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带有哭腔的沙哑声音。
解青打了辆出租车赶到了医院。
……
母亲蹲在手术室外抹着眼泪，两个本家的叔叔站在门外，解青分别喊了一声“叔”，两位叔叔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意思是不要太担心。
两位叔叔身上都布满着灰尘，还有红砖的碎屑，他们是和父亲一起干活的，估计是在同一个班上。
两位叔叔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解青，事情其实很简单，父亲干活的地方就在村子旁边，俗称砖厂，就是用地里的泥土烧制出来的红砖，村子上大多的人都会在村子附近的砖厂工作，图的也就是距离家近。
同时存在的安全隐患也就很大，就是用红砖垒起来的大棚，在里面进行着各种分类不同的工作，解青去过几次，异常简陋。
父亲的工作是把烧制好的红砖装在小推车上，可能是一时疏忽，没能顾全大局，父亲背后的两米高用红砖叠加起来的墙，直接就歪了下来，父亲没能跑的急，直接就被砸在了下面。
一个小时后，父亲从手术室被推了出来，解青和母亲赶紧上前，其中一位医生摘下口罩问道“谁是家属？”
“他是我爸，这是我妈！”解青拉着母亲的胳膊说道。
医生瞥了眼风尘仆仆衣衫不整的瘦弱老人，眼神中流露出一闪而逝的嫌弃，语气略带生硬的说道“右腿小腿骨折，出现了严重的移位，头上缝了五针，多注意休息。”
医生说完，径直离开了，解青和母亲还有两位叔叔，以及两位护士，把解青的父亲一起推到了病房，病房内还有两个病人，解青快速的打量了一下，其中一位的右腿打着石膏，另一位左胳膊用绷带挂在了脖子上。
解青的母亲偷偷塞给解青一百块钱，让他打量车，把两位本家的叔叔送回去，两位叔叔哪能再花解青家的钱，最后差点演变成打架，最终解青的两位叔叔也没有接过那一百块钱。
解青和母亲在病床旁陪了一晚上，本来母亲想让解青回学校上学去，这时进来一位护士，拿着一个单子，径直来到了解青父亲的病床一侧，看了眼解青和他的母亲，缓缓说道“你们去把费用交一下！”
护士把单子递到解青手上，转身离开了，解青接过单子，各项费用有条不紊的打了出来，最后总计25680元，这个数字好像还不是最终的数字，而是从昨天晚上到现在的费用。
此时的解青对于这个数字，其实他是没有太大概念的，但有一点，他很清楚，这不是一笔小数目，因为他一个月的生活费才两百多一点。
解青小声的告诉了母亲，母亲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转头看着解青“我回家去取钱，你去上学吧，让你爸在这里躺着就行，我取完钱就回来！”
母亲把费用单小心翼翼的折叠好，然后放进了口袋里，从解青身旁走过的时候，解青很明显的听到了一声叹息。
母亲嘴上说着让解青回学校，可此时的父亲麻药还没散去，他怎么可能安心回学校，解青来到父亲身旁坐下，看着父亲衣服上残留的血迹，愣愣出身，此时的解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解青在医院里守了一夜，第二天一早，解青来到医院附近的商店，用座机给高光打了个电话，简单的说了下自己的情况，让高光帮忙给自己请假，具体请多久还不能确定，因为他要等母亲回来才能确定，高光在电话里安慰了解青几句，解青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暖暖的，高光是他在高中期间为数不多的朋友，一般遇到大事小事都会告诉高光。
解青的父亲是地道的农民，平时也是少言寡语，虽然儿子就在一旁陪护着，也没有太多的话和儿子说，此时此刻，解青的父亲脸上似乎流露出了些许歉意。
要是装车的时候自己再小心一点，也不至于让身旁的红砖砸到自己的身上。
如果我能先装里面那一排，或许红砖就倒不了了……
如果我能再跑快一点，或许我就能安然无恙了……
如果……
解青的父亲越想越懊悔，开始有些烦躁起来，进而开始叹息。
解青随了父亲的性格，不会安慰人，父子俩就这么面面相觑的一直等到了天色暗淡下来。
母亲终于推门而入，解青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起身迎了过去，母亲从怀中摸出一个塑料袋，左右看了一眼，塞给了解青，轻声轻语的说道“快去把钱交了吧！”
解青接过装有钱的塑料袋，大步流星的直接走出了病房。
解青在等待母亲回家拿钱期间，护士过来催了两次，解青每次只是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低着头，都是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告诉护士，已经回家拿钱了，还没回来。
第二次护士临走时，解青记住了对方眼神中流露出的鄙夷不屑。
解青来到交钱的窗口，解青一层层的把塑料袋打开，最后从里面拿出一叠不算厚用黄色皮筋捆在一起的百元大钞，解青摸着有些潮湿的一叠钱，递了出去。
“一共是一万四千八！”医生把收费单和医疗卡一并递给了解青。
解青回到父亲所在的病房，把收费单和医疗卡一并交给了母亲，解青看着面容憔悴的母亲，刚想说话，母亲皱眉说道“不是让你赶紧回学校的嘛！”解青刚想解释，病房门被推开“小点声，这里是医院！”走在最前面的医生蹙眉看着解青的母亲，又斜瞥了眼旁边的解青“查房了，要注意保持这里的卫生！”
医生的口气不善，解青的母亲看着走过来的医生，一开始有些局促，双手握在一起，终于还是开口问道“医生，俺家这口子得在这里住多久？”
解青母亲的脸上略显紧张也夹杂着焦急。
刚才说话的医生语气依然盛气凌人道“这要看具体情况，伤势恢复的好就可以出院，具体出院时间，会有人提前告诉你们的！”
几个医生在病房里转了一圈，强调了几个注意事项，转身离开了病房。
……
解青离开医院之前，母亲从口袋里掏出三百块钱递到解青面前，解青隐忍许久的泪水，终于在这一刻爆发出来，眼泪就像决堤的洪水，怎么也收不住了，解青使劲摇头，却说不出话来，最后也没有收下那三百块钱。
……
回到学校，一连几天，解青都是不言不语满面愁容，高光看见解青这般模样，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终于在吃完晚饭准备去教室上晚自习的时候，高光一咬牙问道“是不是动手术缺钱？”高光本来想说，缺多少我给你！类似这样的豪情壮语，可是转念一想，他每年的压岁钱都在老妈那里，每次老妈都会在固定的时间给他几百，而他花钱更是大手大脚，兜里比脸还干净，如果要用钱，他只能问父母要，而要钱的理由又是一大关，实话实说？
解青和自己是同学，是朋友，而解青的父母和自己的父母非亲非故，爸妈会借钱给解青的爸爸看病吗？
高光不能确定，所以最后那句豪情壮语高光咽了回去。
解青自顾自继续往前走着，语气低沉的说道“我爸的手术前期就差不多需要两万五，我妈只交了一万四，还差一万，我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我妈也没告诉我是不是家里缺钱……”高光跟在解青身后，默不作声，解青突然转头看着高光，把高光吓得一激灵。
“高光！如果钱交不够，是不是医院就不允许再继续住下去了？”
高光被解青这突如其来的问题和举动惊吓到了，含糊不清的说道“是……是吧……”
“高光！陪我去趟医院！”
高光心一横，陪着解青直接就去了医院。
原本是要去教室上课的两个人，来到了医院，当解青来到父亲病房外时，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明天是最后一天了，你们尽快想办法吧，我也只是通知你们的，我也没办法，也希望你们理解，医院的规定就是这样，先交钱后看病。”
“姑娘，我明天就回家筹钱，你放心吧……”
“咱回家养着去！反正手术都已经做完了，在这里也是养，回家也是养！俺当年脚指甲被红砖砸掉了，就吃了消炎药，又把药沫了倒在伤口上，不也一样好了！”
“你少说两句吧！你干活要是稳当的，不就没这样的事了！”
……
解青最终没有走进病房，出了医院，解青走出没几步，突然转身对高光说道“高光，你身上还有多少钱？”
“你要干嘛？”高光满脸狐疑的看着解青，同时双手从口袋里把身上所有的钱都掏了出来“就这么多了，你要是不够，我再……”
“够了！”解青斩钉截铁的说道。
解青接过高光递过来的一把钱，数都没数，直接塞进了裤子的口袋里，转头对高光说道“你回学校吧，我回趟老家，明天一早就回来！”
解青紧走几步，来到路边，此时恰巧一辆出租车正往这边驶来，解青伸手拦下，拉开车门，坐进车里，“咔”一声，车门被带上了，出租车开始缓慢行驶了几米，随着从排气筒发出的一阵呼啸声，出租车加速窜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