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音楼对慕重华的眼神变化毫无察觉。
如果她看到了对方瞪视别人时阴沉的模样,她肯定会在心里说一句:这小子怎么还有两副面孔呢?
在她面前的慕重华是没有太多攻击性的,所以她就陪他随意的说了会儿话,又问了问慕永善的病情。
“爸爸这次病的很严重。”慕重华心情又低落下来,他语气抱怨的说:“哥哥和妈妈在陪着他,我想出院但我哥不让。”
“你哥也是担心你,你听话嘛,等你好起来我们一起去看他。”鹿音楼柔声安慰道。
慕重华闻言却不太高兴。
他从小听惯了别人对慕乔年的认可,好像慕乔年说什么都是对的,而他必须按照慕乔年说的做,做一个听话的弟弟,这样才能不拖慕家的后腿。
他也的确这么做了,别人说也就算了,他本来都不在乎别人的想法,但他很不愿意从鹿音楼嘴里听到她赞成慕乔年的话。
鹿音楼敏感的察觉出慕重华的心情不佳,她还以为是对方在担心他父亲的病情,她就转了话题问道:“不过你的头怎么回事,你不是被我传染的感冒了吗,怎么脑袋还受伤了?”
慕重华闻言面色一紧,他纠结了一会端详着对方的脸色小心翼翼的问道:“音楼,你是不是觉得我身体素质很不好啊?我三天两头就往医院里跑。”
“没有啊,生病是人之常情吧,人又不是铁打的。”鹿音楼觉得自从她住进慕家之后,她的演技突飞猛涨,比以前拍戏那会儿要强上太多。
慕重华果真没有从她脸上发现任何端倪,他像是如释重负一般笑了笑,回道:“那就好,音楼你好体贴。”
鹿音楼陪慕重华吃了午饭她才离开了医院。
A市这几天阴雨绵绵,空气潮湿而闷热,路上的行人来去匆忙,不愿意在室外多停留哪怕一秒,像是在等待一场暴雨降临,洗刷掉空气接触皮肤时的湿润和黏腻。
浮生如一叶,人死如灯灭。
鹿音楼还是没能陪慕重华去探望慕永善,那个与慕乔年和慕重华眉目有几分相似的男人,在经历了常年病痛的折磨后终于撒手人寰。
那天鹿音楼和慕乔年在家吃完了晚饭,她在客厅吃水果,慕乔年站在落地窗前接了个电话。
他刚洗完澡,头发还没完全干透,刘海柔顺的搭在他的额头上,他举着手机放在耳边对电话那头沉默了很久,才回道:“知道了,让我母亲注意身体。”
鹿音楼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慕乔年在落地窗前笔直而落寞的站了足足有半刻钟,窗外下起了暴雨,雷电交加的闪光照亮了慕乔年眉目低垂的侧脸,不知道为何鹿音楼察觉出了他身上传来的一股浓重的悲伤。
第三天傍晚六点,慕乔年带着慕重华和鹿音楼走入了慕永善的灵堂。
鹿音楼进了灵堂立马被黑与白两个颜色占据了视野,慕永善年轻时的照片摆放在了祭桌正中央,照片前放着好几碟祭品和香炉,而灵堂内站着十几个穿着黑衣垂首吊唁的人。
慕永善的妻子方知瑾站在人群的最前面,她双眼红肿,神色憔悴,正痴痴的望着慕永善的遗照默默流泪。
慕乔年和慕重华一进门,道士就开始诵经,而站在棺木前守灵的亲戚们也纷纷抬起头,把视线汇聚到慕家兄弟二人身上。
鹿音楼穿着一身纯黑的长裙默默的跟在慕重华的身后,慕乔年带着慕重华去给慕永善上了香,然后两人跪在了棺木前的软垫上,慕乔年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而慕重华已经咬着嘴唇哭成了泪人。
鹿音楼站在后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她还没有真正嫁到慕家,今天能来也是慕乔年要求的,因为慕重华今天的情绪太激动了,慕乔年有点担心他。
道士们的诵经声宛如呜咽,鹿音楼鼻端充斥着浓郁的蜡烛和香炉燃烧的气味,她突然想起了时隔半年前她母亲的吊唁,她心里也跟着难受起来。
慕乔年和慕重华跪了一会儿就被在一旁站着的慕向南扶了起来,慕向南穿着一身深黑西装,长相和慕永善年轻时有五六分相似,他轻声安慰慕重华道:“好孩子,别哭了。”
慕重华的眼泪滚滚而下,方知瑾闻言转过头看向了小儿子,她拿出手帕沉默着给他擦干眼泪。
鹿音楼默默环视着其他的这些眼熟的慕家亲戚,他们坐在灵堂里守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就已经有些不太耐烦。
但碍于慕乔年这个慕家真正的掌舵人在场,所以这些人都不敢懈怠,只把目光齐齐落在慕乔年身上,像是觉得自己观察的久了就能猜出慕乔年的真实想法一样。
但慕乔年看上去和平常没有太大的区别,他依旧站的笔直,从进门起就肃穆着一张脸,似乎看不出来有多难过。
道士们的声音忽高忽低,一直唱到了夕阳落山,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只燃了几根蜡烛的灵堂内一片昏暗。
慕向南在他妻子的搀扶下起身,对方知瑾说:“我知道嫂子现在心里不好受,但你也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早点回去歇息吧,我哥肯定也不想让你受累。”
方知瑾神色疲惫的点点头,目送慕向南离开,接下来慕家的其他亲戚也各自找借口走了,灵堂内除了道士们只剩下了慕家的一家三口,还有鹿音楼。
四个人又在道士的吟唱声里熬了两个小时,鹿音楼腰酸背痛,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已经是晚上的十点钟。
慕重华神色悲戚的坐在她旁边,王植轻手轻脚的走进来提醒他吃药,方知瑾听到了声音,对慕乔年道:“你弟弟身体不好,先让王秘书带他回去休息吧。”
慕重华哭累了丢了魂儿似的沉默着,没有任何反抗的被王植从座位上搀了起来。
鹿音楼站起身也要跟着一起走,就听到慕乔年对方知瑾说:“您也回去休息,前半夜我来守吧。”
方知瑾执拗的站了一会儿,她体力不支差点晕倒,把慕重华吓的回过神来,他挣开王植的胳膊走过去扶住方知瑾的肩膀嗓音嘶哑的说:“妈,你就别逞强了,先跟我回去休息,后半夜我们再来守灵。”
方知瑾被慕重华半架着身子,她一步三回头的看向慕永善的遗照,最后还是走了。
鹿音楼离开前站在门口望向灵堂内慕乔年端坐在中央时孤单静默的背影,她心想:慕乔年可真是倔强,明明都那么难过了,他却没有在人前掉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