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幽谷后,日子的确是苦了些,但晓磬的陪伴给了我莫大的安慰。
曲幽师太为人的确是十分严厉和苛刻,比如说,她要求我们每天一定要穿同一件衣服,衣服是师太发放的,每人两套,以便换洗,而这两套衣服几乎是一模一样。其中女子的衣服分为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颜色有深有淡,韵味不同,算起来也竟有十几种不同的颜色,而男子的衣服只有灰,白两种颜色,然而颜色虽只有两种,但每件衣服的款式依旧不同;每人赐一个谷名,表示正式成为幽谷弟子,过去的名字,地位一律与我们毫无瓜葛;每人一间小房,房内装备很简单,没有被子,只有两张床单,一张用来铺,一张用来盖;平日吃的也是粗茶淡饭,每月开一次荤等等。
我的谷名是萧蓝,分到一件水蓝的纱裙,带来衣服几乎用不上的堆在了一边。按师太的要求,初来十天先把武林各派的武功涉猎一遍,然后一律抛掉从前的武功从头练起。我遵守着师太的规矩,白天专心练习,晚上便和晓磬厮混在一起,师太也不理会,只要我们都遵守她的规矩。
这天晚上,我和晓磬做在幽谷最高的悬崖边,看众星拱月,群星璀璨的夜空。说实话,过去的我只是一味的恨夜晚,恨黑色,竟没发现夜空是这样美丽的神话。
我望着无尽的天空,问晓磬,“你每天和师太这样生活,会觉得无聊吗?”
晓磬笑笑,答道,“其实你们来之前日子很和乐的,师傅把我当成亲生女儿,我和沈师兄他们经常会到处乱跑,师傅也不管。”
“真好。”我由衷地叹道,想到这些天的苦修,又开玩笑地说,“我们可就不是亲生女儿咯。”
晓磬笑着安慰我,“初晨,师傅严厉是因为重视你们。”
我笑笑没有说话,在这丫头眼里,人性本善,众生可渡,自然事事都可以有个完美的解释。只是,也不知道曲幽师太和爹爹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我觉得这老尼姑,对我实在有些“重视”过头了。
我看着远方的天空,天空是深蓝深蓝的沉寂一片,散布在上面的还有漩涡状的星光点点,漩涡一直向远处延伸,延伸,直到看不见。
我忽然说道,“我很想飞上去,看看那边的尽头是什么。”
幼稚的话语从嘴中说出却浑然不觉,那天,我还嘲笑柳杏,如今,看着这无尽的美丽的银河,我的心里突然升起这一点点小小的希冀。
晓磬看向那边的天空,点点晶亮的光倒映在她水灵的眸子中,熠熠生辉。
有一双手捂住了我的眼。
“闭上眼睛。”她命令道,“向星星祈祷,也许它会让你知道。”
我只是轻轻移下那双手,摇头,“别闹。”
转头之处,只见晓磬已经虔诚的闭上眼睛了,她双手合十,嘴角浮现出淡淡的微笑,好像是沉浸到了某个遥远的空间。
“我已经看到了,那边还是星星,没有尽头的星星。”她说。
好像有什么牵引着我的每一缕思绪,每一个动作,我轻轻闭上眼睛,然后听到身边的身影站了起来,然后向后面跑去。
“别开眼。”她说。
我没理她,睁开眼睛,只是继续呆望着远处,然后再闭眼,再开眼,再闭眼,最后,连我自己也分不出眼里的星星哪颗是真,哪颗是假了。
某一刻,有闪着光亮的星星漂浮到我的眼前,我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那些光亮便更加的清晰了,它们越来越多,越来越亮,犹如大海深处的漂浮的白色海雪,团团的把我围在梦幻的中央。
一点光亮停在了我的鼻子上,我看着那只提着灯笼的小虫子,眼睛湿润了。我伸出手,它们纷纷的停在了我的手上,身上,头上,脸上,贪婪的用小嘴舔舐着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肤,每一缕馨香。我绝对不是在做梦!因为手上痒痒的感觉告诉我,它们是这样真实的存在。
转身,只见晓磬和一群白衣的女子站在我的后面,她们脚边的地上七零八碎的放着些笼子,网兜,还有蜡烛,而笼子中还不断的有萤火虫向外飞出。
“晓磬、、、”我的泪水涌了出来,脸上挂着的却分明是感动和幸福。
晓磬跑过来抱住了我,其他白衣女子亦也跑了过来,把我们围住。
“别哭,哭什么呢。”晓磬说。
我点头,兴头一起,孩子气的一手抹掉眼泪,捡起一张树叶,放到嘴边,只管随着心里的节拍,吹起曲子来。
漫天的萤火虫仿佛听懂了似的,竟随着我的旋律,在空中一起一伏的波动成一条银河,与天边的银河遥相呼应。
“好美!”大家欢呼起来。
“我平时也没少吹曲子,这萤火虫怎么就是不听我的。”素依一副愤愤的样子,玩笑着说道。
“此情此景,实在是妙不可言,瑶池仙境,不过如此啊!”晓磬叹道。只见她跑过来握起我们的手,笑着喊道,“跳舞,来,我们跳舞,跟萤火虫一起。”
于是十几个白衣女子和一个蓝衣女子手拉着手,在断崖之巅,在绿草之上,在星光之下,在萤火虫的包围下开心的跳起舞来。
我随着她们开心的跳着,闹着,既不需要平时那些规行蹈矩的舞步,也不需要故作娇柔姿态,只是一味的随意而挥,随意而舞,我从不知道,舞还可以这样跳,而且跳得这样的天然,这样的美;幽谷的景象全部尽收眼底,参天大木,奇花异草,清泉汩汩,曲径竹屋,几棵掉了叶子的大树,肆意的把光秃秃的树枝幻化成黑色的影,倒影在地上,又被另几棵树的影给覆盖,最后地上只能看见繁茂的叶子的影了,我从不知道,黑色也有另一个含义的生命力;周围的女子开心的笑着,她们手牵着手,牵着我的手,把心里的笑化成暖暖的温度,传到我的手上,我从不知道,笑容可以这样的传递,你牵着我的手,我牵着她的手,她牵着她的手,她再牵着她的手,犹如天边的星星,连着,连着,没有尽头散发着光亮。
“喂!这么盛大的活动也不叫我,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背后传来一阵清爽的男声。
我们顺着声音望去,只见沈时逝及几个男弟子站在后面,其中包括那天卖伞的男子。他告诉我,他的名字叫“大江”,并感谢我那天帮了他师兄,沈时逝。
“谢谢你。”沈时逝说。
“你无须谢我。”我淡淡的说,“我本来也无意帮你。”
“不管怎样,你还是帮了我,理应道谢。”沈时逝笑道。
又有脚步声不断的从他们后边传来,不消一会,整个幽谷人都被这萤火虫的光给吸引过来了。
其中有青恋,紫烟,粉盈,红渠,分别是天山派的何田田,何晴晴,白云山的林凌云,祁连派的白琪。白扬子,灰柏子,白衣,白流,灰翼,灰鹤,分别是阎俊义,世家纨绔李逍遥,青衣派的钟志,连环派的舟山,双剑派的赵庆,义贤堂的王宏等。
“大家可真是好雅兴啊。”何田田姿态优雅,轻笑着向我们走来。
“不知我们可不可以参加?”凌云亦是笑着向走过来,“我今天可是大开眼界了。”
凌云说着牵起了我的手,姿态端庄而友好,看起来并没有任何恶意,但我还是不自然的抽出了手,后退几步,向后面的人群招手,“大家一起过来跳吧!”
女子们听到了都兴奋地三五成群簇拥过来,男子们先是犹豫了一会,最后在沈时逝的召唤下也放下架子和我们一起欢闹起来。就这样,悬崖顶上尽是欢声笑语,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忘了自己的身份,别人的身份,只记得眼前的音容笑貌,是自己的师兄师妹,而自己,是幽谷大家族中的一员。
“萧蓝,我先前发明了一种新的鸳鸯舞步,不知你能不能和我一起跳?”何晴晴笑着对我说。
“我可不会。”我回笑着推辞。
可何晴晴不管我愿不愿意,就一手把我拉了过去,不由分说地跳了起来。
“你一定会的,跟着我的步子。”
“你这分明是赶鸭子上架,让我出丑嘛。”何晴晴的舞步灵动,姿态美好有如鸳鸯戏水,我一时跟不上,便恼她道。
“别急,跟着我来。萤火虫,再多一点!和我们跳!”何晴晴兴奋的大喊,趁着一个舞步把头探到我的耳边,轻声说道,“空舞大会时你跳得真好,我很多师兄都迷住了呢。”
何晴晴又是笑笑,“我打心底佩服你,他们斗不过你,就骂你,我也实在看不起那些假仁假义的人。”
“我也佩服你,这么快就知道我是谁。何晴晴。”我嘴角勾起一抹笑,说,“你那么看得起我,我怎能让你失望呢?”说着我便随着何晴晴的舞步跳了起来,开始虽有些生涩,跳了几步后就舞得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了,我还时不时加入几个自创的动作,比如说“天外飞仙”,“裙袂旖旎”,“旋萤生花”,“星辉失色”等等。
“跳得好!萧蓝。”有人在人群中大喊一声,其他人也围成一圈,扬手为我们打起拍子来。
何田田不知从哪变出一把琵琶来,玉笋般的手所经之处就是一个个流动的悦耳的音符。
“来,我们跳篝火舞,不能让她们把今晚的光彩都占了。”
晓磬笑着拉起大家的手,围着我们开心的跳着篝火舞,萤火虫也知趣的围成圈圈,点点荧光的闪着,气氛好不热闹。
忽然,一阵狂风刮起,风沙四起,吹散了萤火虫的队伍。
“师傅。”沈时逝首先惊讶出声。
大家往风源望去,只见曲幽师太手持拂尘,脸色肃穆的站在那里。
“师傅、、、”大家都停了下来,低头不敢看师太的眼睛。何晴晴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舞里,见我停下来,不明所以,又看见师太,猛的一个刹车,没有刹住,几乎要摔倒在地,我要去伸手扶她,却被她的冲劲带住,于是两人都摔倒了。
师太向前走了几步走到我们跟前,咳了一声,一挥拂尘,声音低沉的问道,
“谁的主意?”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敢说话。“师傅,是我!”晓磬首先挺身而出的说道。“不,不是师姐,是我。”素惜慌忙的跪下,争辩道。“是我。”“是我。”素依素织毫不犹豫的跪了下来,低头不说话,其他白衣女子随着跪倒一片,亦是不说话。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爬起身来,站到了最前面,跪下,然后淡淡的说,“都不关她们的事,所有事情因我而起,大家都看到了,弟子愿一人承担,任由师傅处罚。”
“你说什么?”师太忽然一口问道。
“弟子愿一人承担,还请师傅处罚!”我心里暗暗打了个寒颤,面上却更加的冷静,声音也大了起来。
周围寂静一片,静的只剩下风的余音,好像是沙尘也冷却下来了,曲幽师太凝重的脸更加清楚的显现出来。
“萧蓝、、、”这边晓磬忍不住哽咽了。
“哈哈哈。”曲幽师太顿了顿,忽然的大笑起来,众人一片唏嘘。
“我有说要处罚你们吗?”曲幽师太笑道,“谷里并没有规定晚上不能跳舞。”
曲幽师太扶起我,其他人也站了起来,我暗暗舒了一口气。
“但是,明天开始,我们要练习幽谷剑法,你们要刻苦练习,不能再把心思放在其他事情上了。”曲幽师太的声音又凝重起来,“从现在开始,谷内禁止一切娱乐。”
“是!”大家齐声说道。
“萧蓝,昨天学的白云山飞攀之法,招式复杂,很多弟子还未完全领会。”曲幽师太说着看了我一眼,厉声说道,你第一个学会,现在给他们演示一下。”
我心中倒吸一口凉气,只得暗自叫屈,从小到大,各派的武功我都有所涉猎,所以前些天的练习十分顺手,可偏白云山的武功我是从来不屑于学的,昨天说要练习,我自知不妙,以小解为由,偷偷回去拿了沾胶的棉花贴在鞋子上,果然师太叫我第一个练习,我借着胶棉飞檐走壁了一会,蒙混了过去。今天忽然要练习,又没带胶棉,我真的是手足无措了。
阎俊义知道我的难处,连忙向前劝道,“师傅,这招我自觉学的不错,不如让我演示给诸位瞧瞧吧。”
“萧蓝,去罢。”师太也不理会他,一把抓起我的肩膀,径直往悬崖那边抛去。
我没想到师太会突然偷袭,在坠下悬崖的那一瞬间慌忙抛出丝带绑住悬崖边的石头,于是整个人便悬吊在了悬崖之下,深渊之上。
“萧蓝!”
“萧蓝!”
悬崖上边忽然传来几声呼喊,几块小石头在丝带的拉扯从大石头上滑落下来,陆续的坠入崖底,久许听不见声响,我把眼往下边看了看,不由得头晕目眩,手指发颤,也顾不得分辨是谁的声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