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小米用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上完了瑜伽晨课。她站在教室门口和每个离开的学员们告别,“张阿姨,您今天进步真大,呼吸的频率稳定了许多。”
“苗老师真有耐心,上你的课特别舒服。”张阿姨开心地迎合着苗小米的夸赞。
“王阿姨,明天早饭多吃一点,刚才到后半节课就没力气了吧。”苗小米说着,一只手递给王阿姨一瓶养乐多,另一只手将一份彩打的保险宣传页拿了出来,递给一个体态丰盈的中年女士,“赵姐,这是我昨天跟您说的那个产品,我特意打印出来,能看得比较清楚。这是专门给父母的,储值型的,看起来很贵,但是,我算了一下。”她指着白边处的几行算式说道,“这是年份、粉红,五年是这个数、十年是这个数。”
王阿姨不好意思地接过养乐多,被其他老姐妹拉走聊天去了。
“哦,我看看。”赵姐接过A4纸仔细端详着,“你给你父母买的就是这个?”
“是的,这可是我精打细算过的。”苗小米颇为得意地说,“对于只有社保,没有其他商业保险的家长,这个可以说是一个保障。毕竟是储值型的,不愧。您别着急,回去慢慢算,随时找我。”
“好的,多谢啦!”赵姐对她挥了挥手,走出了教室。
前一秒的热闹,后一秒的空虚。面对空空的教室,苗小米终于卸下了微笑的面具,她两眼放空地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面对还在不停给自己打电话的“家人”,她哭笑不得。
刘乐怡曾经问过她,摆脱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就这么难么?
“是的,就是这么难。”苗小米叹了口气,每次想要摆脱,都会让她有脱一层皮的感觉,是的就像是行军路上的靴子里进了一颗石头子,必须继续往前走,还要忍受无时无刻被磨损的难受。
“我没有钱,我真的没有钱。”苗小米在家庭群里发了这几个字,便不在做声。她想起自己刚上大学的时候,她可能是同学里唯一一个要为了吃饭,而打工的学生了。真的是吃饭,不是什么比喻。而她的父母,从来都觉得女孩子读那么多书,还去那种遥不可及的城市读书是个浪费。好在她有姑婆的资助,因为有这个坚强的后盾,她才不会为学费担心。
对于苗小米来说,家庭是遥不可及的,在她考入名牌大学以后,这对夫妇就从来就不曾给过钱,反而会旁敲侧击地问她还有多少钱,还能有多少钱,能给多少钱,还能给多少钱。
室友刘乐怡觉得苗小米特别奇怪,还一度以为她沾染了什么恶习,“你怎么总在打工,总是没钱,不会是?”她比了个抽烟的姿势。当她得知,苗小米的钱都被父母和弟弟压榨干净了,才恍然大悟,“原来你是扶地魔啊。”
这是苗小米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的寓意,很显然不是什么好词,就这样被扣到了自己头上,让她一个头两个大。后来,她还知道了什么是“原生家庭”,什么是“独立人格”,竟然都是自己可望而不可及的。
苗小米十分羡慕刘乐怡的生活状况,一度是她想要成为的那个人,热情、独立、人见人爱。刘乐怡却告诉她,做你自己,你也很可爱。然后,刘乐怡带着她去参加了一次瑜伽课。从伸展和呼吸中,苗小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放松,“原来放松也是一种能力,要学习、要训练。”从那以后,她便入了门,也彻底地走出了“家”门。
现实中,已经到了晚上九点。苗小米还是去参加了廖大江说的那个局。而且,她是第二个到的。因为这个时候家里所有的人都在加班,安美顺终于催到了稿子,在忙着给作者改错别字;周希希也在加班;刘乐怡被安美顺按着赶插画;辛俊美已经出差三天了。苗小米实在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窝着,她给两只猫铲了猫砂、换了干净水、添了点猫粮,便还是精心打扮了一番,骑着共享单车来到了夜店门口。对,是穿着小黑裙,踩着高跟鞋,顶着一张画着精致妆容的脸,骑着共享单车上夜店。
“小哥哥,帮我拍张照。”苗小米招呼着夜店的保安给自己这个样子留下了证据。她发了个朋友圈:穷到骑车应酬。
廖大江回复:公司不是给报销吗。
帅:飒(红唇、红唇)
勇:在那儿,我去找你。
苗小米看着一串评论也不回复,只是径直走进卡布奇诺的大门,报了廖大江的名字,被小帅哥领到了最角落的一个卡座里。
这时候的夜店还没有上人,放的也是相对舒缓的爵士乐。苗小米觉得还挺好听的,拉着小帅哥问,“这是最安静的座位吗?”
“啊?”帅哥被问得一愣。
“到这种地方找清净?”一个陌生人从卡座里站了起来,好奇的打量着苗小米。
苗小米也是一愣,哈哈大笑起来,“我真的是沙雕了。”
陌生人挑了挑眉也微微一笑,“廖大江的朋友?我是Ken,他哥们儿。”
“您好!苗小米,大江的同事。”苗小米和他轻轻握了握手,两个人算是认识了,但却没有再说过话。
廖大江带着大队人马来了,是他认识的一家健身俱乐部的教练们,一个个身材健硕、十分养眼。
苗小米却只是笑眯眯的坐在一旁咂着一杯酒,看着他们玩骰子、做游戏。中间,她离开座位去接了个电话,是爸爸打来的:“什么人才去那种地方!你别再搞出丢脸的事,五年前的事,我们不说不代表原谅!妈和你弟也都为你牺牲了太多,你得懂得感恩图报。”
苗小米瞬间觉得酒劲儿上头,情绪开始崩溃,她一抹脸颊,不知为何已经泪流满面。她有些站不稳,却发现自己除了眼前的一面墙什么都没有。忽然,一个温暖的温度从她的身后传来,“小米,你怎么了?”
Ken将她拉入怀中,“怎么哭了?”
“没事,家、不是,嗯,有些烦心事,没关系。”苗小米忽然意识到,那不是家了,但是她不忍心和那些让自己不开心的人告别。
Ken的香水味还挺好闻的。苗小米觉得自己醉了,竟然觉得这个陌生人更让她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