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圣旨已经到了常府,常府一行人跪拜在大院,公公正在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闻安西候之女常忆璇娴熟大方,温良醇厚,品貌出众,朕闻之甚悦。今宁王祁珩,已是适婚之时,当择贤女与配。值常忆璇待宇闺中,与宁王甚称天设地造,为成佳人之美,特将汝赐为安平郡主,许配宁王为妻,择良辰完婚,钦此”
当听到宁王二字时,跪在最前方的常雷眉头紧锁,一下子铁青了脸。可他并没有注意到,身后的亲女儿则是一脸中了大奖的表情,连跪在常忆璇左后方的婢女小云都面色愉悦地替主子开心。
圣旨宣读完毕,常府家主迟迟未动身。常忆璇偷偷瞄了一眼父亲,看他神色不好便收了收自己脸上欣喜的表情,继续叩拜。
公公看常雷并无接旨之意,开始不耐烦,“安平郡主,还不快快谢恩?!”
无奈之下常雷终于抬起了头,面色是明目张胆的不悦。
常忆璇起身再次看了父亲一眼,并走上前接旨叩拜。
待传旨的人走后,常雷冷冷地看了一眼女儿手中的圣旨,随即神色凝重地往常府正殿走去。
作为从小一起长大的婢女,当然清楚自家小姐心中所想。小云看主子开心的像个孩子,赶快凑上前去挽住她纤细的手臂,“恭喜小姐得偿所愿!”
常忆璇看着小云笑出了声。可她又看了一眼父亲的背影,慢慢收起喜色,若有所思的跟了上去。
常雷背对着门负手站着,身形笔直,从他魁梧的背后,完全看不出他年老的特征,反而有一些让人不寒而栗的气场,正是他多年征战沙场的将军气场。
“爹,怎么了?”常忆璇小心翼翼的问。
常雷转身看向女儿,“忆儿,宁王,不能嫁”语气非常坚定,神色依旧不悦。
常忆璇方才的暗自偷喜尽数不见,转眼间变成了满满的疑惑“为何?”
常雷移开目光,“不能嫁就是不能嫁,别问那么多”
“爹,我都接旨了,您为何反对”常忆璇声音颤抖着,她害怕了。
宁王是她暗恋了四年的男人,日思夜想,做梦都想嫁给他。
她知道,宁王在朝中与父亲不对付,本以为没机会与宁王结缘,可谁想上天给了她一个偌大的惊喜,让自己美梦成真。
如此机会,她不想放走。
“圣旨的事你无需担心,我会让皇上收回成命”常雷说的轻巧,似乎真能随意改动圣旨一样。
区区一道圣旨,又有何难?
常忆璇握着圣旨的手紧了几分,父亲是认真的。
可她想嫁!
在她眼里,宁王一身正气,爱戴百姓,善良又好看。就算他们朝中对立,可关系不见得不能缓和,父亲为何如此斩钉截铁?
常忆璇愣神。
常雷看女儿低头不语,便打算进宫找那个神经病说道说道,把这个该死的婚退了,正要走出殿门却被女儿叫住。
“爹”常忆璇冷静了下来,如今只能如实禀告,“女儿想嫁”
这四个字犹如天雷轰顶,震得常雷有些晕眩。
“你说什么”常雷转身看向女儿。
常忆璇不再躲避父亲双眼,不恐惧,不放弃。
“女儿想嫁”
“胡闹!”常雷这下爆发了,拂袖发怒,“你知道宁王是什么人吗?”
常忆璇双手紧紧握着圣旨,面无表情,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父亲不让嫁,是因为宁王身份特殊。
他是先皇遗孤,鱼游沸釜,燕处危巢,是一个随时在死亡边缘徘徊的人。
“我现在就去请皇上收回成命,刚才的话,我当你没说过!”
“父亲是想抗旨吗?女儿既已接旨,就是要嫁”常忆璇盯着父亲,她什么事儿都可以听父亲的,唯独这件事她不能妥协。
宁王府前院有个小亭子,亭子里摆放着桌椅。一个白衣男子正席坐,喝着茶,而他对面的人却走来走去,看似很是焦灼,与喝茶的那位形成了鲜明对比。
白衣男子着一身雪白的广袖长袍,乌黑的头发只用一根玉簪束着,苍白的面色使他俊俏的脸庞看着更加病态,捏着茶杯的手指细长又白嫩,高鼻梁配上一双幽黑的双眼,甚是好看。
他的好看不像祁珩,若说祁珩是冷艳夹杂着男性独有的刚毅,而这位是一个白面书生,端着身子不急不慢的品茶,举手投足间就给人一种知书达理温润如玉的感觉。他虽穿的一身白,可也看得出衣服面料极好,配上他腰间挂着的短玉箫,淡雅中透着高贵。
而对面走来走去的毛头小子,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富。
一身黑色窄袖长袍,袖口处镶绣金线祥云,腰间戴着白玉腰带,挂着白玉玲珑腰佩,头发全梳起来戴着顶嵌玉小银冠,手里拿着个折扇拍来拍去。一看就是个沉不住气的主儿。
他们是祁珩唯一的朋友,一位是常住宁王府的门客慕容寒,而另一位是出身名门从小锦衣玉食的赵家嫡孙赵熙。
马车终于到了宁王府前,祁珩乱了的思绪早已消失不见,代而取之的又是他固有的一张冰块儿脸,冷的让人胆颤。
“你总算来了”赵熙快步走到祁珩面前,“这怎么回事儿啊?”
祁珩看了赵熙一眼,神色平淡,幽黑的眼眸毫无波澜,转眼又继续向前走,“圣旨呢?”
赵熙跟着祁珩一同走向小亭子,“在那儿供着呢!”使了个眼色,看向正殿。
待二人走到小亭,慕容寒这才抬起头看向祁珩,放下手中的茶杯,语气平稳,若有若无的端着笑,“来了”
祁珩点了点头便穿过亭子往里走,慕容寒也起身跟着他们走进了屋。
“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皇上找你说了什么?”
赵熙一屁股坐在案几外侧的台阶上,一只脚踩着台阶,另一只伸直,身子倾斜着靠在宁王面前的案几,手也毫不客气地放在上面。
慕容寒则是跪坐在左边第一排的坐垫上,自然而然的倒起了面前的茶,“当然是说赐婚一事,他还没回来,圣旨便到了”
赵熙不敢置信,“你就这么接受了?”
祁珩随意翻开桌上摆放的一本书,云淡风轻,“还能如何”
“宁王殿下!都这样了你还看得下去!?”
平时装模作样也就罢了,可如今这火都烧到自家屋顶上了,还能正襟危坐修身养性!?赵熙又急又气,心里骂了他好几句。
而对面的祁珩则是毫无察觉的看书,似乎这一切都是小事,不足挂齿。
“明明已下诏书,还宣我进宫亲自通知,我还能说什么”
“赐婚也就算了,可那是常雷的女儿,陛下明知你与常雷的关系,还将其女儿许配于你,这,明显有诈呀”
真是无语......争取都不争取一下的嘛!???
“他哪一步棋无诈”祁珩轻描淡写。
赵熙“......”
竟无言以对......
“可这步棋,确实下得妙”慕容寒淡淡开口。
祁珩这才举目看向慕容寒。
他知道慕容寒是什么意思。当他听到成亲对象是常忆璇时,也只能找出这么一个合理的理由。可不知为何,祁珩心里还是放心不下,觉着事情不会这么简单。
赵熙好奇地看着慕容寒,一脸你继续说的表情。
慕容寒会意,“虽不知皇上真正用意,可照目前的形式来看,你和常雷制衡了多年,若你们之间平白添了一个联系,那就会破坏这个平衡从而加快你二人的争斗。更何况你与那常雷如同冰与火,无法相容,而皇上恰恰知道这一点”慕容寒勾唇轻笑,“看来他是等不及了”
祁文煜,常雷,祁珩这三人的关系,说简单不简单,说复杂也不复杂。
用一句话描述就是,他们仨中的任何两方都不可能联合成功。
他们彼此之间都有着无法跨过的横沟,相互周旋到现在。
祁文煜为了削弱常雷的势力,不断地助长祁珩士气,自己却退出局面在旁看戏,一下子把矛盾仍给了他们俩。
15年前祁珩回来,皇位危矣。
常雷一直重兵在手,皇位危矣。
可现如今,他俩危矣。
“一个常忆璇,作用这么大?”赵熙疑惑。
“坐山观虎斗”慕容寒优雅的抿了口茶,“手中有了对方的虎崽,你胜算大些”
“这么说,常雷那老家伙也不可能把他女儿嫁给你嘛。难怪你一点儿也不着急。把这一切交给常雷解决不就好了。那家伙就这么一个女儿,定不会让女儿的幸福断送在你手里”
祁珩抬眸冷冷的瞥了一眼赵熙。
触及祁珩眼神后,赵熙尴尬的咳了几声便快速转走了目光。
祁珩不和赵熙这个傻小子计较,还不如看书来的清净,重新拿起书,“虎崽在手,稍不留意就会断只手臂,何来胜算?”
“那就看常雷有多狠了”慕容寒补了一句。
“什么意思?”赵熙的小脑瓜又开始混乱,“你们是说常雷不会抗旨?”
“静观其变吧”
是啊,如今祁文煜莫名其妙的赐婚他与常忆璇,看似如慕容寒所说破坏制衡而坐收渔翁之利,真有这么简单吗?他就不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就这么断定双方定会两败俱伤,而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收回兵权,除掉自己?
或者他早已准备妥当只差这一个契机?若赐婚只是开始,那之后他又会做什么?
若看不清对手出招为何,那就只能以退为进,这也是祁珩欣然接受的原因。
若祁文煜的局就如表面看到的那样,祁珩有的是办法让祁文煜成为一石二鸟中的那只鸟。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祁珩很擅长。
“目前我们确实没有太大损失,现在该着急的,是常雷”
慕容寒的话把祁珩的思绪拉了回来。
“哎,怎能不急,你们刚才的意思是常忆璇真的会嫁进宁王府。我可听说她长得不行,因此经常戴着个面纱,很少有人见过她真容。就算这婚姻是个局,那至少也得派个像样点的吧”
祁珩“......”
赵熙的关注点总是让他惊叹不已。
“你这情报有误啊,我倒听说她是个绝世美人”
慕容寒和赵熙聊了起来。
“要不你替我娶了她”看慕容寒也跟着不正经,祁珩瞥了他一眼。
“殿下的桃花,殿下还是自己摘吧,我无福消受”
慕容寒偶尔也喜欢打趣,而祁珩永远都是不知风趣的模样,也正因此,逗他才有意思。
“若是阿寒打听到的消息,那八成是没错了,不是丑八怪就行”赵熙这才有些平静下来。
祁珩开始怀疑他是怎么交朋友交到这俩货的,真是遇人不淑!
“不过斯羽,若她真的嫁进我们王府,那我们得多提防才行”赵熙一脸认真。
“赵公子何时成了我宁王府的人了,本王怎么不知情”祁珩翻了一页纸,冷不丁的说。
显然,赵熙惹这个祖宗生气了,如今的办法只有一个……
“喂!你这么说也太没良心了吧,我们认识都十几年了,我为你殚精竭虑,都快有白头发了!我拿你当过命的兄弟你拿我当路人啊!苍天不仁,终究是错付了......”赵熙说着摆出了一幅被始乱终弃的模样。
“你的演技可真是越发精进了”慕容寒无奈地摇摇头。
赵熙白了一眼慕容寒,继续说正事,“说真的,你得上点心呀,别被使了美人计还乐在其中”
“我宁王府的消息,不是谁都能探的”
祁珩勾唇讥笑,让人毛骨悚然。
祁文煜都没能拿他如何,一个常忆璇又能奈他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