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永徽年间。
适逢科考之时,长安城内人头攒动,一派热闹繁荣。沿途旅店难得生意景气,住满了入京赴考之人。这其中,便有一位青年,姓吴名相,表字万千。
吴万千生于一处隐世的小村庄,自幼饱读诗书,颇有才学,深谙孔孟之道,兼具济世之志。四岁时遇一算命先生,言其本命非凡,他日若无意外,必成大器。吴应天年少不更事,却将此言奉为经典,故而日后发奋图强,改表字为应天。取应天时,济苍生之意。
吴应天改字为誓,昼夜勤学苦读,誓不辜负自身之才。
十年寒窗苦,其后虽有诸多困苦烦恼,皆被他一一挨过,只因那算命先生一句话,改了他一生去向。至于命运不济,科考不成乃至沦落坊间,又是后话。
吴应天学成归来,第一件事便是准备赴京考取进士。
村里人夹道相送,却谁也不敢奢想这种穷苦闭塞之地能出龙凤之才,更不论朝廷招取的进士。只是没人支持,吴应天却不气馁,他自信有异于常人之能,不顾他人异样眼光,毅然背上行囊,踏上离乡入京之路。
入京之路漫漫长,其间难免经过一二省份,遇一二奇事。吴应天出身寒门,幼时丧父,孤儿寡母相依为命,日子过得清苦自不必说,此次入京身上也未带多少盘缠。京城路远,花销诸多,吴应天为了节省开支常投宿沿途百姓人家,或寄居寺庙一晚,却不住店。
这一日,吴应天路过一地,人烟稀少,方圆百里之内没有一户人家,只有几座古庙。荒郊野岭,又逢天公不作美,下了一场突袭雨,将吴应天浑身浇了个湿透,无处可躲之下,只得借宿眼前荒败的寺庙一晚。
虽是屈居,但他自幼生活贫苦,倒也不觉碍事。只是庙内阴森异常,似荒废已久,又处荒山野地,难免叫人心惊,或运气不济遇趁火打劫之人,他一介文弱书生,又手无缚鸡之力,难以自保。心下惶惶,只好自求多福,盼着天亮早些上路,到了有人家的地方再作整顿。
可惜这一留,偏偏出了个不大的插曲。
吴应天未遇见打劫之人,倒是遇到一疯癫道士。来人一身道袍,邋里邋遢,口中念叨着不知所谓的胡诌之语,一路摇摇晃晃,如醉酒之人,入了寺庙之中。
吴应天瞧着眼前道士打扮的人,只当是疯子,没做声。
疯道士却凑上来,坐到了他刚升起的那一处火堆旁。嘴里含糊地还在念叨着什么,吴应天只当没听见,低头摆弄着火堆里捡来的湿柴火,一语不发。
那道士自顾自地念叨够了,突然猛地抬起头,视线对着他,大喊一句:“真歹命。”
吴应天愣了愣,不去想他话里的意思,只暗自揣度,面前这位估计是得了失心疯,见到谁都以为不正常,干脆低垂着头,不理。
疯癫道士见吴应天没反应,竟然不恼也不喊叫,只幽幽地叹了口气,方又说道:“你可知此次入京凶多吉少?”
吴应天原以为这道士是个疯子,本不予理会,哪料他却突然说出了这么句话来,不仅语气忽然正经了起来,连内容也听不出异样。
吴应天摆弄火堆的手一下子顿住了,抬眼瞧着面前的道士,古怪地问道:“你是何意?”
疯道士微微一笑,“我是何意并不重要,只是你命里与科举无缘,硬是应试,也只会徒增苦恼,不如就此作罢,也许还能免一场劫难。”
吴应天听信了算命先生的话,自诩不凡,却不信眼前道士之言,只当无心之语。
道士见吴应天不信,复又开口道:“你现在不收手,将来遇了祸事才生悔意,只怕为时已晚。”
说罢,竟也不再多做纠缠,起身欲离去。
吴应天被他一语说得慌了神,当下追问道:“你何以知我入京,且为赶考?”
疯癫道士一转身,从容应答道:“我不仅知你此时所为何事,更知你后事如何,况且入京之路,单此一条,你出现在此地,不为科考,又有何意?我只奉劝你一句,现在转身尚不晚。等出了事再想全身而退,恐比登天还难。”
吴应天愣了愣,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只给你提个醒,若他日果真惹祸上身,且记不要执迷不悟,该放手时则放手,当不累自身。”
道士说完这些,便转身出了庙门。吴应天心有疑惑,追了出去,却再不见人影,只得作罢。
是夜,吴应天守着一堆孤火,一室冷清,久久无法入眠。疯癫道士的话语来回盘旋在他耳旁,聒噪得他莫名心烦,始终不得安睡。想不了了之,心中却有芥蒂,总觉别扭异常,想仔细究清其中因由,却又无迹可寻。越想越烦,只好作罢。
入京途上虽然出了这样一遭意外,却丝毫没有影响他考取功名之心。
有道是世人糊涂,常常为名利等诸多事纠缠,吴应天虽因道士之言心有不安,但很快又恢复了心智,先前的信心,壮志又瞬间回归,没多久就将那道士的话抛在了脑后,专心应付赶考之事。
只是当时的吴应天并不知道,这一去,竟然惹来了后来的许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