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2021年冬,夜,柳湖大学,柳湖边
已是初冬,行课时间,校园里行人稀少,大部分学生已经去上课了。只有一些年轻的母亲推着婴儿车闲逛着,或是老人来喂鸟。
因为柳湖大学所处南方,就算是前几日的突袭而来的寒潮也没有影响柳湖的美景。金黄色的银杏叶随风飘落,铺满小路,四处有小鸟飞停在落叶上,用短小的喙翻起一片片银杏叶,寻找食物充饥。
一个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蹲在柳湖边,看着湖边嬉戏的鸭子和湖里金黄色的锦鲤,动也不动。
良久,他突然站起身来,一旁的鸭子和鱼彷佛才知晓这里有一个活物,惊得鸭子四窜,鱼突潜湖底。唯有一只黑鸭扭头看了看后,没有跟着同伴下水。它看了看这个黑色身影,向湖的另一边摇摆走去。
这个男生看着有些波澜的湖面,伸出冰一般纤细而又白洁的手,哈了口气,又搓了搓手,又叹了口气,打算离去。
正转身要走,瞥眼看见了那只岸上的鸭子。鸭子感受到了注视,但故作镇定,继续迈着鸭脚在湖边石板上大摇大摆。
男生突然发力,猛冲,像一只饿虎,又像一只老鹰,扑食而来。鸭子惊慌失措,赶紧扑腾下水。男生看着鸭子仓皇的声音,冷冷地笑了笑,解气似的向远处走去。
这个裹着黑色羽绒服的男生,叫周毅,山城人。今年十八岁,在柳湖大学经济学院读一年级。周毅这名字还是他姥爷取的。姥爷爱研究周易八卦,又想着给这孙儿取个吉利的名字,于是在孩子未出生前就取了名儿周毅,这还是周毅的妈告诉他的。
周毅不高,也不算太矮,家境不算殷实,但也小康。父母都是小镇上的国企干部。周毅的爸爸叫周子民,平常在单位上沉默寡言,也不说什么话,青年时喜欢一个人待在房间里阅读书籍,诗词等,属于“埋头干事“的人。
周家祖上一直在川中,周父周子民因为工作原因调到山城工作,在同一个工作单位里认识了周母,陈思水。思水是土生土长的山城人,性格直率,也很贤惠,虽然平时强势,把周父压一头,但也算把家里打理的井井有条。
夫妻俩对周毅学业严苛,但每次周毅犯事儿的时候,与别人吵架或者打架时,周毅爸妈总是一再的宽容,心疼这个因为早产身体一直不怎么好的孩子。因为周毅不仅是一个“大难不死的孩子“,还是老周家的独苗。插句题外话,当时周爸知道胎儿的健康情况不怎么好,可能会早产,本打算打掉,是周妈又极力阻止,死活要保下自己的小心肝儿。
周毅的出生,整个过程,可谓是险之又险。
周母怀胎八个月的时候,大夏天的,暑气腾腾。周毅他妈想吃鸭脖了,硬是坐着小镇特色“三轮车“(这或许在现代社会并不多见,那时黄皮儿和绿皮儿的出租车还是稀罕物)去百货超市旁的“绝味鸭脖“买鸭脖吃。谁知大街上熙熙攘攘,周妈坐着三轮车在外力下左摇右摆,又似乎感受到肚里的小家伙使劲踹脚,堪堪稳住身形。
可颠簸了一路,羊水还是破了。
三轮车左右摇晃着载着这对母子冲向医院。医院的门卫大爷看着这一身血的女人,冷静又古怪——手里还拿着鸭脖,又看了看一个漂移停在医院门口的三轮车,经不住“啊啊啊“的大叫起来。这叫声引来了护士,护士又叫来了医生,医生和护士抬着担架,在围观议论声中,在病号,大爷大妈”啧啧“声中,把这拿着鸭脖的母亲送到了分娩室。而后,周爸也来了。
周父在手术室等了几个小时,直到听见开门声和婴儿的啼哭声才放下心来。他走进去,看着满脸浮肿的妻子,和怀里的小孩。这小孩眼睛不同于大夏人,确切的说,是他的瞳孔。这婴儿除了被护士打了脚后哭了几声,而后就安静地看着他的父亲。
他的瞳孔,泛着淡淡的蓝色,大大的眼睛盯着周父。
“我儿子多重?他没啥事儿吧?没有啥缺胳膊少腿的情况,也没啥异常对吧?“周父转身,直直地盯着医生的眼睛说。
“你儿子只有1200克,但是很幸运,他平安出生了,身体一切器官发育正常,大脑发育正常,呼吸正常,体功能也没有问题,就是太轻了“。主刀医生看着周父,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婴儿,接着说;”因此,以他的体质情况,就算现在是夏天,可能也要在保温箱里住几个月。“
周父听闻,微微叹了一口气。他看着自己的儿子,这个婴儿,虽说和饥荒时期瘦骨嶙峋的小孩仍有些区别,但那拇指大点儿的屁股,不到一双筷子长的身体,还是让人揪心。
婴孩儿不说话,也不闹腾,就瞪着眼睛看着周父,周父也看着他。
“蓝色的瞳孔…“周父自言自语。
“咱们宝宝的眼睛是蓝色的?我看看...怎么不是啊?明明是棕黑色的啊,你是不是看错了?”周母看了看怀里的孩子,极力想坐起来,看个究竟,有些讶异。
“嗯,确实,是我看错了。“周父含糊其辞,顿了顿,说道:”就是我看错了,最近工作太累了,没有注意休息,连眼睛都花了,我先去休息一下“,说罢,俯下身吻了吻妻子的脸,转身离去。
办公室里,周父走了进来。他轻轻地关上办公室的门,见没有人,又将办公室上了锁。
周父侧靠在办公室的窗前,拨下了号码。
“爸,孩子已经没事了,母子平安。最开始听医生说早产很担心,我去手术看了看,小崽子的身体状况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过不了几个月就可以接回去住了。爸,但是,有个事情,就是小毅,他的眼睛,没有随他妈妈,和我们一样。对,和我们一样。“
周父压低了声音,接着说道:“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传说可能也只是传说,我也害怕什么诅咒或者命运,我只是想他健健康的。毕竟传说这件事情,也就是个传说吧?“周父自我安慰的说道。
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会儿,说“希望是这样吧。“
又谈了许久,周父挂断电话,看着窗外的梧桐树,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