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同一个淘气的孩子,总是在你不经意的时候就从你身边溜走。而且,最为可恶的是,他比孩子要难管得多,孩子跑了还能够找得回来,但是时间溜走了,就再也没有了。
一天、两天、十天、一个月、三个月
囚室里单调乏味的生活简直能够把一个正常人逼得发疯,不过还好,展叶红等十个人互相依靠,互相帮助下,囚室里的日子也不是那么的难捱。况且,这三个月里,狱卒竟然出人意料的没有再次提人出来,这让大家紧绷的神经多少松弛了一点点。
而且,在无聊之余,十二个人在赫鲁的建议下还成立了一个小小的组织,组织没有名字,因为所有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谁都说服不了谁。但是有一点确定了下来,那就是展叶红当了他们这个小小组织的指挥官。理由也很简单,因为所有人里面只有他上过军校,当过百夫长。
这天,他们几个人依旧像往日里一样,围成一个圆圈,依次讲着笑话,没有笑话的就要把自己的一件糗事跟所有人曝光。如今,轮到了杨驽。
杨驽是个东方人,大陆语说得并不是十分的流利,但是他说出话来,却每次都能让人捧腹大笑。据他所说,当初他也不善言辞,只不过跟着他的那个姓段的将军久了,也就变得快乐了起来。
“那……那一天,我和将军到了一座青楼门前……”杨驽结结巴巴的说着话, 却忽然被一旁的贾董打断道:“抱歉,青楼是个什么东西?”
杨驽白了他一眼,显然是觉得连青楼都不知道的人十分奇怪,于是他想了想措辞,便解释道:“青楼就是,嗯……就是一群女人住在里面”
“然后呢?”其他人也都竖起了耳朵,不明白为什么青色的楼就会有一群女人住在里面。一个个都凑了过来,想要了解大陆另一端的奇闻异事。
杨驽显然也因为找不到妥帖的词语而显得有些焦虑,,他忍了半天,终于对所有人喊道:“然后你就进去对她们脱裤子!”
众人整整愣了十多秒钟,而后才是一阵哄堂大笑。连一向老成持重的赫鲁都笑出了眼泪。话说到这个地步,如果他们再不知道杨驽说的是妓院,那也就太挫了。正当他们想继续听听杨驽口中的段大帅即将在青楼里面发生什么的时候,忽然“咣啷”一声,囚室的大门在紧闭了三个月后,终于打了开来。
“咚咚”的脚步声让人们的心都揪得紧紧的,因为从脚步声中他们可以知道,来人一共有三个,但全都是一水的牛皮军靴,这次狱卒不是来添人的。
果然,三个狱卒各自按着腰间的短剑,神色傲然的一一扫视了一眼囚室内的众人,最后把目光定格在年轻力壮的贝纽因身上。
那个领头的狱卒对着贝纽因抬了抬下巴,两个狱卒立时走了过去,直接架起贝纽因的胳膊便向外拉扯。
“你们要干什么!?”罗波牙并不知道这里的规矩,见了他们要带走自己的士兵立刻嚎叫着冲了过去,却被那狱卒反身一脚踹倒在地,不住的喘息着。因为身上被加了那种特制的镣铐,所以罗波牙等人根本使用不出斗气。而那狱卒动用斗气的普通一脚,便能在顷刻间毙掉罗波牙的性命。只是,那狱卒下手也很有分寸,骨头都没有踹断,只是会让罗波牙倒地不起一会儿罢了。
典狱官也没有看罗波牙或是其他的人,只是对着两名狱卒晃动了一下手指,他们二人便托起贝纽因大步走向门外。
展叶红也是目眦欲裂,早先的几十人被带走也就算了,毕竟他们互不相熟没有情分。可是,如今贝纽因这个相处了这么久的兄弟就要被带去赴死,他们焉能不心头滴血!他还记得,这个叫做贝纽因的年轻人曾对他说过,他的梦想是有一天能在色西西北方的大草原上建立一家马场。成为一个富可敌国的牧场主。而今,一切都将不再可能了。
“你的姓名?”典狱官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轻微的蠕动着,发出了这个声音。
“贝纽因”
“你的部队番号和职务?”
“色西王国左翼军团骑兵师第七营五什,上等兵”
一切,都不再可能了。
又有什么办法呢?展叶红搀起了罗波牙,却再没有了其他动作,如今的他们只能这么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自己的好兄弟走上一条永远不会回头的路。
贝纽因回头了
他对着自己的老长官和刚刚处下的好兄弟笑了笑,而后低声的说道:“永别了,我们兄弟们。”
“咣啷”铁质的大门再次轰然关紧,刚刚有些散发的霉味又一次迅速的聚拢起来,空气中隐约夹杂了一种辛酸的味道。
没人再说话。 唯有展叶红看着那重新闭紧的大铁门,用右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对自己说道:“展叶红,你来了”。
一天、两天、十天、十五天
半个月就这么过去了,从那以后,展叶红他们心里都知道贝纽因一定是死了。而且,说不定死的还很惨。只不过,他们都很默契的没有接受这个不可能被证明的事实。如今,十一个人仍旧排列成一个圆圈,在屋子里讲着笑话,但是那个圆圈总是会在原先贝纽因坐着的地方留出一个空白。
永远的空白,他们宁愿相信他们的兄弟还活着,还在这个世界上某个没有凶杀的地方有滋有味的活着。或许,真的已经成为了一个小小的农场主,驾着他心爱的骏马,奔驰在辽阔的草原上,没准儿他的怀中还躺着一个美丽的姑娘……
“老大”库赛用脚碾了碾一只已经被他玩死的蟑螂尸体,而后对展叶红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能出去的话,你会干什么呢?”展叶红看着地面上那只已经成为碎渣的蟑螂尸体,心头一时有些落寞。当初参军的时候想着挣下军功,为家族的荣誉再添光彩。可是,到了如今的时候,那份雄心壮志却为何再也提不起来了呢?
他犹豫了一下,对库赛答道:“或许,我会听我老爹的话,先把军籍注销掉,然后去伊仑港读个大学。”
“大学?那是什么东西?”年轻的赛姆禾把那张脏脏的小脸凑了过来,他总是对什么都显得无比好奇。展叶红拍了拍他的头道:“大学啊,就是……不用打仗,不用厮杀。每天里有各种各样的高手来教你本事的地方。”
“哇”赛姆禾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听懂了,但脸上仍旧露出了一副向往不已的神态。“啪”塞姆林的手掌已经敲在了他的头上,对他笑骂道:“别瞎想了,大学那种东西也只有咱们老大这种贵族才有资格去的,你一个小小的平民,还想去那种地方?”
“贵族?”展叶红闻言忽然冷哼了一句,他如今越来越对这个词语感到厌恶。贵族又如何,难道他们真的天生比别人高贵么?像哈伦格斯家族这样色西王国的大贵族,还不是抛弃自己的部队,放弃自己被俘的士兵?志大才疏,不过如此!顶着这样一个贵族的头衔,就可以践踏人的尊严,让人替他们舔靴子么?
他冷笑了一声,忽然认真的对囚室内的几人说道:“若是说我真正最想干的事,那就是在大学学好本事,然后让所有的贵族都不再成为贵族!”
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愣住了,正在用老鼠屎下棋的赫鲁与贾董也霍然抬起了自己的头颅,十双眼睛就那么默默的注视着他们所谓的老大。一时间,没有任何语言。
这句话,无论从什么方向来理解,都太过惊世骇俗。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汤姆再次站了出来,打岔道:“嘿嘿,要说我出去后最想干的事,那就是想尽一切办法找一个女人!”
“去你……的、吧!”杨驽用生硬的大陆语认真的说出了这句话,终于再次把整个囚室内的人都给逗笑了。连这两天一直郁郁的罗波牙也忍不住擦了擦眼睛。
“咣啷”
美好的时刻总是短暂的。囚室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三双牛皮军靴的声音一如半个月前那样,叮叮咚咚的响起。十一个男人同时霍然站起。只是,包括汤姆在内,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恐惧,有的只是深深的悲怆。
不知是从谁开始,众人的手臂一个个的搭上了另一个人的肩膀。劳尔和罗波牙几乎习惯性的将展叶红挡在了身后。十一个人站成了密密的两排。赫鲁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兄弟们,不论这次是谁走了,要记得,我们永远都是兄弟。”
“永远都是兄弟”另外十个声音一同齐齐的说道。
展叶红也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的眼圈突然湿润了。十八岁,他这个十八年来从没有过兄弟的人,却偏偏在这种地方在这种情况下结识了十多个兄弟。而如今,命运却要这么一个个的残忍的从他身边将这些人再次夺走!这些生来就比自己低贱的兄弟们,被人夺走了他们原本的幸福、夺走了他们的自由、夺走他们的梦想、夺走他们的希望、夺走他们的尊严,最后连生命都不能给他们留下!
而自己这种贵族,却仍旧可以心安理得的呆在他们的身后,接受他们的保护,他不愿再忍受下去了。
突然,在展叶红旁边的塞姆林和贾董感到自己背上的手忽然落空,而劳尔和罗波牙的肩膀也突然被人撞了一下,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展叶红已经冲了出去。
“我跟你们走!”展叶红冲到了典狱官的面前,脖子处已经停了一柄雪亮的剑锋。
“老大!”剩下的十个人忽然像发疯了一样准备冲过来,却忽然被展叶红凌厉的眼神瞪了回去。他用从未有过的严厉语言喝道:“我是你们选出来的长官!难道你们想抗命吗!?都给我退回去!”
连同典狱官在内,所有人都震惊住了。那一霎那,原本身材还显得有些瘦弱的展叶红竟恍惚有种无法抗拒的威仪,让人从心头生出一种敬畏,竟是没人敢于否定他的命令。虽然,他们自己也知道,展叶红这个长官,更多的只是个玩笑罢了。
喝退了众人后,展叶红对那典狱官点了点头,而后坚定的道:“你们不过是想要个人而已,我是人,所以,带我走!”
典狱官看了看展叶红,又看了看旁边也是一脸错愕的狱卒,对这种百年不遇的情况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过了良久,还是展叶红那挖苦讽刺的语言将他从震惊中惊醒,而后对狱卒点了点头。
“你的姓名?”
“展叶红”
“部队番号和职务?”
“色西王国前锋军团,第十七营百夫长”
展叶红被架起,一步步的走向那个通往死亡的大门。他没有回头,从头至尾都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他那句话,却被剩下的十个人一辈子记在了心里。
“我会回来听你们说笑话的,等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