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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具(二)

北方五月的天气是志峰最喜欢的季节,这样的月份不会出现春天那偶尔让人猝不及防的寒风。白天,干燥的风总能吹去因为阳光的拥抱,而冒出的细汗,让人倍感舒适。到了晚上也不会出现夏天式的燥热,让人无所适从,这样的燥热会断绝了人所有的念头。

作为销售的志峰,其实并不喜欢喝酒,但是酒总是在宴会上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有时候酒杯中酒的多少就等于诚意的多少。志峰的酒量还不算太差,至少在大大小小的场合中,没有因为喝多了酒而出丑、坏事。今天是志峰约定晚上饭局最早的一次,上午未过,他就已经把晚上饭局的人约好了,而这其中的原因,自然就是昨天遇到的那个人。因为心里挂念着晚上的事,志峰总觉的今天的白天格外的长,西斜的霞光像小时候路口卖冰棍的老大爷一样迟迟的不出现。时间其实是世上最公平的,不会因为你的意念而该改变分毫,夜晚也总算在志峰的等待中来临,并没有迟到。

热闹的包厢内,大家把酒言欢,但是志峰今天却没有像往常一样主持带动着现场的氛围,没有他的带动,酒局气氛依旧热闹,喧嚣。他今天从开始就一直坐在她的身边,很少起来走动,喋喋不休的跟她讲着什么,看样子很是用心,而她也总是能发出志峰想要听到的笑声。

“…你能想象当时的情况么,一阵大风吹过来,风带着灰尘,像一堵墙一样平推过来!跑?那哪能跑的了。关键是我周围什么都没有,连个能藏身的地方都没…我就这么看着它吹过来,等着它把我吞了。我当时因为干活,还光着膀子,风过去之后我身上就跟黑人似的,你见过那种图片吧,两个眼睛和牙是白的,别的地方都是黑的,更可悲的是还下了几滴雨,雨落到身上,一滴雨一个白点,那时候我的样子就跟斑点狗一样一样的。我还留着照片,我给你找找…”志峰绘声绘色的讲着自己的事,像个小孩子再跟别的小朋友炫耀自己玩具,以此来吸引对方的注意。

时间是公平的,它不会因为你的意念而改变分毫,当志峰还在沉醉在分享的乐趣时,酒局已经到了尾声,大家也都准备撤退,而志峰却不想这么早的分开,他还没有听够那“爽朗”且勾人的笑声。

“你着急回去么?不急的话咱俩出去走走,散散步吧”志峰很想再跟她多聊一会,于是便邀请她一起散步,以此能让他再多和她待一些时间。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同意了,也许她也觉得志峰是个有意思的人吧,或许她也只是想找个人来陪着自己。

散场出来在门口时,看着朋友们不怀好意的眼神,志峰知道他们在向自己传达什么样的意思。

“一群思想龌龊的人,我可跟你们不一样”志峰心里不屑的想到,然而他的心里到底有没有那样想过,只有他自己知道,或者至少他的面具上不能出现那样的渴望。

志峰所在的城市是一个四线的小城市,这样的城市能适合散步的地方选择并不多,也只有一个公园能为人们提供晚上散步的去处。所以尽管时间并不早了,但是依然还是有许多情侣在这里约会,如果时间再晚一些,一些偏僻的树林,或者假山后就不能随便的靠近了,年轻人中并不缺乏大胆前卫的和寻求刺激的人。两个人并肩的走在这样的一个公园中,道路上隔三差五亮着的路灯也仅仅能让人看到道路的走向,不至于走着走着就误入了别人的世界。其实对志峰而言,这路灯更像是散步的人和恋爱中的人的界限,大家心照不宣的,默契的各走各的路。

他和她慢慢的走着,速度很慢,更像是因为不能站着而挪动的步伐,走了一会,就在路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休息。他还在讲他的过往,也会听她讲她之前的经历,渐渐的两个人聊到了感情,感情经历讲起来往往不会那么欢快,但是却能很快的拉近彼此之间的距离,这便是交心。

“你知道我结婚的前几天,还忘不掉她,喝了酒拉着朋友就坐在马路牙子上,跟朋友讲我和她的事。我朋友是认识她的,所以知道我讲的是谁,那天就那样一直说啊说啊的到了半夜,有时候真的是失去了才知道她的好,现在想想,我那时候的确做了太多伤害她的事,而她总是默默的承受,有一次…”

志峰毫无顾虑的把藏在心底那个她讲给她听,更像是一个教徒在教堂里虔诚的把自己的过错讲给上帝听,或许这样就能得到原谅。这一刻,他完全的忘记了思考怎么把话说的完美,面对她的提问和评论,志峰也只是遵循心的声音,毫无保留的把心里想说的原原本本的说出来,不加修饰,不用遮掩,这种“坦诚相见”是志峰多年从未敢有过的感觉,也正是这种感觉让他觉得舒畅,终于可以丢下面具让心灵自由的呼吸下。

看着丢在一旁的“面具”,这面具上五彩斑斓,五花八门。冲满了形形色色的条条框框,写满了社会的沧桑,也刻录着别人为自己的留下的期待,记载着太多的言不由衷,身不由己。也许许多的人也像志峰一样带着这样的面具去面对生活。为了活成别人期待的或者想要的样子,做着一些心理其实并不情愿去做的事情。而为了让这种不情愿表现的更加自然,只得一笔又一笔的为面具上添加上新的颜色,让它更加“真实”。

今天的志峰感觉酣畅淋漓,甚至是前所未有的,丢掉了面具,放开了情绪的他完全沉浸在回忆的思潮中。当他给她讲到关于她和生日快乐的故事时,志峰的情绪一下就崩溃了,多年的挂念,愧疚、后悔的情绪一下子堵住了呼吸的通道,他的心在那一刻痛的就像被人狠狠的砸了一拳,并用力的捏住,试图阻止它的跳动。就连呼吸都要用尽全力,鼻子的酸楚像打开了一道阀门,眼泪不停的汹涌而出。

半夜的路边长椅上一个男人痛苦的哭着,这画面很是怪异,不觉引起了路人的侧目,志峰作为一个爱面子的人,平日里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事情的发生,甚至如果对方看出了自己的想法,就说明自己面具画的还不够精细。但是在今天,在此刻志峰一点也不在乎了,他不想管别人对他的看法了,也不想再为了生活带着面具的活着,他此刻的心里只想把那个最真实的自己释放出来,让自己也能为了自己活下去,无所谓别人的评价,不在乎事情是否妥当,遵循最原始的想法,并让他不受任何影响的执行。

看着眼前的男人突然的崩溃,她能体会到他的痛苦,都是活了这么多年的人,谁还没有过几个刻骨铭心的事呢。她张开了怀抱,把这个哭的像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搂了过来,就让他在自己的怀里哭泣。

志峰感觉到自己的头被她抱了过去,让他趴在她的胸前,他没有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动作,但是这样的怀抱让他感觉到温暖,心中的痛也因为这样的怀抱有所缓和,她没有说一句话,但是她却给了他莫大的安慰。人在脆弱的时候,往往最容易心动,志峰刚刚唤醒的那个自己,在心里给他说了一句话“得到她吧,我喜欢这样的感觉,我喜欢这样的拥抱。”

过了一会,志峰感觉自己又可以掌控自己的情绪了,便抬起了头,恢复了男人该有的刚毅,又重新坚强了起来,唯一柔情的眼睛看着她,认真的对她说

“做我的女人吧,明天开始,我要追你了”

她叫五月,这样的名字让志峰从心底觉得亲近,因为人生的每一年中,他独爱的,仅有五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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