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着初冬的雪,听着呼呼的风声,云河回到了自己的家,一座座落在涅瓦镇东边的单层老屋。
这间老屋原本是充作祠堂之用,其简陋程度可想而知,在凛冽而强韧的冬风的吹打之下,木屋都在轻轻摇动,迎风面得墙壁更是发出呼啦-呼啦的可怕响声。这样一间屋子云河云川在里面生活了有十年之久,而之前他们则一直住在位于镇中心的一间温暖的别墅中。
面对如此落差,年幼的云河在瑟瑟发抖中不止一次的咒骂过这该死的房子,咒骂过这该死的天气。
而当他最后一次这样抱怨的时候,云川把他带到了镇子西面。那里是一望无际的旷野,在旷野的尽头一轮红日正坠入地平线之下,金色的余晖涂满了苍凉广袤的大地。
“我听说在很久很久以前……”云川凝望着天与地重合的尽头,声音中带着几分挥不去的苍凉“人类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诞生的,不是在煦暖的东南,也不是在湿润的东南,更不是肥沃的东北,而就是在这空旷苍凉,干燥寒冷的西北!别觉得我们是自然地宠儿,恰恰相反我们是自然的弃儿!孱弱到可笑的身体,既无爪牙,又笨拙的无法想象!可是,我们活下来了,是啊,我们顽强的活下来了!”云川看了眼当时年纪尚幼的云河,眼中迸发出自云澜死后就再没出现过的神异光彩,问道:“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不待云河作答云川就接着说道,声音带着一点亢奋:“是因为我们懂得思考,一个真正的人,应该知道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可以思考,然后解决它,而不是只知道抱怨。记住,自主者,天助。”云川稍稍停顿了一下,语气缓和下来:“好了,现在去想办法吧。”
在此后数日里,云河尝试了各种抵抗寒冷的办法,然而他却发现即便是穿着棉衣裹着棉被坐在火边也能感觉到那透入心底,不,应该从心底里透出的寒意。
这寒冷……应该是因为心里的空虚和彷徨吧。在寒冷中不知度过了多少个夜晚,云河的心中终于生出一丝明悟。父亲死后自己就一直在害怕,没了父亲保护的自己该是多么脆弱,这世间的任何何风浪都足以掀翻自己吧,不过哥哥说的对,要去面对用思考的力量解决问题。
想到这里云河丢掉了裹在身上的被子,在屋中流淌的细碎寒风中站直了身子,眼中显出决然的光芒。
心病还得心药医,至于这心药自然就是书了。当初云河两人为了救云澜,散尽家财只留下了这间原本用作祠堂的老屋,和近万册的书。当初之所以留下这些书完全是因为这些东西反正也卖不了多少钱,不如就留下作为对那份曾经辉煌的家业纪念吧。不过云河做梦也没想到,这个无意中的举动到头来却成就了自己。
自此之后,整整十年的时间里云河无日释卷,从最简单的启蒙、童话类读物,到大陆历史政治经济类著作,在到艰涩难懂的哲学类著作,云河阅读了整整一千册的图书,而且在每页纸上都记下了自己的心得,这是一个足以让人仰望的成就了,要知道大路上一位著名的学者曾经说过,只要精通三百册书就足以让人在面对大多数问题时显得游刃有余了。只要三百册书就能达到如此高度,而云河则读了整整一千册,而且每一册都堪称精通。精通整整一千册图书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云河的学问足以笑傲绝大多数人。虽然比起那些以学者为职业的人来云河还差得很远,但对他而言这却已经足够了。
还不止如此,从六年前他开始修炼家传武功。这文武二道就像冰与火一样从内到外的打熬着他。文道使他整个人精华内敛,那股天生的凛然杀气悄然隐没,取而代之的是永**和优雅犹如饱学之士一般的微笑。武道则让他不会像一般的学者那样,优雅却孱弱,他修长的身材虽然并不显的如何健壮,但举手投足间显示出的些许肌肉缺予人以健康阳光的印象。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云河就愈发的显示出,一种独特而迷人的气质来了。
几年之后,当时最有名的人物评鉴家福生在见到云河之后给出这样的评语:“无翻天之志,有翻天之才。”当时帝国已经是倾覆在即,所以说这话也没什么顾及,而且还有人询问福生云河是否有帝王之相。
没想到福生只是神秘一笑,含糊道:“帝王对于普通人而言恐怕已经是终点了,可对云河来说这未免也太小看他了。”说完不理会满脸愕然的众人,飘然而去,从此足迹不复履尘世。
云河敛起思绪,轻叹了一声,抬脚走进老宅,缓缓的走完了各个房间,各个角落。
云河云川两个男人,自然不用指望他们小心维护这房子,更不会有什么人帮他们打理,不过也许云家留在这涅瓦镇太久了,这宅子历经的岁月太多了,十年光阴竟然不能给这老屋留下些许的痕迹。
漏风的墙壁,剥落的墙纸,咯吱作响的地板,磨得发亮的桌台边角,油腻或是锈蚀的烛台,一切都如同时年前刚住进来时一样,予人以破落阴森的印象。但此时再看,云河的心中却无论如何也生不出这种感觉,只是感到无比的眷恋。
这毕竟是自己曾经住过的地方啊,他叹息了一声,目光掠过那些早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彻夜苦读的小屋,扎马站桩的园子,同哥哥一同嬉闹过的客厅,还有承载了他最深刻眷恋的地方…….
眼前幽暗的房间中即便是白天阳光最盛的时候也必须点起蜡烛,才能增添些许光亮。云河跪在地上,头顶三尺处云澜正在画像中含着笑看着他。
作为云河两人的父亲,云澜同样是个美男子,眼睛湛蓝深邃犹如宁静之洋一般,挺拔的鼻梁,孕着淡淡笑意的嘴唇。至于眼角眉梢或是额头上的淡淡皱纹,丝毫不令他显得老态,反而给他平添了几分儒雅之气。
云河凝望着画像的双眸,目光炯炯仿佛能穿越生死之间的距离。许久她叹了口气,俯下3身子将额头重重的碰在地上,沉闷的响声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开来。
“爸,儿子要走了,从此天涯海角再不能为您尽孝了”
云河自小便没了母亲,一直是有父亲一个人拉扯大的,所以云河对父亲的感情格外的深。这种感情并未随着父亲的死而淡去,反而与日俱增,而在今天这种感情更是达到了极点。
云河从地上抬起头来,泪水已经对框而出,透过婆娑的泪眼望去,画像上云澜脸上的表情竟也仿佛变了变,原本的微笑中也好像参杂了许多的伤感,就像是作为一个父亲送走即将远行的儿子那样。
如果爸爸还活着,碰上今天的事脸上也该是这样的表情吧。云河心中腾起一股暖流,定了定神又一个头磕了下去。
“爸,你的话儿子会牢牢记住的,为国为民做个真正的贵族。”云澜活着的时候曾经教导云川云河兄弟俩什么才是真正的贵族,他说:“所谓贵族不是锦衣玉食飞鹰走狗的奢侈享受,也不是无谓的繁琐礼节更不是那可笑的血统,所谓贵族应该是一种心态,富不骄,贫不馁。而且最重要的是,作为一个贵族我们对国家的索取比别人多的多,所以我们也要付出比别人多的多的东西。可以这么说作为一名贵族我们身上除了权利之外更多还有我们肩上的责任。”
当时云澜说的掷地有声,而且有理有据让云河至今回想起来胸中还是豪情满满不可遏抑。
初冬的雪下了整整一夜,云河也跪了整整一夜。
晨露熹微,街道上积了差不多有一寸厚的雪,这在初冬是极不多见的,这也正说明了这个冬天该有多么寒冷。
云川顶着风,踏着没了半个脚的积雪一路走回老宅。
这家伙肯定到祠堂去了,作为一立志为大商人的人,他有着天赋的敏锐直觉,很快的判断出云河的所在。
然后他有一头冲进一个房间,大声喊道:“云河,我回来送你了。”随即他惊愕的发现这个“祠堂”虽然不大但却十分整洁,只是贴在墙上的那张巨大的裸女海报显得与这房间有些格格不入。
好熟悉呀,这里不是我的卧室吗?云川心中一阵疑惑,忽然他感到有人在他肩上拍了一下,转头看去,见云河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一手搭在自己肩上,一手则拎着一只大大的包袱,看样子里面恐怕只有一两套换洗的衣服。
“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你能当大商人吗?”
“为什么”
“因为你做不了走街串巷的小买卖,你是个路痴。好了帮我拿行李吧。”云河说着将手中的包袱对给云川。
“为什么要我帮你拿,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做。”
“因为你是我大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那弟弟还应该孝顺大哥呢。出则孝,入则悌,没听过啊。”
“那堂课我逃掉了,而且我昨天一晚没睡。”
“我也一晚没睡。”
“我跪了一晚”
“我也……”云川的声音戛然而止,一只手抬了起来,捂住了嘴。
“我自己拿吧。”云河从云川手中拿过包袱,一面自言自语:“听说现在有一种新玩法叫SM,不知道什么感觉。大哥你知道么?”他把头转向云川。
“弟弟,包我替你拿吧。”
“为什么是你替我拿,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因为我是大哥,照顾弟弟是应该的。”
“出则孝、入则悌。大哥你这样会陷我于不义的。”
“那堂课我逃掉了,没听过这句话。”
“噢噢,既然你这么坚持”云河一手托着腮,笑得那叫一个纯啊,就差没在脸上写上正太二字了“你求求我吧。”
“弟弟,我求你了,就让我在这最后的时刻进进当兄长的责任吧。”
“真便宜。”云河把包丢给了云川,然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