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睛直直地盯着照片上的人,内心的惊异如潮水般涌出,心智仿佛被卷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无法自拔。说不清是因为身旁的光线实在太暗,还是我的视力有些不济,照片上的人脸竟变得越来越模糊,任凭我瞪大了双眼,也恍若隔着一层雾般看不清晰。
聂远站在一旁,若有所思地看着我脸上的表情,手简在身前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我才从漫长的恍惚中回过神来,望着他,手颤抖着指向摊在桌上的卷宗,幽幽地吐出了一句话来:“你是说这些人都已经死了?”
视线对上两排带着红色圆圈的名字,声音里透着几分我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颤抖。我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只是看到这些死人的名字心里很不安,隐隐觉得,跟这件事有关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不管是我,还是她。
聂远点了点头,算是再一次默认。他的情绪在听到死了这两个字的时候突然就有些不对,整个人变得异常深沉,或者说从更早的时候起他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变化,只不过我震惊于档案上的内容,并没有留意到。
“你怎么了?”
半天没再得到他的回应,我抬起头,疑惑地看着神情痛苦的他,转眼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饶是我再粗神经,此刻也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平日里犀利的双眼此时黯淡着,瞳孔无光,原本充满自信和不羁的脸此时罩上了一层阴翳的灰色,浓重的哀伤仿佛化不开一般,出现在他向来隐藏了所有情绪的脸上。
我猛地一震,被他人前少有的脆弱,或者说那种过于强烈的悲凉感,放在任何人身上都极具冲击力的悲凉感所震撼,我从来不知道像他这样一个人可以有那样复杂的表情,仇恨,无奈,痛苦,悲伤。
神色复杂地看着他,我不敢再问下去了,我的话一定是触及到了他内心底某个不能逾越的界限,再问下去保不齐要出事。
我对别人的私事向来没有多大的好奇心,但是眼下看到这一幕,我还是止不住地猜测,猜测他突然反常的原因。相处久了,我也了解他不是一个没有自制力的人。
所以像现在这样的反常,肯定有非常重要的原因。
我没有问,静静地等待他恢复平常。聂远沉下面色,长长地出了口气,我看得出他在挣扎,只是不知道具体在挣扎什么。
犹豫了半晌,他的神情终于没有了之前的沉痛,语调也平静了很多,只是他的话却让我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他指着其中一个人的照片,缓缓说了句:“那是我父亲。”
一句很普通的话,放在以往任何时候都再平常不过,但是在此时此地,这句话的效果却无异于平地起惊雷,我不可置信地看着聂远,震惊之余,终于明白了他刚刚脸上的那抹沉痛是从何而来。
当然,我无可避免地看到了上面的名字,聂连清,还有后面跟着的那个象征死亡的红色圆圈。
他父亲是特殊行动组的一员,同时也是这个庞大秘密的牺牲者之一。
“你很早以前就看过这份档案了?”
我几乎可以肯定事实如此,但还是不自觉地问了出来。
“是,这份档案我很早的时候就看过,后来它被封在了这里,我也是为数不多的知情者。”
他笑,嘴角尽是苦涩。了然的神情浮现在他的脸上,似乎从他当初翻开档案的那一刻起,就已经预料到了今天这样的局面。
我看着他,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原来大家都是局中人,命定于此,谁也脱不了干系。
心底突然窜起了一股凉意,命运这东西,有几个人看得透,说得清?
无非都是走一步看一步,自以为能与命斗罢了,只是斗过斗不过,真心不好说。
良久,我摸着手中的卷宗,幽幽地叹了口气。
“这东西能带走么,这么多页,要在这看完得多久啊,老是这么提心吊胆的也不是个事。万一有人来了我们怎么说。”
“不能拿走,现在是敏感时期,如果档案不见了,他们一定会提前行动。”
我翻着书页的手顿住,疑惑地问道:“他们是谁?”
聂远沉着脸,这一次倒是没有作答,只推说:“你很快就会知道。”
我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心说我知道什么。这里面的事难道还不够乱吗,你要是不说,我心里就始终没底,靠瞎猜,估计猜到的时候我人都已经入土为安了。
“你给我正经点看,别耽误时间了,我们的机会不多,下次再想来就不定是猴年马月了。”聂远催促了我一句,便要返身回门口守着去,这个点人不多,但是不代表一定安全。
他的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我先行一步拦下了,“时间这么紧,那我要是没看完呢?”
“别废话,能看多少是多少。”
我撇了撇嘴,真没看出来平时一派正义作风的聂警察也有这么不为人知的暴力一面。
当下也不再废话,低头去看卷宗上的内容。
说巧不巧,冥冥中好像有一股看不见的力量不断地干扰着我的阅读,先前是被苏叶如的照片打断了进度,后来又被聂远的一句那是我爹,吓了个够呛,好不容易才缓过神来,这会废话说完了,刚想静下心来仔细瞧一瞧,却又出了桩意外事故。
屋子原本不大,我所在的桌子离铁门不过几步路,然而恰恰是这几步路,出了意外。
我的手指刚搭上有些褶皱的书边,聂远还没来得及走回原来的位置,外面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异动。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入耳朵,下一秒,我抬起头,甚至没有时间辨认清声音具体来自哪个方向,大铁门就已经在我眼前合上了。
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外面,猛地推了门一把,聂远意识到不对,整个人已先一步冲过去,用手支住门,想阻止它的关闭,然而对面突然袭来的力道又凶又猛,生生将他逼退了几步,门最终还是合上了。
整个过程不过几秒,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门已经合了个严实。我只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着一片巨大的阴影迎面扑来,然后血一样粘稠的黑暗将我包裹。
四周一片死寂。
我和聂远都忘了说话,直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将我呆愣的思维拉回现实。
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只有我和聂远两个人的呼吸,我小心翼翼地喊着他的名字:“聂远?”
“我在。”
听到这一声应答,我倒是放心了不少,甭管眼下多糟糕,至少拉了个垫底的。
人天生对黑暗有一种畏惧心理,尤其是在这样诡异的档案室内,我连呼吸都紧了许多,更别说挪动步子。正呆在那里不知所措,一道幽光突然照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