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苏愿忽然想起自己很久以前看过的一本小说——
在这种场合下,高冷如雪岭之花的高哔格陪酒女,带着难以描述的笑容,从钱包里掏出更厚的一叠钱砸到客人面前:
“你喝一杯,我给你二百五!”
苏愿默默地在谁也听不到的暗处叹了一口气。来做陪酒女,本来就是为了钱,苏愿没有高岭之花的资格跟钱过不去。
打量着那叠钞票,她淡淡一笑:“谢谢万老板给面子!即将万老板这样慷慨大方,SUZY我也不能不捧场!”说完,苏愿朝不远处做了个手势。
服务生很快端来——十几个酒杯!
在万老板惊诧的注目下,苏愿把酒杯叠成红酒塔,带着模糊的笑容,一杯一杯喝下。万老板眼睛直了,苏愿的脸上也泛出桃红,一向平淡的面容顿时生动妩媚起来。
苏愿这一喝,气氛指数直升一万点,其他几个小伙伴趁热打铁,在一旁推波助澜,众人热闹放纵地喝了起来。
一脸横肉的万老板却不甘心,凭什么别人都能摸能抱,就他不能?!他不满地侧头打量苏愿,此刻酒意迷离的苏愿,雪白的锁骨和V领下半露的春光都染上了淡淡的红晕,如同初放的西府海棠,让他越发心痒起来,恨不能摸上几把!
眼中猥琐的目光一闪,万老板招来服务生低声吩咐两句。在苏愿不安的预感中,服务生拿了一个生鸡蛋过来。
万老板得意地拿过鸡蛋,色迷迷地朝苏愿凑过去,臭哄哄的鼻息直喷到苏愿脸上。苏愿强忍着没有避开,试图用酒杯隔开她和万老板之间的距离。
万老板朝苏愿晃了晃手里的鸡蛋,放进苏愿的酒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愿,一把一把从皮箱里掏出更多的钞票,最后将整堆钱都推到苏愿面前,伸指戳着酒杯里的鸡蛋,口气半是猥亵半是威胁。
“把它舔出来,这些票子全归你!就看苏西小姐捧不捧场?!”
几个男人大声起哄,酒女郎们惊叫着凑趣……面色泛红的苏愿已是半带晕眩。她默默注视眼前的酒杯,那颗在半透明的红酒里沉浮起落的鸡蛋,心头微微的像刺着一把锥子,不算多痛,却堵住了她一腔屈辱凄苦。
在苏愿一杯接一杯喝光红酒塔的时候,顾浚不由朝她走了几步,又默默站住。苏愿刚刚才对他说过,“不要试图影响打扰干涉我的生活,无论我卑鄙也好,下贱也好,阴暗也好,不可理喻也好,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我自己的人生。明白了吗?”
他只能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她,那一杯又一杯的红酒,穿过她的咽间,却仿佛灼烧了他的喉。
顾浚强迫自己后退。她喝一杯,他退一步。退到江边,已经退无可退,顾浚正要转身,“哎呀”一声,他的后背碰到了一个女孩。
一眼看过去,顾浚怔住了。
这女孩年纪不大,美艳非常。她嘴角一粒小小的美人痣,肌肤胜雪,衬着一袭红艳艳的小短裙,黑鸦鸦的头上插着一把石榴红的发梳,耳坠是单只的鸽血红,十几粒宝石如同一道红色流光,铺向她腻脂般的颈侧,哪怕黑夜也无法掩盖她夺目的光彩。
令顾浚发怔的倒不是她的美,而是她仰头看他时,她眼里拼命忍住的一包泪水。顾浚并没有真正撞到她,只是不小心碰触了一下,她就哭成这样?
“对不起——”
顾浚只有道歉。女孩看着顾浚,也怔了怔。
透过在眼眶里颤动的泪水,她看到一张干净纯粹的脸,轮廓深远、长眉朗目,眼瞳深黑到微微发蓝。虽然气场高冷,眸光里却透出真切的歉意,声音更像一匹丝绸,微凉而又熨贴。
听到他的道歉,女孩一眨眼,忍了很久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顾浚顿时有些失措:“对不起——撞到哪里了?”
女孩不说话,扑进顾浚怀里,伸手抱着他哇的一声就哭了起来,顾浚彻底傻眼了。
女孩的哭声隐隐传到了苏愿耳边,但她已经顾不上回头。
起哄声中,苏愿的委婉拒绝和自贬认错反而令万老板那把心火愈演愈烈,他一把端起那杯酒,给苏愿下了最后通牒:“别给我来那套,在这装什么纯?你就一句话,舔不舔?!”
苏愿勉强一笑,一只手特意当众摸了摸发烫的脸颊,另一只手也端起一杯酒:“万老板——苏西真的有心无力,不如再自罚三杯给万老板陪罪——”
苏愿还没喝下去,万老板手腕一翻,将手里那杯酒兜头给她淋了下去。几个酒女郎幸灾乐祸地笑起来。女孩的哭声还在呜呜咽咽地断续着飘过来,苏愿默默掏出纸巾擦了擦脸上、发上的酒渍,站了起来,带着卑微的笑容向万老板低了低头。
“抱歉,我去换件衣服。”
苏愿借着酒意将台上那叠钞票朝下一扫,用裙子兜住,心知万老板不会善罢甘休,她必须尽快借机开溜。不想万老板摘下手表就朝台面用力磕下去,瞬间震碎了表盖。他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苏愿的背影:
“想走?!把我手表摔碎了就想跑?!”
苏愿顿住,换上更卑微的表情,转过身,默默环顾一圈——几位陪酒女要么幸灾乐祸要么事不关己。跟万老板一起的那几个则借机生事,大骂苏愿玩不起就别出来混,弄坏了万老板的爱表,就别想脱身!还有人装腔作势地拿起手机,威胁苏愿要报警——
苏愿心里一紧。或许他只是威胁,但她赌不起。她把刚才兜在裙摆的那堆钱重新往桌上一倒:“万老板,您大人有大量,苏西对不起您,请您高抬贵手,得饶人处且饶人——”
万老板笑出一脸横肉,果然高高抬起了他的贵手,“啪”的一下,狠狠扇了苏愿一耳光。
“臭娘们,给脸不要脸,在我面前摆谱!”万老板晃了晃空空的手腕,“贱货也知道我的手贵,那你知不知道我的表更贵?!用这点零头就想打发老子?”
苏愿本来泛红的脸,因这一耳光刹时发白。
她伸手捂着脸,本能地回头四处看了看,确认顾浚并没有在场目睹她的狼狈,才略略放下心来。
苏愿求助地看向场子里的服务生,他们明明看到这一幕,却没有任何动静——像这种并不影响酒吧生意也没闹出人命的事,酒吧根本不会管。
一个酒女郎,在夜场里没有任何尊严可言。
樱花树下,烛光影中,苏愿脸上一片火辣,心里一片寒凉。她今晚栽定了。
苏愿低下头,轻声地:“万老板您划个道吧——”
万老板嘿嘿一笑:“什么道不道的,我是一个讲信用的人,给我舔出来,这堆钱归你,贵表的事我也放过你——姓苏的小表砸,给个痛快话,舔不舔?!”
万老板故意把“给我舔出来”说得十分猥琐贱格,分明是在用言语猥亵苏愿。几个男人一片“舔啊!”“快舔!”“贱逼还不快给万哥舔”“让哥几个开开眼,见识见识小姐的口/活”的起哄嘲笑声中,苏愿紧紧抿着嘴,深深呼吸了一口,调整屈辱的心情,抬起眼,四下扫视了一圈,朝万老板笑了笑:“多谢万老板大人大量,SUZY我定会尽力试试。”
“慢着!”
万老板把酒杯拿过去,在台沿用力一磕,把酒口磕碎,再皮笑肉不肉地递给苏愿:“你摔我个表,我摔你个杯,这下拉平了,舔吧!”
面对参差不齐、角尖锐利的碎玻璃茬口,苏愿的嘴里仿佛泛出了血腥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