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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59 累世情深3

从那天晚上开始,萧萧的秋雨连绵落了三五日也不见有放晴的迹象。萧隐与陆夜茴都受伤不轻,君曜也答应替萧隐拔除身上金盏鬼王蛊的蛊毒,他们三人就在神月宫住下了。

第二日,子涵边带着秦庭轩和阿斯等人来汇合了,庭靖中蛊不深,身体没什么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至今仍在昏迷。

不知道为什么,陆夜茴很怕见到谢安,一看到他鹰隼般的眼睛总觉得很心虚,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一场秋雨一场凉,夏日暑热的尾声也终于消弭在秋雨的缠绵萧索里了。仿佛只是一个夜晚,青郁葱茏的梧桐树叶就有枯黄的痕迹,细细一脉,似心上一缕不能弥合的伤口。

陆夜茴站在神月宫的回廊上,看着眼前的大雨瓢泼的下着,如白唰唰的利箭般狂暴的冲向大地,院子里已经积了不少的水,看上去坑坑洼洼的,飞溅出无数的水花。

她的身后就是巍峨的神月宫,她从未在白日如此真切、清楚的看过它。

宏伟的大殿空旷而宽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云彩花纹,意态多姿,斑斓绚丽。暮色四合的天空半是如滴了墨汁一般透出黑意,半是幻紫流金的晚霞,如铺开了长长一条七彩弹花织锦。在这样幻彩迷蒙下,殿宇深广金碧辉煌的神月宫有一种说不出的慑人气势,让人印象深刻。

微微垂下眼眸,看见自己沁出一点汗而发亮的鼻尖。发间斜挽着一枝汉白玉的梅英采胜钗,垂着细细巧巧的瑛珠,那样圆润,那样凉,触在滚烫发热的脸颊上一阵激灵。

神月宫的门口站着一个修长的玄色身影,腰间是一条月白色的腰带,腰带边际用竹青色的丝线绣着密密麻麻的藤纹。背对着陆夜茴,一动不动的站在大门口。背脊坚挺,看上去,落寞而又哀伤。

高挺的鼻子,薄薄的嘴唇,剑一般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英俊的侧脸,面部轮廓完美的无可挑剔。

似乎是感受到了陆夜茴的目光,珈珞玉澈慢慢的回过身。那一双深如黑渊般的眼神牢牢的锁定眼前的身影,心疼而又悲悯,仿佛是看不够的样子,专注凝望着不肯移开。

他的目光温和而又深沉,似乎能涤荡出露水般,比祭祀圣湖里的水还有透明澄澈。衬着绯红的晚霞有盈蓝的星芒璀璨流转,更有刀锋样的决绝,似乎要把陆夜茴牢牢刻在他双眸之中。

自从她不顾一切的婚礼上逃开,他无时无刻不再责备她,却又不可抑制的心疼。他派了阿斯尾随而去,却得到阿斯跟丢了的消息。那一刻他慌了神,他彻夜难眠,运筹帷幄,将所有的可能和不可能都精心谋划。日夜兼程的赶在她的前面赶往蜀地,他怎么可以让她涉险。

幸好,她还是平安的,他的努力并没有白费。

今日,她并没有细心打扮过,脸上薄施粉黛,一身浅绿色挑丝双窠云雁的儒衫罗裙,合着规矩裁制的,上裳下裙,泯然于众的普通式样和颜色,并无半分出挑,也不小气。

头上斜簪一朵新摘的白芙蓉,除此之外只挽一支碧玉七宝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略略自矜身份,以显并非一般的小家碧玉,而是清新的脱俗。

从白塔山上向下俯瞰下去,幽冥河畔的曼珠沙华依旧如火如荼的盛开着,像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种是有毒,如果吃下它的花瓣就会死去,去传说中的“彼岸”。它是生长在奈何桥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神奇的魔力,据说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而在南蜀,通常会将它种在墓地旁边。所以,在南蜀,曼珠沙华又被称之为“死人花”、“幽灵花”,或者是“地狱花”。

幽冥河的上游,有一列黑色的人影缓缓移动着,冒着风雨,他们每个人手中都拿着一盏长明灯。光影微弱,看不清虚实。

他们一边走着,一边唱着一种古老的歌谣:

“彼岸花,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生生相错,世世永不相见。彼岸花开开彼岸,奈何桥前可奈何?走向死亡国度的人,就是踏着这凄美的花朵通向幽冥之狱。”

“彼岸花,开彼岸,只见花,不见叶。见此花者,恶自去除。”

“开到荼蘼花事了,只剩下开在遗忘前生的彼岸的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那夜之后,神月教主离浓就疯了,反反复复的念着两个人的名字,一个是“想容”,另一个是“泓儒”。

“泓儒”是师父的字。

陆夜茴已经无法形容当时听完故事之后的心情了,她不知道师父曾经与神月教的教主还有这样的一段往事。离浓修习了驻颜术,难怪从面上都看不出年纪。

但是,她更没有想到的事,那个叫“想容”的女子,竟然是师祖唯一的女儿。

陆夜茴只问了离浓一句:“你已经对不起想容了,你却还不放过她的家人。师祖为人和善,在江湖上颇有威名,你对得起死去的想容嘛?她在天上看着,她每天晚上都看着你!”

然后,离浓就疯了。君曜对外宣称离浓教主神力耗尽,已经离世了。

在君曜和“月神之泪”的帮助下,兰冥终于度过了渡劫期。离浓在他身上施了“紫颜之术”,也是南蜀的禁忌之术之一。这种术法能够改变人的容貌,但是过程非常的痛苦,胜似钻心之痛。

幽冥河边的那一行人慢慢的朝着祭祀圣湖的方向走,卑微而又虔诚,他们是为了去祭奠他们离浓教主的灵魂。作为整个南蜀守护神般的存在,他们不惜逆天而行,守得这一放土地的安稳。

比起离浓教主的突然离世,这个据说已经坐莲神化的君曜祭司“重回人间”更让他们诧异,并且兴奋。

在南蜀当地教民的心中,君曜祭司是神月教数百年来最值得尊敬的人,几乎等同于神一般的存在。

兰冥术法基础不够深,渡劫期后,他足足昏迷了三天三夜。他醒了之后,没有跟任何人打招呼就从白色圣塔中把离浓带走了。

他把他此生视之如命的寒铁短刀留给了陆夜茴,并留下了一张字条:

“白云苍狗,浮生如梦,我已是半死之人,离浓与我有恩,我不能任由她留在这个泥潭之中。这个千疮百孔的江山对于你们是致命的诱惑,与我,却是致命的毒药。大仇以报,我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你。茴儿保重,他日,你若有需要,我必天涯海角的来助你。”

陆夜茴捏着字条,抱着兰冥的短刀哭成了傻子。

送他们离开的那天,阳光很好,点点金光在曼珠沙华的花瓣上跳跃着。旁边是大片的竹林,傍山依水,青葱欲滴,环境很是优雅。竹形粗如壮汉的手臂,比之细巧雅致的绿竹,平添了几分风雅大气。通往竹林的小路,皆是天青色大理石铺就而成,光泽柔和的石面上,天然的纹路拼凑成了一幅幅精致的水墨画,妙趣横生。

君曜一袭白色法袍站在一片绯红翠绿当中,额头上的蓝色宝石熠熠生辉,好看的竟然像是画上的一般。

他捻着颠倒众生般的笑容:“王爷,在圣塔中,你许诺给君曜的,可曾当真?”

“我以我逍遥王的名声担保,我逍遥王当一天的王爷,定不会让人动神月宫半分。”珈珞玉澈坐在马上,衣袂随风瑟瑟,清丽绝伦的面庞仿若天边清伦的冷月,一缕微风拂过,仿若一朵缥缈的白云。那绝艳到极致般的面容上,却染满了红尘的风霜,应该清澈的眸子,写满了深沉的浓倦。

萧隐苍白俊秀的脸庞上漾起一抹苦笑,却很清绝,无端地让人感到温暖舒适。聪明如他,他早已经揣摩出这两句话中包含的深意,多半是因为白塔山下的那座宸宫陵。

“师哥?”陆夜茴担忧的看了看萧隐,他的脸色苍白到透明,让她的心一下子揪在了一起。

“不碍事!”

那边君曜已经从袖间取出了一个白色瓷瓶:“王爷,陪我再饮一杯‘醉生梦死’可好?”

珈珞玉澈听闻后,朗声一笑,漾着泉水一般的笑容:“有何不可!能与君曜大祭司共饮一壶酒,乃是人生一大幸事!”

他笑,幽秀的深眸绝艳得几乎令人窒息。一瞬间,仿若百花齐放般的姹紫嫣红在眼前蓦然绽放,令众人停足注目,连呼吸都为之一夺,

珈珞玉澈接过君曜手中的瓷瓶,仰头一口喝下:“真是好酒!”他喝酒的姿态甚是粗俗,却很风雅。那增之一分嫌厚、减之一分嫌薄的唇瓣,被醇酒润出的粉嫩光泽。

“君曜祭司,后会有期!”

“王爷,我们会再见的!”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夜茴觉得君曜祭司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他那种了然的眼神,募然间让她的心头升腾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一卷:殉花诉,华瑾不留年》完结

《第二卷:君心策,何处凤栖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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