那年，奶奶病情加重，借遍了亲戚朋友，大家都知道他奶奶的病就是拿钱续命，怕以后常昆还不起，没有一人帮忙。没有办法，常昆不顾奶奶阻拦，卖掉了家里所有的羊，给奶奶看病，这肺痨是个磨人的病，根本只能治标不能治本，奶奶知道，常昆也知道。不过年幼的常昆也没打算放弃。就这样，一直到了现在，常昆已经十七岁了，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因为不能远走，常昆也不能去外地打工，只能帮邻居家每早放羊，换点生活费。因为要给奶奶看病，所以有时常昆也会去干些零活。
“就是这里！”院子外传来了嘈杂声。常昆暗道：不好！刚要出去，奶奶已经知道了大概，重声斥责：小昆！站住！
“就是这家，张叔，那小犊子就住这。”
话毕，一个跟常昆岁数差不多的孩子，带着三五个成年男人就走进了这间透风的小土屋。
"臭小子，看你可怜找你干点活儿，你还偷我钱是吧！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就是！打死他！”旁边一个孩子喊道。他恶狠的瞪着常昆，常昆也咬牙切齿的看着他。
“咳咳~等一下，孩子教育的不好，是我的事儿，孩子拿了你多少钱，我今天就是放下这张老脸去借也还你。”
几个大人这才看到床上躺着的老人。
“这位大娘，您这是怎么了~”带头的男人看着老太太虚弱的样子，问道。
“老毛病，孩子拿了您多少钱。”
“二百多”
“小昆钱花了没有！没有就把钱给人家！”
常昆站在角落低着头不吭声。
“小昆！”
“买药了奶奶，钱真的不够用了”这句话说完，常昆终于没忍住哭了出来，露出不整齐的牙齿，眼泪把本就脏兮兮的脸弄得更脏了。
“这~....”几个男人互相看了一眼，带头的道“算了算了，既然你小子本心不坏，我家你也找的到，什么时候有就什么时候给吧。我们走吧”
“啊，这就走了？”带人来的孩子一脸懵。看着几个大人已经走远，不得不跟过去，还不忘回头喊：“常昆你等着，咱俩没完”
“跪着！”
常昆听话的跪下，奶奶在床上翻过身去，不再看常昆，不过常昆能听到，奶奶在小声的哭泣。
跪到夜晚，常昆肚子实在饿的不行，咕咕直叫。
"起来吧，去弄点东西吃"
常昆慢慢起身，擦干眼泪，走出土屋。自从老人生病，常昆便在外面弄了个简易的厨房，怕生火的烟呛到奶奶。从屋里抓了一把米，又看了一眼马上就要光了的米袋，又放回去了一点点，捡起柴火开始煮粥，这些米太少了，常昆看了眼旁边的药罐，倒出药渣一口吃下，实在难以咀嚼，便直接咽了下去。半小时后，常昆端着一碗明显比以前要浓稠的粥递给奶奶。
“ 吃饭吧奶奶”
“怎么只有一碗，你的呢”
“刚才太饿了，我在外面就吃过了。”奶奶自然不信他的，但此时心里想着别的事，所以没说什么。
吃过饭，奶奶把常昆叫到一边，摸了摸他凌乱的头发“小昆，是我托累你了”
“奶奶你别这样说，我现在虽然累点但是我开心啊。你也别多想，等我长大点就能挣大钱了，到时候就好起来了。”
“小昆啊，奶奶这把岁数本来就熬不了多久了，你要多为自己考虑考虑。”
“哎呀，你别讲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奶奶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招呼常昆快些睡觉，明早四点就要起来放羊呢。
虽然祖孙二人挤在一张床上抱着取暖，但常昆每天这个时候是高兴的，他怕，他怕奶奶那天离开了，就再也没机会这样抱着她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常昆穿好衣服拿起鞭子，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睡觉的奶奶带上帽子走了出去。
可他不知，他走后奶奶便睁开眼，从眼角划过一行眼泪，非常费劲的走向了外面。
常昆从邻居家赶出这些羊，向着山上赶去，他今天特别高兴，他最好的朋友许强今天从H市回来，许强初中毕业，因为成绩实在太差，家里也没啥钱，便不再读书，年初去H市学理发了。每个月还有几百块钱的工资，这个许强跟常昆从小就特别好，自从知道常昆父亲去世，后妈跑了，也经常放学放假来帮常昆干活。初中毕业后，被叔叔介绍到市里学理发了。走的时候两人都很伤心，许强道“阿昆以后我赚了大钱，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买，我的就是你的。等我从市里回来，给你带大烧鸡！”
听许强的父亲说，许强的老板家里有事，给许强放半个月的假，今天就会坐早车回来， 欣喜若狂的他放完羊便在村口等着，他们村离镇上不远，但路特别不好，市里的车只到镇上，往常村里的人外出，回来到镇上还要走半小时的路。常昆等了一个多小时便看到远处两个人骑着摩托过来了，稍微近点 常昆才看清那坐在后面的人正是许强，他高兴的挥舞着手臂，许强见到也回应着，终于走到近前，许强下车跟那人说“就到这就行了师傅，”说完拿出两块钱给了那个人。“行啊你小子，打得起摩的了。”“小意思小意思”说完从包里拿出两张百元钞票，递给常昆。“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要”“你拿着 ，这是我师傅给的奖金，家里不知道，你先拿着用，以后你赚钱再还我，对了，给你，答应你的大烧鸡”许强强行把钱塞给常昆，又从包里扯出一个黑色塑料袋。
“走吧阿昆，我还着急回家呢，这都快半年没见我爸妈了。”见常昆还一副不好意思的样子，许强给了他一拳。“你咋这样啊，我不是你哥们吗！”听到这话，常昆也裂开嘴笑了起来。两人往村里走去。
“阿昆，我一会找你去，你先回家等我昂。”
两人路口分别各自向自己家走去。
“奶奶，看许强给我拿啥了”常昆虽然好久没吃过烧鸡了，但第一时间还是想给奶奶先吃，走进院子，眼前的一幕让常昆眼前一黑，觉得天都塌下来了，奶奶在厨房旁边，躺在地上，地上全是血，奶奶的手里拿着一把刀，赫然插进了自己的胸膛。
旁边地上，奶奶用烧过的碳在地上写道“小昆，奶奶不拖累你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常昆走上前试探一下鼻息，突然双腿一软，瘫倒在地。他内心久久不能平复，傻子一样的看着奶奶，双眼无神，甚至忘记哭泣。大概过了几分钟，才猛然站起来，大喊“有没有人，快来救命，我奶奶~救命啊~”喊声掺杂着哭声，引来好多人，有人说去镇上喊医生，有人在旁边说，喊啥医生，人肯定是没了。常昆无助的坐在地上，他何尝不知道奶奶已经走了。才过来的许强推开围着的村民挤了进来，见到这一切也是傻了好一会，他看到已经哭的沙哑的常昆，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见常昆已经这样了，许强赶紧回去叫他父亲过来帮忙，最后跑前跑后的都是许强这一家子，有些亲戚也帮些忙但都不如许强一个外人看起来卖力。最后下葬的时候，这些亲戚也不知道为啥这么会演，哭的一个比一个惨，反而常昆这两天已经是把眼泪流尽了，显得平常一点，却有人在背后低估，这小昆，奶奶下葬都不哭，太不是东西了。
下葬结束，所有人回到村里，一个亲戚从兜里拿出两百递给常昆说着节哀，别的亲戚挂不住面，或多或少都给常昆拿了点，有人在来回嘀咕，“你给多少”“一百得了呗”“我就五十，你借我五十”“给五十得了，还给多少啊”这些人的话都被常昆听到，而他也不言语，别人给他就拿着，不然好像剥了他们的面子。真这么好心，以前怎么不见，父亲走那天和今天是家里人最多的时候，平时哪有人来。这帮人散去后，许强的父亲也拿了两百给了常昆“小昆，这些年你苦了，叔家里孩子多，真没啥能照顾你的，也就平时能给你送点米面。别怪叔”“叔！别说了，你比那群人都强太多了，我感激不尽，以后我混好了，帮许强伺候你，”
说完跪在了地上，给许强父亲磕头，许强和他爸赶紧把他扶起来。“强子，你好好陪陪常昆，我先回去了，晚上你带常昆来家里吃饭。”“唉”
“小昆，别难过了，你看你这几天，完全像是半个死人。你奶奶不是说了，要你好好活，你这样算鸡毛好好活啊”
“强子，谢谢你，没有你爸你俩，我奶奶现在能不能下葬还不知道呢。”
“你他妈别跟我客气，你跟我客气就像骂我一样，好了，明天我带你去给你奶奶烧点纸，我跟我爸说了，我师父把一年的钱都给我结了让我带家来，我留了一千，剩下都给他了，这一千我带你去市里溜达溜达。最好你也在市里找点活干，咱俩还能在一起。常昆点了点头。正好这几日操办奶奶的葬礼，邻居家便找了新的放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