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入夜,刚过十点,几人就来到了小区老章楼下,老鳌对其他三人说道:“一会师弟放开昨日下的针,孩子的爽灵会被勾走,我们就跟着它走就可以找到阵的位置。“顿了一顿,老鳌似乎别有深意的看着吴木,继续说道:“记住,我们只有今晚一次机会,过了今晚就算能够寻回两魂,这孩子怕也是不会再醒过来了。”吴木心里一惊,重重的点了点头。
老鳌再不犹豫,对柳爷说:“师弟,开始吧。”
柳爷一点头,随即伸出手掌,只见几道黄光从天而降,想是召回了昨日用的针。几人抬头,吴木就看到老章家窗户处隐隐飘出一股白光,略一徘徊,向北而去。
“跟上。”老鳌不再犹豫飘然而去,柳爷也是黄光一闪不见踪影,吴木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托起,也是御空而去,再看去原来是狐狸用一尾缠着自己的腰飞行在空中。第一次在空中飞吴木还有些兴奋,都忘记了自己还是一枚恐高症患者,几人在高楼间穿梭而行,逐渐离开了小区集中的地方来到的附近的江边,在一处空中停了下来。入秋后天气已经转凉了,江边人比往常也是少了很多,只是偶尔有散步和夜跑的人经过。老鳌伸手一指,“就是那里了。”
吴木顺着老鳌手指方向看去,江面上三三两两泊着一些船,并没有看出什么特别的,刚想问,忽然想起昨天几人对话中提到的北斗七星,心中一动,随即按照这个思路再看去,果然看出了些门道。这些船看似没有章法,但是仔细看去却是真的有那么七条船依照北斗七星形状排列,现在是勺柄超西,勺头朝东,吴木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到自己负责的天枢星上似乎黑乎乎的一团东西看不清楚,却似乎还在动。吴木睁大双眼仔细盯着想要看清楚,却发现船动了,缓缓的向南飘去,不,目光所及,七条船都动了起来,顺时针的缓缓移动起来,吴木一惊刚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目光被定住一般不能移开,口不能言,身体也不能动了。这一惊可是不小,吴木使劲的挣扎想告诉身边的三人却连一声的发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船阵越转越快,越转越快,几乎已经看不清船体,只听见旋转带起的呼呼的风声,而吴木也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眼皮沉的似乎压了铁一样,就在他要闭上眼的一瞬间,忽然觉得两个手掌心传来一阵针扎似的疼,吴木觉得自己突然能动了,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着粗气,看到两人一猫此刻都在看着自己,柳爷正拿着他一只手,想来刚才疼痛是柳爷救了自己,心下又是一阵羞愧,再看老鳌却是一脸笑意看着他,倒是没有任何责备和瞧不起自己的意思。
还没等他说话,就听柳爷说道:“师兄,你还笑,这小子刚差点就让人把魂拘了。”
“嘿,他能自己看出这阵法,我如何不笑。”老鳌言语中竟然有赞许的意思,说的吴木反倒不好意思了,再看去那些船哪里有在动,仍然是随着江水摇曳着。
“干爷,这……”吴木心有余悸的指指那些船。“这么厉害的阵,从这里过的人不是很危险?”
“哼。”声音却是从狐狸处传来,“可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看得出,傻的着了道。”
吴木想了想,这似乎是在夸自己,也就笑纳了。
“各位,我们开始吧,按照昨日部署破阵,师弟,麻烦你布上障眼之法。”老鳌不再犹豫,向几个人说到。
柳爷点点头,转身前往,老鳌继续对吴木说道:“一会,拿着这个。”吴木结果老鳌递过来一个黑黑的物件,仔细一看是一把乌黑的木剑,大约也就一尺长,剑身钝的很,好像小孩子玩具一般。
“师弟布好阵,周围的人就看不到我们几人了,你就大胆行动。”老鳌顿了顿,“我主的星和师弟主的星都距你不远,到时候我会把你放在天枢星也就是头船上,然后接下来的行动听我指挥即可。记住一点,无论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不要怕,克服自己!”
吴木点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木剑,觉得自己手心湿乎乎的。
“靠,真没用。吴木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自己给自己鼓了鼓劲。
片刻后柳爷人影一闪回到近前,冲几人点点头,老鳌也点点头,随即向着狐狸说道:“开始吧。”
几人飘然而下落到江边堤上,这是吴木近期第二次下堤,坝上潮湿的泥土让他感觉很不舒服。没等他反应过来就看狐狸黄光愈发闪耀,身形一闪就落到了勺尾的摇光星上。狐狸刚接触到船身,吴木就感觉仿佛开启了开关一样狂风大作,饶是在老鳌和柳爷周身护佑下也能感到仿佛要将人撕裂一般,随后吴木竟然能看到形成了几股龙卷风搅动着江水,围绕着狐狸所在的船转圈,就好像几人围攻一人似的,而狐狸毫不畏惧,六条尾巴带着周身黄光愈发闪亮,竟然隐隐有金色的帝王之气。终于几股龙卷风一拥而上,撞上狐狸周身黄光,又均被反弹而回,重整旗鼓再次撞上去,又被弹回,几次往复几股风明显弱了许多,几不可见,也不再冲撞而去,却依然围绕狐狸旋转,似乎在蓄力一般。而狐狸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昂首坐立霸气十足。
“我上了,师兄。”这时听到柳爷说到,老鳌点点头,柳爷身形一闪像一片落叶一般轻轻飘落在勺中位的天权星上,吴木瞪大了眼睛看着,却没发现有任何变化,刚想问老鳌,却发现柳爷所在的船动了,自己旋转起来,由慢变快,到后来吴木都看不清船之所在。
“定!”一声大喝过后,吴木就看到本来飞速旋转的船戛然而止,在船头和船尾各有黄光闪烁,柳爷站在船中心双手掐诀口中念念有词。再看船身似乎还犹在挣扎较劲,初时还能略有移动,随后便越来越缓,终于到最后完全不动了。
老鳌点点头,转头和吴木说:“我定天璇,我会把你同时放在天枢上,一定记住我的话,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怕!”
吴木点点头,老鳌再不迟疑,吴木觉得身子一轻片刻后落在了天枢船尾,身旁不远处老鳌也落在了天璇之上。吴木紧张的,双手拿着木剑在胸前,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却看到旁边老鳌所在的船起了变化,先是一条、两条鱼从江里冲向老鳌,老鳌闪身躲过,随后天上飞鸟也俯冲而来,被老鳌挥袖挡下。随之而来的,越来越多的鱼和鸟攻向老鳌,老鳌也不再躲避,布下层层水墙作为遮挡,想是老鳌也不忍心伤害这些自己同类,所以也只是把它们挡开而并不伤他们性命。而此时远处原来已经定住的天权和围绕摇光的龙卷风也是约好一般重整旗鼓,龙卷风更胜从前化作七股纷纷冲撞而上,天权的船更是摇晃的厉害仿佛要把柳爷甩出。
眼看着三人受到攻击,吴木一边为三人捏了一把汗,另一边紧张的等着自己这边会有什么攻击,想着自己该如何应对,等了一会却发现并没有异状。正在奇怪,忽然听到船头处隐隐有悉悉索索的声音。吴木忽然想到刚才初见到阵时候就看到自己负责的天枢星上有东西在动,只不过刚才看其他三人作法一时忘记了,此时再记起来,吴木瞪大了双眼借着岸边路灯灯光向船头看去,终于,吴木看清楚了,他宁愿自己没看见。呱唧一下子,吴木坐倒在了船上,身上不自觉的开始发抖。只见船头坐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一个肚子大大的女人,姑且可以称为一个孕妇吧,因为除了肚子其他地方几乎只是皮包着一层骨头,长长头发一绺一绺的垂在两肩,两只空洞的双眼此刻已经没有了眼珠,吴木甚至不理解为什么这双眼还睁着,唯一能证明她还活着的应该就是她一张一合的嘴和喃喃的低语了,吴木此时已经能听到了她在说什么,“孩子,孩子……”她一直重复着这个词,两只干枯的手缓缓抚摸着肚子。而此刻距离近了,吴木看到她的肚子上,不时的有凸起此起彼伏,有时是小拳头小脚的形状,有时竟然能看出是小孩子的脸,仿佛迫不及待的想要出来一般。肚子以下,两条腿从大腿处齐齐斩断,所以她只能保持这个坐着的姿势。
吴木瞬间竟然有了尿意,浑身抖得筛糠一样,他想过千万种场景,却没想过自己要面对的竟然是如此情况。
就在此时老鳌的声音在他不远处响起,“别怕,吴木,记住我说的话,克服自己!拿着我给你的桃木剑,朝那东西肚子捅下去!”
吴木低头一看,那把黑黑的木剑还握在他右手中,只不过现在别说捅过去,就连动一下吴木也做不到了,只剩下了抖。而此时,船头的人仿佛也听到了老鳌声音一般,意识到了船尾吴木的存在,那女人停止了呢喃,她竟然笑了,嘴角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耳边靠拢,到最后这笑仿佛把脸分成了两半,发出嘿嘿嘿嘿的声音,两只黑洞洞的眼睛“看”向吴木,而此时她肚子里的东西也停止了运动,随后就出现了一张孩子的脸,五官清晰可见,竟然也是朝着吴木在笑,吴木竟然能听到这孩子的笑声。女人的笑声和孩子的笑声不断钻入吴木耳中,吴木有些恍惚了,有一时片刻他竟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在做梦,是的吧,醒来后,是在自己舒服的床上,月明在自己身边,哦,对,还有自己即将出生的宝宝,一切都那么美好。吴木恍惚着,已经听不到旁边传来的老鳌焦急的声音。
忽然,双肩刺痛,吴木一个激灵醒了过来,抬头正看到斜前方的柳爷刚收回手,依然在对抗着天权,想来又是柳爷的针救醒了自己。吴木暗骂自己,想举起手中的木剑却发现两手还是抖得厉害导致没有力气,吴木心一横,牙猛的一咬,随后一丝血顺着嘴角留下,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一阵疼痛让吴木顿时一阵,又感到了自己双手的存在,用力的握了握木剑,大喊一声冲了过去,对着女人的肚子就捅了下去。
时间仿佛静止了,老鳌和柳爷均面露喜色,片刻后,却发现,吴木的剑停在的半空中,距离那肚子上孩子的脸,只有一丝的距离。吴木愣住了,他看到那腹部隆起的孩子面孔上孩子在哭,一颗颗眼泪顺着脸颊流下,与此同时那女人黑洞洞的眼中也留下了泪水,红色的泪水。
“吴木,刺下去!”老鳌大喊,同时感觉到周身受到的压力更增几倍,仿佛破釜沉舟一般最后一搏。
“干爷,我做不到!”吴木声嘶力竭,“她是人啊!她肚子里是孩子啊!”
“她已经救不活了!快,快刺!”柳爷的声音也是焦急万分,“你记得,你还要救家里那个孩子!不然就没机会了!”
这句话像惊雷一般在吴木耳边炸响,对啊,家里还有个活生生的生命等着自己救,吴木一咬牙,重新举起双手握紧木剑,就要重重的刺下,突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这女人长长的头发已经缠住了自己的手,缠住了他的双脚,缠住了他的腰,逐渐向他的脖子蔓延而来,他握剑的两手挣扎着却无力刺下,咫尺之外的女人和肚皮上的孩子又变了一副面孔,他们在笑,这次是在狂笑,笑声中充满了讥讽和嘲笑。终于黑色的头发缠上的吴木的脖子,并开始收缩,吴木开始无法呼吸。
“我要死了吗?”吴木问自己,他还不甘心,他还想见到月明,他还想见到自己做梦都想见到的孩子,耳边风声笑声,好像还有老鳌他们呼喊声,吴木已经听不清楚了,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越来越模糊。
忽然,身上缠绕的力气消失了,吴木坐倒在船上大口喘着粗气,抬头看到身前女人和孩子惊恐的看着地上,桃木剑静静躺在船板上,剑的两边是蛇一般还在蠕动的被烧成两半的头发,尤带着烧焦的味道,原来是刚才吴木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桃木剑脱手,所碰之处头发均瞬间化为乌有,显然这东西低估了这把剑的威力。
吴木又深吸了几口气,缓缓站起来,走过去捡起木剑,向前走过去,而此时对面的女人惊恐的用双手不断向后挪动,直到背靠在船头再也无法动弹,诡异的肚皮上孩子的惊恐的脸,以及伸出的两只小手仿佛要挡住什么。
吴木深吸一口气,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再无犹豫,木剑直直刺了进去。女人的尖啸仿佛要把吴木震聋,刺入的地方没有一滴血,取而代之的是黑色的伤口不断扩大,一股股黑气争先恐后飞出消散,而女人的眼中口中鼻中耳中也是不断有黑气冒出。不一会儿,女人不动了,声音消失了,随后从伤口飘出的,吴木看到几团白色的光,片刻之后也是朝各个方向消失在夜色里,最后,像烧着了一般,女人也不断消失,终于化作飞灰,随之而来的,就是一片寂静和黑暗。
吴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握着剑站立着,哪怕眼前已经空无一物。老鳌把他带上岸的时候他也紧紧握着手中的剑,仿佛这把木剑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似的。柳爷走过来搭上他的手腕,片刻后向老鳌点点头示意没有大碍,老鳌也点点头,却也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忽然黄光一闪,“啪!”吴木脸上出现了一道红印,脸颊上火辣辣的疼,老鳌和柳爷都愣了,坐在吴木面前的狐狸犹自摇着尾巴。
“疼吗?”狐狸懒懒的看着吴木。
“疼。”吴木捂着脸。
“醒了吗?”狐狸又问。
“醒了。”
“能回去睡了吗?”狐狸也不等吴木回答,自顾自的转身走去,黄光一闪已经消失在夜色里。
“能……”吴木冲着黑暗嘟囔了一句,“就不能轻点……”
老鳌和柳爷都笑了,有时候最了解男人的,还是女人。
深夜,明月高悬,吴木住的楼有三十多层,楼顶上风很大,吴木站在围栏边抽着烟,看着远处的点点灯火和幽静的江面,今晚的一切仿佛做梦一般却又那么真实。
“睡不着?”老鳌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身旁。
“嗯,干爷。”吴木有些窘,“我今晚又差点害了你们。”
“你干的不错,别自责,相信我。”老鳌拍拍他的肩膀。
吴木低头不语,老鳌看着他,笑了笑,说:“这个阵,阵头的天枢有什么我自然是知道的,为什么要你去,你想问这个吧?”
“嘿,”好像被看透了心思的孩子,吴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点点头。
“记得我说过吧,你体质特殊,宝物猪惊保了你三十年的安稳,后面,怕是要经历些大风大浪,心智,是关键,如果连内心这关都过不了,何谈其他。”老鳌看着吴木,眼中有几分赞许,“今日你虽然多有犹豫,终于还是冲破了心魔这一关,我也是很欣慰啊。”
“可是,干爷,今天的事幸运成分比较多。”
“记住,这世上都是注定,没有运气,或者说,运气也是注定的一部分。”
吴木想了想,说到:“我懂了,干爷,谢谢你。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船上那个女子……”
老鳌叹了一口气,“那女子早就是行尸走肉了,你给她解脱也算是造福了,这个阵叫七星养鬼,需要拘七个孩子的魂魄,再借一具至少七个月已成型的死胎,养成一个戾气怨气十足的小鬼。而既然是养鬼就必然需要母体,这个母体也是有要求的,需要自然流产至少三次而没有孩子的女子,借她万分的想要孩子的心气,才能注入鬼胎养成小鬼。挖去双眼斩去双腿,叫遮天闭地,封住招来的魂魄无法飞散,如果你仔细看还会发现她头顶和双腿断处应该都钉有三寸长的镇魂钉,也是这个用处……”
“干爷,”吴木第一次主动打断老鳌讲话,老鳌一愣,随即叹了口气。
“干爷,施法的人能找到吗?”吴木狠狠吸了一大口烟,用脚使劲碾了碾烟头。
“放心。”老鳌不再看吴木,转头看向远方,“肯定能遇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