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那个诡异的晚上到底发生过什么,显然我已经不记得了,那个女孩,到底是谁,也无从考证。我将信笺压在烛台下,然后出门看看那个女孩去哪里了。可谁能想到门口地面竟结了一层冰,我出去就是一个空翻,手里的茶杯飞了出去,后脑勺撞在门框上,顿时失去了意识。
……
“喂,醒一醒,你真以为自己是睡美人啊?”
“@¥#…&¥%”
“喂,别装了,你被人打死啦!”
我死了?我开始努力回忆,然而所有的记忆都停留在一间破烂屋子里,我睡过一张床,后来,脑袋还挨了一下子。我艰难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水池里,那水,透着淡淡的红,像是血泪汇聚而成,冰凉刺骨。一双大手把我从水里拽出来,两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面前,一黑一白,不是别人,是无常。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正抬脚离开的牛头马面。
无常空洞的眼死死地盯着我,如同深渊凝视。在我的身后,一潭死水向地心延伸,前方则是绵延而去的洞穴,洞穴的尽头似乎有些许光亮,在浓雾的映衬下越看越像鬼火。
我的头很晕,上下左右混为一个方向,除了一浪更比一浪高的惊愕,什么想法都没有,像个植物人那样坐在那里。
突然黑无常伸出手,用力地钳住了我的脖子。
“!”
“你逃跑啊?为什么不跑啊?”
我伸出手去抓挠,却抓了一个空;我奋力向黑无常踢去,却一点力也使不上。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着我,呼吸也越发困难,随后手脚也麻痹了。身体冰凉,整个人再也感受不到地心引力。
“救我……”
我发出最后的挣扎。
一切都不存在了,四周变得白茫茫的,不时有流星从身边划过,远处有几棵枯树,几块巨石,有一个穿着淡蓝色裙子的女孩,坐在村屋的门前,屋内还有一个在沉睡的男人。
那是我吗?
平原上刮起了羊角风,卷起白雪,卷走了枯树石头,屋子、男人和女孩也逐渐沙化,悄无声息地融进了风暴里。
耳鸣,视野变得暗淡,我躺在水池里。不对,我躺在水潭里,像枫叶一样,漂在水面上。白无常把我从水里捞出来,用空洞的眼睛看着我
“你为什么要那么痴情,为什么要回那间屋子?你为什么不逃跑?”
“我不知道……”
“当时我们拉住你,你为什么还要不知悔改地从桥上跳下去?”
“我……”
“你明知道他吸毒,为什么还跟那样的垃圾人在一起?”
“……”
一种十分强烈的情感从我心里鼓了起来,咕噜咕噜地冒着泡,眼泪,真的存不住了,一滴滴掉落下来。我的心中千思万绪,却怎么也理不出个线头。白无常停止了质问,他从水潭里捞出一杯水,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问你,这里的水是什么颜色?”
“很淡的红色,半透明的。”
“如果你是个全色盲,它还是红色吗?”
我摇头,傻子都知道,全色盲的世界里没有任何颜色,只有单调的黑色、白色和灰色。
“假如后天经历没能让你认识到任何颜色,它还会是红色吗?”
“我可能不知道那是红色,但我能一眼认出我最爱的颜色。”
“对,非常对,但那一切全部都是由你所拥有的认知体系而来的。人间的情感也很是相似,所有的情感和纽带都源自于人与人之间的依赖关系,例如情感依赖、物质依赖。一旦依赖关系完全破裂,那些情感纽带也会荡然无存。即便我再给你一万次重生的机会,你还能保证自己存活在那个社会中吗?你还能保证他依然是他吗?你还能保证你爱的仍然是他吗?”
我不确定,也不愿意去求证这个问题的解。只不过,一万次的重生,尚可软化一颗顽石。更何况,他只是一个还没回头的浪子。
我从地上慢慢地爬起来,洞穴顶端的湿气在钟乳石处凝成液滴,闯过浓雾,打在我的鼻尖上。
“如果可以改变他,就算死一万次又有什么关系?”
不知道什么时候,黑无常从潭水中冒了出来,还拖着一个浑身酒气的男人。
“记住你说的话,尽管这很困难。但我必须告诉你,一个腐败的灵魂,唯有孟婆之汤和三途河水可以救治。你当然可以去救治他,但那会是一条不归路”
黑无常丢下一块石头,让我抱着石头跳进深潭里,然后夹起哭闹的醉鬼,向洞穴尽头走去。
“听他说的,去吧。”
我抱起石头,深吸一口气,一头扎了血红色的潭水,在那个瞬间,身体失去了重量,时间像鱼群一样从身边游过,那是时光倒流的感觉。我向着潭水深处的幽光飘去,成为了一只扑火的飞蛾,有时候,迈出了第一步,就无法再回头。
像一个孩子,欢快地,重回那个疯狂的少女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