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影走到我的跟前,挡住了头顶的月光,我抬头,看到一双神秘而深邃的眼睛,却是含枫。
他蹲下来,封住了我手臂上的穴道,很自然地运气为我疗伤,我只是止住他,“一道小伤,无碍。”
“现在已经没有观众了,你又何必逞强自苦?”他的声音很好听,低沉温和,却调侃着吐出毒舌的话语,我气得直咬唇,用另一只手运起掌风击向他,他却一手制住了我的手,然后继续为我疗伤。
“你就不怕我反噬你的功力?”我不服气地冷哼一声。
含枫毫不在意地笑道,“你以后背对我,我想废你武功轻而易举,你若不怕,可以试试,看看谁更快一些。”
“有什么好怕的,大不了一死,反正活着也是痛苦,不如死了干净。”我自嘲地说道,语气却云淡风轻而波澜不惊,似与自己无关。
含枫愣了愣,像没想到我会这么说,大概在他眼里,我就一灭绝师太,这么没有志气又多愁善感的话怎么也该是伤春悲秋的大小姐才的说得出来,与我实在不搭。我心里亦突然有些别扭起来,这么颓丧过于丢脸了些,遂扯出一个无所谓的笑,准备说点什么来挽回面子。含枫却突然认真地看着我,“活着总有活着的理由,就算你今天不知道,或许坚持着,明天就会豁然开朗了。”
他的目光,仿佛有一种神奇的力量,像是无数个迷失在黑暗的夜里我想要寻找的那一缕光,就那样猝不及防地照射下来。伪装的笑容凝固在嘴角,一滴泪水忽然忍不住滑落。我小心而又戒备地看着他,而他只是静静地看着我,并未有任何轻视之意,反而给了我一个宽慰的笑。于是我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仿佛此时此刻,我也可以像天下的女子那样矫情地放声大哭。
“你会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轻轻响起,“你看这月亮,这云,这天空,和以前一模一样。我常常在想,其实这个世界从来没有改变过,他也从来没有改变过,他还是要成为一个行侠仗义的大英雄,而我才是唯一改变的那一个。”
含枫轻轻摇摇头,“改变本身并没有错,你又何必妄自菲薄。”
时间就那样慢慢流逝,月亮轻轻挪动身子,把我们的身影拉得老长。
“堡主到——”
我躺在床上,看着爹爹和含枫走进来,装作弱柳扶风的样子艰难地起身行礼,刚刚服下发热散,如今药力恰好发作。
爹爹一言不发,在房里背手踱步,宽厚的额头微微上皱,高大而略有蹒跚的身躯最后定格在了百花窗前,而我坐在床上静静地等待。
“堡里的事你听说了吗?”爹爹终于发话了,深沉的语调中带着以往的那份震慑,“白云山的人把凌云给劫走了,而塔内的守卫却没有一丝察觉。”
“听说了。”我平静的应道,心里却倒吸一口凉气。
“原来想利用那丫头让他的相好自投罗网,没想到竟然失手,你说,为父请君入瓮倒反赔了夫人折了兵,是不是失策了?”说完爹爹扭头紧盯着我。
我知道他指的是湘剑,但依然平静地答道,“人虽被劫走了,但她实现了她的价值,就是死了,又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呢?”
“噢?那女儿是什么看法?”
“敢问爹爹,折一人之兵,与折千万人之兵,孰重?”
“此言何意?”
“相传鬼谷子,创合纵连横之道,天下棋局,尽在掌握。以一敌十,谓之勇,两军交战,以少胜多谓之智,而不战而屈人之兵,方为上上策。”我说,“据说,鸡群之中,若旗鼓相当,则相安无事,若有一只式微,则其他鸡群便争相啄之。凌云被捕,已经成功打压了白云山的气焰,如今白云山虽表面风光,却已根基动摇了,破绽尽露,掌门老头亦是垂暮之年,可其座下高手众多,若他们齐心协力,择其能者接过掌门之位,难保日后不会东山再起。若凌云回归,掌门之女难担大任,手下群雄野心勃勃,虎视眈眈,必起内讧。届时,您只需趁热打铁,悄然出兵白云山东南支部,主部必然派兵支援,到时白云山内空虚,只要再稍作挑拨,林道一定会起兵夺权,到时黑堡便可坐享黄雀之成。如此看来,凌云虽逃,焉知不是塞翁失马?”
“好计!不愧是我暗雄的女儿!”爹爹大笑起来,走到床沿,拍了拍我的手臂,满意地看着我,“今年的新兵训练,便交予你了,黑堡要拨动这天下的棋局,还须有强大的后盾。”
他这一拍牵动了我手臂上的伤口,我疼得直冒冷汗,却只是咬牙忍着。
“谢爹爹,晨儿一定不负重望。”我忍着痛,依旧看着他微笑,“只是操练新兵一事,只怕晨儿年龄尚小,不能胜任,还请恩准含将军能助我一臂之力。”
“嗯。”爹爹微微颔首。
感觉有股小小的液体沿着手臂贴着衣衾流下,我依旧是笑着目送爹爹离开,直到那高大而略有蹒跚的身影消失在我的视觉范围。
“怎么样?要不要紧?”含枫慢慢抬起我的手臂,给我上药。
“无碍。”
“还嘴硬。”含枫看着疼得直咬嘴唇的我,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用手刮刮我的鼻子,调侃道,“大名鼎鼎的公主殿下总算是知道痛了吧?武功那么差,以后难免受伤。”
“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