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书身上的银两不足,二人只能挤在一间客房内。
二小不知为何,经过这一日,他自己身上的伤痛,竟然渐渐好了许多,先前的那一股灼热之痛已经不复存在。二小脱下衣服,仔细看了看伤,发现已经好去大半。他心中暗想:这妖精的火,看着似是吓人,威力也是寻常。于是不再多想,躺下便睡。可是等他安静下来,才发现难以入睡。
房间里,公孙书鼾声四起,二小虽是疲惫已极,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一闭上眼睛古井村的那一幕就会浮现眼前,他睁着眼睛望着窗外,夜很深,冰冷的月光斜斜的洒进房间里,一股深沉的孤独之感袭扰心间。
他坐起来,突然想起了什么,古井旁边老道交给自己的口诀,二小早已经烂熟于心。何不趁着这静寂的夜色练习一番。二小盘腿坐立,按照口诀所述,仔细领悟其中意义。
静坐,闭目,思想中抛出任何杂念,双手微合,使自己如坐云端。把自己想象成一朵盛开的莲花,舒张身上所有毛孔,让气血行于丹田之中,使意识脱离尘埃之外,吸收天地灵气入体,将冷、热、寒、暑、光、雷、声、电等诸般外力化为真气,为我所用,成就自身。
二小愚钝,虽然熟记口诀内容,可是不知其中意境。想独自修炼,却是难上加难。虽然这些文字二小不甚理解,可是,每当他脑中会议口诀内容之时,体内就会有一股至纯至清燥热之气翻腾不已,让二小一时苦不堪言。才开始,二小还以为是自己烧伤所致,可是后来这股燥热之气逐渐消退,转而变成了一袭柔和恬淡的气血,逐渐运行周身,让自己感到无比舒服。二小一时糊涂,若在平时,二小一天之内奔行了这么多的路而且经历多舛,恐怕早已支撑不住。然而现在,他只觉得浑身有用不完的力气,就连身上的灼伤之痛,一天之内似乎除去大半。
只可惜,自己生性愚钝,对于绝然老道赐给的这套法门却是不甚理解,其中最简单的,抛出杂念这一条,他就无法做到。试了多次,都无法舒张体内毛孔。这让二小苦脑万分。这也难怪,任谁遭此大难,也难以平心静气。
无奈之下,二小复又躺了下来,不知道过了多久,二小才恍恍惚惚的睡着。
一夜之间,二小似乎长大了许多。再不复以前那种无忧无虑,再也找不到那般纯真无邪的笑容。有的只有自立、坚强和生存。
清晨,二小睁开双眼看到公孙书背对着自己,不知道在忙些什么。
二小下床,走了过去,问道:“师父,你在做什么?”
公孙书突然转过头来,把二小吓了一跳,道:“啊,你,你是谁?”
公孙书微微一笑道:“呵呵,看来效果不错啊。认不出我来了吧?”
二小一听才听出是公孙书的声音,“师父,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的眼睛怎么了。”只见公孙书的一只眼睛被一个圆圆的黑黑的东西遮住。嘴角粘了撇羊角胡子,脸上堆满皱纹,俨然换了一个人。
公孙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得意的笑着,“我的眼睛没事,只不过是换个模样。”公孙书把自己化妆成了朱奎的模样,他想出去当个算命的相士,挣些银两。
二小却是弄不明白,他瞪着眼睛,疑惑的问道:“师父,你为什么要这幅打扮?”
公孙书道:“很快你就会知道了。我们从今天开始就正式行走江湖了。哈哈~”
公孙书说着从桌子底下拿出了从朱奎那里骗来的那面算命太极图,把道袍正了正。
二小看到那块画着太极的白布,这才恍然大悟,“师父,我们要出去算命啊?你会吗?”
公孙书看着二小,撇了撇嘴:“你这孩子,怎么说呢,还我会吗,我实话对你说吧,在算命这一行业里面,你师父我觉得算得上是泰山北斗,无人能及。”
二小对这位师父的话,一向都是信一半,这一次,他干脆一点不信。二小痴痴笑了笑道:“师父,你果真有算命的本事”?
公孙书道:“傻孩子,告诉你吧,我身上已经没有银子了,我们先挣一些银两,等有了钱,我们才能有力气修行,你说对不对?”
二小一听,觉得这话也有些道理,默默的点点头。
公孙书领着二小往客栈外走去。客栈的小二,看见公孙书的样子,大声道:“哎,这老头什么时候进来的。站住,站住,你干什么的?”
公孙书被小二拦住,心中欢喜,看来自己易容的水平很是高明啊,就连小二也没认出,缓缓道:“干什么的,你没有眼睛啊。”说着公孙书指了指自己的那面太极图。
小二盯着那块白布看了半天,方才说道:“少来这一套,到底干什么的?我不认识字!”
公孙书有些生气道:“哎,我就奇怪了,我从客栈往外走,又不是从外面往客栈里走,你管我是干什么的呢?”
小二却有些不服气,可是仔细一想,人家说的也有道理,于是随他离开,不再多言。
大街上人来人往,可是来找公孙书算命的却一个没有。公孙坐在桌旁,很是焦急。
怎么办呢,那一只眼睛眯缝着,想着办法。他心中暗想:看来出来闯江湖也不是那么好混的。
他看到在一旁站立的二小,二小看着大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正暗自发呆。
公孙书凑了过去,问道:“二小,你看也没有人来算命,怎么办好啊?”
二小道:“是啊,我看大街上人这么多,为什么没人来算命呢。”
公孙书笑了笑道:“主要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为师的能耐,这样吧,你坐在前面当假装是前来算命之人,一定要兴奋,要开心。要手舞足蹈,这样才有人来看热闹。”
二小忽闪着大眼睛,迟疑了片刻,道:“师父,你这不是让我骗人吗?”
公孙书道:“什么骗人啊,这叫托儿。现在要想挣钱没有几个托儿能行么,如果挣不到钱,你我喝西北风去在?你就听我的吧。”
二小无奈的点点头,坐在了算命桌子旁边。
公孙书悄声道:“你按照我说的做,首先装做哭,要嚎啕大哭!”
二小奇怪的问道:“师父,你让我哭做什么啊?”
公孙书道:“哎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啊,按照我说的做就是了。”
二小一时却是哭不出来,“师父,我哭不出来!”
公孙书道:“你这孩子,你想一想令自己的难过的事!”
别说,公孙书这一招还真是管用,瞬间之内,二小的眼圈发红,泪如雨下。
公孙书道:“对对对,就是这么哭,要出声的哭。”
二小一想到古井村的凄惨景象,心头隐隐的就感到无比的伤痛。此刻,他又想起了娘亲在火海中挣扎的情景,鼻子一酸,大哭起来。
二小这么一哭,大街之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好热闹的,就凑了过来。
公孙书见有人过来,口念道号:“无量天尊,这位小施主,休要悲伤。来,贫道与你算上一卦,可知你前世五百年,后世五百年。”
二小早已经泣不成声,泪流涟涟。公孙书心道:“没想到这孩子还颇俱表演天赋。”他哪里知道,二小哪里是装哭,他想道古井村惨状,压抑在心头的悲伤一时宣泄开来,悲从心起,伤自骨髓。
公孙书手捻长髯,微微闭目,片刻功夫,睁开眼睛,悄悄拉了一拉二小,意思是二小不要再哭了。
二小被公孙书一拉,止住悲声,凝神听着。
公孙书道:“哎,小施主自幼丧父,母亲又惨遭毒害,真是可悲可叹啊。贫道所说对与不对?”
二小擦了擦眼泪,一本正经的说道:“说的很对。”二小听到此话,心头又是一怔,泪水又夺眶而出。
公孙书接着道:“小施主休要悲伤,只要今后,勤奋努力,今后定是无可限量啊。”说着,公孙书又悄悄拉了拉二小,悄声说:“快说,算的太准了。”
二小明白公孙书的意思,于是说道:“你算的太准了,真是一个活神仙,我一定听您所说,以后勤奋学习,刻苦上进。”
公孙书的算命摊位上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其中有一人,问了一句,“哎,我说老道,你算命真有这么神吗?”
公孙书抬眼看了一眼此人,只见这是一个人三十几岁,穿着灰布长衣,腰间胡乱扎了一根绳子,头戴文人方巾,面色红润,双目轻挑。面色之中微带文人之气。
公孙书是何等眼里,他看此人面相,只看了一眼,已经断定这个人是一落魄书生。
公孙微微一笑,说道:“这位施主,问的好。贫道在此算命,如果有一句虚言,非但分文不收,而且自己甘愿把招牌拆了。”
那人接着说道:“口气倒是不小,哎,大伙说说,你们信不信啊?”
围观众人,纷纷摇头。那人看众人皆是不信,他遂又说道:“我也不信,哈哈,糊弄小孩子还行,肯定是唬人的。”
公孙书悄悄向二小使了眼色,意思是说,你说几句,让他们相信我算的准。
可是二小自幼诚实,对于撒谎本就不行。他坐在那里,装做未曾看见。
公孙书无奈,多看了那个文人几眼,道:“这位施主听好,施主出身书香第,屡试屡败从不息,上有双亲待侍奉,膝下还有一子女。贫道所说对与不对?”
那人一听,立时脸色突变,愣了半晌突然说道:“你,你这也太神了吧?一没有看手相,二没有测字理,也没抽签摇卦,你是怎么算的。哎,我家的确是书香门第,只是屡试不第,家境一步步败落了,家严家慈尚在,膝下确有一女。”他向左右看了看接着道:“这位真是活神仙,太准了!”
说着,那个人凑了过来,轰走了二小,坐在了公孙书的对面迫不及待的说道:“我说活神仙,你再给我算一算,看看我何时才能金榜题名。如果能算的出,我加倍给你卦钱。”
公孙书淡淡的说:“你是要问何时金榜题名,也就事业卦。容贫道细细算来。”公孙书伸出右手,轻掐指尖,微闭双目,一副凛然之姿。
那人细细看着公孙书,一副焦急之态。片刻之后,公孙书睁开眼睛,眼珠转了转,说道:“施主听好了,屡试不第非无才,满腹经纶土中埋。若让金榜有其名,万卷诗书从头来。”
那人凝神听着,眼睛瞪圆,“老道,你说什么,什么意思啊,怎么从头来?”
公孙书一看那人有些着急,话锋一转,忽又说道:“施主莫急,贫道话未说完呢。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书不在多够用就行,施主读书不可以贪多,让你从头读的意思,是让你重点读你才开始读的那几本书。”
那人听着听着,更有些不耐烦,大声道:“我说老道,你就告诉我,何时可以金榜题名,怎么读书,我自有分寸。”
公孙书道:“若问金榜题名日,待到桃花盛开时。”
那人大喜道:“桃花盛开,那就是说三四月份,呵呵。太好了,太好了。”那人从怀里掏出一些银子,扔在桌上,站起身,欢快的离开了。
那个书生走后,前来算命的人络绎不绝。二小看在眼里,心中暗想:“看来,师父的确很是厉害。”
就这样一天下来,公孙书算命挣了四十几两银子。
公孙书这一天说的话足足赶上他在馀山一月说的总和,就连嗓子也有些嘶哑。
二小关切的问道:“师父,你辛苦了。真没想到师父算命算的真准!”
公孙书清了清嗓子说道:“呵呵,那当然了。你师父的本事可不只这些呢!”
有了这些钱,公孙书倒是很大方,他看到二小身上的衣服实在是太寒碜,他为二小买了一套新衣服。两个人找了一家比较大的饭馆好好吃了一顿。
就这样,公孙书和二小开始了一种新的生活。
才开始,公孙书装做独眼算命老道,天天一大早便在朔阳城内摆上一个算命摊。每天都收入几十两银子,够两人的一天消费还绰绰有余。后来,公孙书干脆装作一个瞎子,让二小拿一节小木棍带着他去摆摊的地方。没成想,他这一装瞎,前来算命的人更是多了起来。
虽然,公孙书比江湖上普通的算命先生强是许多,可只不过是能推演前身之事,对于未来之事,公孙书亦无法推知结果。
当世之时,算命之人大致可分两种,其一,以正统学理来算命。此类者精通理学之道,深谙五行之术。可是要想掌握这些,既要有慧根,又要有天赋,还要得名师指点。所以这类算命之人,少之又少。其二则是以江湖术法来算命,主要是通过察言观色,来推断算命之人的身份、经历和背景,总之就是通过说话的技巧来算命。而比较常见的就是后者,公孙书却是两者皆不属于,他既粗通一些算理之术,又擅长话术之能,对于前身之事确实能算的精准,可是对于未来之事却是一无所知,只能通过一些江湖术法,搪塞过去。
可是,前身之事一说便知真伪,对于身后之事,经过之后方知对错。纵然公孙书,算的未来之事,如何谬误,别人也不会当即拆穿。一时之间,公孙书活神仙的美名便不胫而走。一时间,他竟成了朔阳城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