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音楼跟着慕重华和方知瑾坐上了返回慕家的车,一路上车厢内都很沉默。
等到了慕家,三个人默默吃了晚饭,慕重华陪方知瑾坐在客厅里说话,方知瑾望着客厅墙壁上挂着的全家福发愣。
鹿音楼不想在这种压抑的气氛里多待,她上了楼梯打算回房间,就听到慕重华和方知瑾的对话。
“妈,你早点休息吧,你都好几天没睡好了。”慕重华轻声劝道。
“我就是想不明白。”方知瑾声线颤抖的说:“他怎么能这么早就抛下我一个人走了呢,这以后的日子我多孤单啊!”
慕重华闻言眼眶也红了,他握紧了方知瑾的手:“妈,你别这么说,你哪里孤单了,不是还有我和哥陪着你么。”
“你哥,对,你不提我都快忘了!”方知瑾情绪激动的突然拔高了声音,完全没了以往端庄矜贵的模样,她咬牙恨恨道:“你爸没了,他居然一滴眼泪都没为他老子流过,我和你爸白养了他个没良心的白眼狼!”
鹿音楼闻言站在楼梯台阶上顿住了,她下意识的想替慕乔年辩驳。
她能看出慕乔年的难过,这个男人好像习惯了不在人前暴露太多情绪,但她不明白为什么他的亲生母亲却看不出来。
“妈你别这么说我哥,他现在不是还留在爸跟前守灵么,他就是那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慕重华此刻突然有了点成年人的样子,他着急的替自己的哥哥辩解道。
方知瑾哑着嗓子向小儿子表达着自己对长子的不满:“从小到大他都那副德性,那脾气跟你爸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谁猜得透他在寻思什么,八成看到遗嘱的时候还在偷着乐。”
“妈,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慕重华沉下脸来,不高兴的说:“现在公司上下都由我哥打理,他每天忙成什么样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肩头挑着这么大的担子,什么时候跟你抱怨过他的压力?”
方知瑾声音尖利的回道:“那是他应该的,他是长子,公司他不管谁管?你和你爸身体不好,你大学又死活不肯学金融管理类的,要不然你爸在遗嘱上早就把一半的公司给你了!”
慕重华深吸几口气,他压住怒火难得露出了一副认真严肃的表情问:“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哥喜欢什么呢,哪次回家你给过他好脸色,我想不明白你和爸为什么对我哥这么双标。”
“那还不是因为你!”方知瑾声音哽咽起来,朝慕重华哭诉道:“你哥从小就被我和你爸按照继承人的标准培养起来的,他一直对我和你爸分外疏远,保不准还偷偷记恨我俩呢!你不喜欢做的你哥必须去做,他没有选择的机会。”
慕重华闻言沉默了起来,他垂着眼睛辨不出情绪的低声道:“原来都是因为我。”
“好儿子,你不要多想!”方知瑾激动发泄完后又后知后觉的想起了慕重华的病情,她着急的捧着慕重华的脸哀切道:“你做任何自己喜欢做的事情都行,妈妈都支持你,你只要开心快乐就好,有些人一出生就有自己的使命,你哥的使命就是守护咱们家。”
鹿音楼突然就不想继续听下去了,她上了二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了门外的声音。
鹿音楼想起了慕乔年平时对她的态度,经常性无视、深深不满、百般刁难,有时候甚至都不愿意和她待在同一个空间里,连说句话还要让王植给她传话。
鹿音楼原以为这样高高在上、倨傲冷漠的男人肯定是因为养尊处优久了,被人捧在手心里关照着才长成了现在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他优秀到一定被父母引以为傲,却殊不知现实跟鹿音楼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无论做的如何出色始终得不到父母的夸赞,好像慕乔年成长为现在这副完美的工作机器的模样是理所应当,又因为他太过出色、刀枪不入而得不到父母的偏爱。
鹿音楼又想起慕乔年站在昏暗灵堂时的寂寥背影,她甚至开始觉得他有些可怜。
随后鹿音楼就自嘲的笑了,她怎么敢可怜一个位高权重、腰缠万贯的人。
当天晚上鹿音楼翻来覆去的睡不着觉,总觉得心里不太踏实。
她闭上眼睛就想起她母亲格外简陋的葬礼,那个生性不羁、抽烟酗酒的美丽女人,不光让人意外的嫁给了一个几乎没有脾气的寡言少语的高中教师,最后她还未年过半百就凋零了。
鹿音楼默默掉起了眼泪,她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又被一声刺耳的尖叫声吵醒。
“二少爷?!来人,救命啊——”
鹿音楼瞬间被惊醒,她来不及穿上拖鞋就往慕重华的房间跑过去。
慕重华房间的门大开着,像一朵张了嘴的食人花,鹿音楼走进去就见地面上一片狼藉,有鲜红的血迹从卫生间的雪白地板上一路延伸,鹿音楼惊愕的捂住了嘴。
慕重华被救护车送往重症监护室抢救,在救护车上的方知瑾长发凌乱,她双手用力攥着慕重华没有受伤的那只手嚎啕大哭道:“都怪我脑子一热偏要对他说那些不该说的,我的重华你不要吓唬妈妈,你要是没了那我也不想活了!”
坐在一旁的鹿音楼也受惊不小,她脑海里还不断回放着慕重华面色惨白的躺在卫生间地板上的画面,有大片血迹从他手腕晕染开来,这是他第四次选择割腕自杀。
鹿音楼浑身颤抖,她眼神呆滞的盯着慕重华左手上两道已经长好的刀疤,她实在不能接受明明晚上还正常的坐在她对面吃饭的人,凌晨却突然人事不省、生死未卜的躺在了冰冷的救生椅上。
当慕乔年风尘仆仆的赶到医院给慕重华输血的时候,鹿音楼看到了对方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慌乱不安。
等慕乔年从抽血室里走出来,他的脸色比慕重华还要苍白,这个一身黑衣的男人疲惫的伸手揉了揉太阳穴,脊背好像没有以往那么笔直挺拔了。
方知瑾和鹿音楼呆呆的坐在抢救室外走廊的椅子上,在鸦雀无声又压抑的气氛里,慕乔年走过来面沉如水的冲鹿音楼开腔道:“鹿音楼,我让你好好照看重华,你就是这么照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