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淡无光的冬夜,寒风卷起大片的雪,全部糊在了窗上。桌面上散落着稿纸,惨白灯光穿过视线落于纸上,映出昏黄的颜色。日记本中黑压压的字迹若隐若现,似乎要被窗外的严寒溶解。在某一个瞬间,阴风肆起,未知名的冷渗入墙内。恍惚时,感觉有什么撞击在墙上。灯,灭了……
我颤颤巍巍地从床上爬起来,房门也自己颤颤巍巍地晃开了,涌进屋内的寒冷更显得没有人性。门外,连个人影都没有。我欲返回室内与被窝缠绵,一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女孩子,身着淡蓝裙,皮肤像是陶瓷,显露出病态的白。她低头呜咽,不时有泪滴落。
“你别哭了,有什么进来说。”
“……”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不停地啜泣。风吹起她脸前杂乱的头发,一双眼布满了血丝,暗淡而瘆人。
“还我……你还我……”
“还你什么?”
“还我曾经的我”
“你死了吗?”
“是的……”
面对这个不知亡故了多久的怨魂,我不禁有些慌乱。我回忆起了我的上半辈子,似乎也未曾得罪过谁、迫害过谁、辜负过谁,除了一个女孩,我没对得起她的等待。见她的最后一面,她眼中全是泪,跟眼前的怨魂像极了。她噙着泪,呢喃着:
“恶人抢走了我的身体,赶走了我的灵魂。我在他们手中支离破碎,夺走我最珍贵的东西,用最肮脏的手段将其玷污。我哭、我闹、我将他们控告,换来的只是无尽的折磨和凌辱。我死了,死了很久,我心怀怨恨,却无处倾诉。我在阴间推开手脚不净的小鬼,化作怨魂重回人间,然后漂泊至此。只求你能给我一个为什么。”
话毕,一滴泪从她脸颊上滑落,溅落在地,幻化成了血迹。
我让她进来坐在沙发上,好把门关上。天太冷了,再不关门,我迟早一天也得变成鬼。刚刚的房门大开早把屋中的温暖抽得一干二净。生起炉火,一切又景致了起来。茶盏中斟上了热茶,隔着氤氲的水汽,她似乎有些妩媚了。
“喂,你说羊会不会在睡梦中中变成狼,而狼在捕食的途中变成羊呢?”
“可能吧,你要是累了就在那床铺上休息吧,外面又黑又冷,别出去了。”
她努了努嘴,似乎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于是她躺上了床,不再理会我,自顾自地对着天花板讲述着她自己的故事。
“几年前,我被黑白无常带到了地下,我们顺着青石砖路,走过黑色的树林,走过血色的湖,直到一座白色的桥前,桥边散落着骸骨。那些骨头的主人,多半是没给小鬼好处,然后惨死在那荆棘丛里。尽管如此,都还是免不了那一碗腥臭的孟婆汤。那汤啊,听说是用死人的脑髓和蛆虫熬煮而成,喝一口,能叫人把脑子给呕出来,所以投胎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可是,谁能想到,他们把我送到桥头时,竟淫笑着问我要好处费,然后开始撕扯我的衣裙。我不想就这样丢失了自己,于是我挣脱了小鬼,从桥上一跃而下,坠进了河里。那河水出奇的阴冷,而且总让人止不住地流泪。后知后觉,那河水原来就是人间的时间,我随着湍流,来到了你这里。”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只剩下了徐徐呼吸声。
夜空中惨淡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夹杂着跳跃着的火光,睡梦中的她不时发出轻微的咳嗽和喘息。炉中的火越来越小,桌上的茶水逐渐变得腥臭,我凝视着她的脸,又熟悉,又陌生。突然,我的头疼了起来,脚下好像有千万条毒蛇在噬咬着,手脚不再受控制,就像进入了一场噩梦,又像是醒不来的梦魇……
一阵剧烈的震动,视野开始变得亮堂。
天亮了吗?那是阳光吗?我费力地睁开眼,身子有些冻僵了,门开着,床上有些陈年的血迹,女孩却不知去向。桌案上有一张奶茶色的信笺,上面贴着一张诊断证明,“经诊断,确诊为失忆症”,信笺底部,留下了一行秀娟的字
“所以说,这就是人世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