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三人赶到于野宫的时候月华宫里的那位已经等在主殿了。锦繁正了正神色,稳步走向主殿。
三人甫一入殿便见一个月白身影站在殿内,如瀑长发还是一样用着红绳绑着,修长的手指之间隐隐有细小红光流动。楚行殊先锦繁一步走上前去对着月白身影微笑道:“辛苦仙君百忙之中还抽空来我这儿一趟。”那人侧过身看向楚行殊轻轻摇了摇头,“楚王殿下说这番话在本仙看来有些折煞本仙了。您是现在所有神仙里资历最老的“神”,有事找本仙,本仙自然不会推辞。”
这时锦繁才算是真正看到了现在的黎桑,那张脸还是当初那张淡漠的脸,但不知道为什么,锦繁就是觉得黎桑变了许多,她有些看不清现在的他了。
与之前的黎桑相比,当年的黎桑是整个九重天最俊俏的仙子,虽然不管是见到谁,黎桑都是一副淡漠的样子,但也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淡中带着点死气。
如果用什么来比喻的话,那当年陪在谛飏身边的黎桑就像是一块上好的玉石,淡漠却不失温润,而现在的黎桑则像是混在鱼目里的珍珠,再怎么好也因混在鱼目里而变得平庸起来。
黎桑感受到一股视线,偏过头便于锦繁的视线碰在了一起。在锦繁打量她的时候他亦不动声色的将她也观察了一遍,好看的眉毛渐渐蹙在一起。他确定自己并没有看过这个人,但为什么这个女子要盯着他看?
好在这时锦繁开了口,语气熟稔,“之前久闻月老黎桑惯爱蓝色衣衫,终年一身蓝衣,这样看来传言也不尽然。”黎桑收回自己的视线,“本仙不知姑娘是谁也不知姑娘从何处听来的谣言,但你与楚王殿下一道而来,应是楚王殿下的朋友,既是朋友,本仙倒也愿意与你交谈一番。”
“本仙从未穿过白色以外的衣衫,便不存在惯爱穿蓝色衣衫的谣言。”黎桑此话一出,不止锦繁脸色一变,连楚行殊也是脸色一沉。当年锦繁失了记忆被谛飏接下养在身边,彼时黎桑是喜欢白衣不错。
但后来与谛飏在一起之后,谛飏嫌弃白衣太过素洁,随口说了一句黎桑穿蓝色应该也是好看的,而后黎桑就再未穿过蓝衣。这件事众所周知,但此刻当事人却不记得了。
锦繁冷笑出声,“黎桑,你是在这里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在这儿玩失忆的小把戏呢?”黎桑听到眼前的女子眼里也开始有了怒气。“本仙说的话问心无愧!倒是你出言不逊,如此,该罚!”话音刚落,地面上突然冒出了数根红线,将锦繁的四肢皆缠了个彻底。锦繁被红线困住,不但没有半点慌张,嘴角的弧度也愈发大了。
下一刻,红线随着蹦蹦的声音一寸寸断裂,只一眨眼的功夫,一把团扇就抵上了黎桑的下巴。“黎桑,我不管你怎么样了,我只知道我现在很生气,你可知我生气之后是一定要见血的!”话音未落,黎桑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冰冷的奇怪力量轰飞了出去,砸在地上闷哼一声,嘴角便是溢出了一缕红色。
锦繁慢慢踱步走向从地上半撑起身子的黎桑,缓缓蹲在他面前,“黎桑,我现在问你,当年神魔大战到底发生了什么,谛飏到底做了什么让曾经作为她最亲近的人的你也背叛了她,让她最后惨死在那个孤寂的山洞里?”
黎桑对着锦繁笑了笑,茶色的眼睛里无悲无喜,“谛飏作为将军,在神魔大战里公然叛变,杀害天兵天将近五千人,天帝罚她受不生不死之罚,难道不应该吗?而这样一个九重天的耻辱,我如何会认识她?!”锦繁在听完这番话后脸色更是沉了一个度。
她一把揪住黎桑的衣领,“好一个耻辱,黎桑,你还真是表里如一啊,真是冷心冷情的人!”说完她将黎桑的衣领松开,转过身从怀里掏出谛飏给他留的锦囊扔了过去。“若不是这是谛姐姐的遗愿,我真是不想把这样好的东西给你这种人。”
黎桑接过锦囊,一脸莫名。他本是不想要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手不受脑子控制,硬是接了下来。他摸着锦囊上粗糙的阵脚,心里突然就酸涩起来,这股感觉突如其来,让黎桑不由自主间竟红了眼眶。
他急切地将锦囊打开,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枚由两根红绳制成的同心结静静地躺在里面。这结在看见黎桑的那一刻,竟缓缓散了开来,其中一根晃晃悠悠的飘了起来,咻地一下从黎桑的眉心进入了他身体里。
锦繁未走远,听到身后人突然开始压印的痛呼连忙转身,便见黎桑抱着头脸色通红。他像是在经历一场极其痛苦的病痛,额上青筋毕露,脸上也布满泛着黑红的金色纹理。锦繁赶紧蹲下向他传送生机之力。
她虽生气却从未想过要他偿命,她知他不是真的凶手,加之他是谛姐姐在这里唯一的牵挂,她不能就这样让他们再另一个世界见面,那谛姐姐得有多伤心?所以她绝不能让黎桑在于野宫身死,不仅没有好处,还可能将楚行殊也拉下水。
这边黎桑在被传送了生机之力后,脸色好了很多,他缓缓睁开刚刚因剧痛闭上的眼,模糊间他感觉到那节红绳将一段冗长的记忆强硬的塞进他的脑海里,让他的内心一瞬间胀疼不已。
里面的许多记忆还很模糊,只有一段清晰的让黎桑感到绝望。记忆里,黎桑走向主神殿,天帝站在高位上背对着走进来的黎桑,气氛紧张。他听不清自己说了什么,但看见天帝叹了口气,挥了挥手,一众天兵拥了进来,将黎桑扣押住。
黎桑一挥袖便将靠近他的天兵打飞出去,而后手里多出一把水蓝色的剪刀。只见他只是轻轻的在虚空中一裁,其他天兵随即晕了过去,他将他们的意识给剪断了。
天帝站在高处看着台下黎桑离开的背影,皱了皱眉头,然后手在空中一握。只这一握,台下急着离开的人便被定住了身形,再也挣脱不了。“寒玉裁果然恐怖,但若是它不在你的手里呢?”天帝话音刚落,寒玉裁便从他手里脱落了下去。
见黎桑已被控制住,一旁的天兵卫冷哼一声不屑的看向他。“传我命令,去月华宫缉拿重犯谛飏!”黎桑看着鱼贯而出的天兵目眦欲裂,却是什么也做不了。
“卿卿……快走……”这是黎桑晕过去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锦繁看着晕过去的黎桑,心里一片复杂。楚行殊也走了过来蹲在锦繁身边,虽然黎桑身上的金纹已经消失,但他看得真切,这是截节印,也是古术法,且只有一人知道印纹如何描绘,而那位创造印文的神君早已化作漫天的灵气,黎桑身上怎会被种下这样的印记。
这一点锦繁也是不得其解,只能等黎桑醒来之后才知道所有的真相,但这个目前看来是敌非友的古术法使用者让锦繁感到非常的不安,以至于帮忙扶起黎桑的手都有些颤抖。
楚行殊将锦繁的神情看在眼里,却未在当时说出。待得将黎桑安置好,楚行殊便喊来小吞,对着他耳语了几句,而后小吞便带着小魇一同化作原型飞向了远方。而这一切正在想事情的锦繁并没有发现。
很快月上枝头,黎桑却还未清醒过来,锦繁愁的眉心皱的紧紧的。这时楚行殊敲了敲她房间的门喊道:“小锦,我能进去吗?我有点事情想与你说。”锦繁扬声让他进来。
楚行殊推门进来,看见锦繁手里正拿着块糕点在盘里一戳一戳的,失笑的将点心从锦繁的手里救了出来。“你可别玩它了,换个东西给你玩可好?”说着一块入手温暖的玉玦便被塞进了锦繁手里。锦繁展开手,发现这个玉玦正是谛飏旗下朱雀军用来联系的传音玉玦,火红的玉玦被雕成朱雀腾飞的样子,好看极了。
锦繁惊喜抬头,“行殊,你这么快就找到他们了吗?”楚行殊无奈的揉了一把锦繁细软的头发,“怎么可能?我再怎么厉害也不可能半日时间里找到他们的。”正说着,锦繁一把打在他放在锦繁脑袋上的手,无奈,他只能恋恋不舍的收回了手,而后继续开口。“这是我找到的一个线索,这个玉玦已经坏了,再怎么呼喊,对面也没有声音传来。”
“今日我派小吞小魇去调查一番,那个持有者什么都不知道,这枚玉玦也是他在天河边捡到的,可能是当时朱雀军混战之下掉落下来的。我现在拿出这个,是想让你开心点,不要担心,就算天塌下来了,还有我给你顶着呢,你别怕。”楚行殊对着锦繁温和开口,一番话下来让锦繁不知该如何回他。
他不该对自己那么好,她给不了他想要的,不希望他一直将眼光放在她的身上,但她说了很多次却不管用。想到这儿锦繁叹了口气,嘴上和楚行殊道着谢,心里却在盘算要如何回报楚行殊。
这边两人正聊着,一个仆役突然敲开了锦繁的房门。“主子,小姐,那位贵客已经醒了。”仆役恭敬地行了礼之后开口向着二人道。锦繁与楚行殊想看一眼,便一起朝着客房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