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囚角斗士,整个大陆中唯有鹰罗共和国才存在的身份。也只有富裕异常、拥有享受精神消费品习惯的鹰罗共和国公民方才会供养这种身份。
他是一种荣耀,也是一种屈辱,更是一种血腥的代名词。
与一般的角斗士不同,死囚角斗士的战斗中没有认输和弃权的选项,更没有主动挑选对手的资格。他们是死囚,也是角斗士。但他们又不单单只是死囚或者角斗士,他们是死囚角斗士。
在卡迪亚城内,那富丽堂皇的斗兽场中,有死囚角斗士出场的比赛往往都是观众最多最热情的比赛。因为,这样的比赛中,他们总是可以一饱眼福,绝不会有失望存在。无论是死囚角斗士胜利或者失败,都将是一场淋漓酣畅的鲜血盛宴。
展叶红到现在为止还不十分清楚死囚角斗士到底是什么,但是他从那个巴图的神态中得知,这绝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看来,自己似乎真的在劫难逃了。只不过,死亡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他很恨,恨不得将那个颐指气使的小鬼打得鼻青脸肿而后碎尸万段。可是,他此刻也只有恨的能力。再无其他办法。他也曾在那日之后动过再次逃跑的念头,可是那念头只是稍稍动动便立即会被记忆中希德尔那恐怖的实力所打消掉。让他出了偷偷的观察记录自己所见的一切外,再也没有别的事情可做。
又过了半个月的时间,展叶红已经被人关进了那个阴森城堡中的地下囚室里面。不过,倒是没有发生立刻将他杀害或是逼迫他做什么的事情。但是,也仍旧无人前来释放自己,也就是说色西方面的赎金到现在为止依旧没有到达。
“别在想了,若是真的有人赎买你,上个月的月末钱就应该到了。与我同来的几个家伙早就被释放走了,现在留下的,都将永远留下来。”与他同一个囚室的日帕城人赫鲁大哥如是说道。展叶红不愿相信,却又不得不相信。可是,又深深的不甘。
王庭也就算了,难道自己的父亲还出不起几千第纳尔将自己赎买回去么?
绝对不会的!父亲一向都是面冷心软,若是他真的得知自己唯一的儿子身陷敌营,那么他就算将倾家荡产也必定会前来将自己营救出去的。可是,为何赎金迟迟未到呢?莫非……
一时间,无数的可能性都变成了一个个血淋淋的冰冷画面闪现着展叶红的脑海里,每一种可能性都不是他愿意见到的,可是每一种又偏偏都和如今的状况相符合。他知道,自己已经回不去了。不论是什么原因,色西方面都已经将自己这个俘虏抛弃了。
赫鲁拍拍展叶红的肩膀,示意他坐下来。赫鲁是王国南部一个小领主的佣兵,因为是雇佣制,所以他的被俘并不在赎买之列。不过,赫鲁似乎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也没有向那个哈伦格斯家族的士兵那样整天的怨天尤人,不住抱怨。他对展叶红说:“不管是什么兵,就算是佣兵也好,你自打拿起武器的那一天起,就应该预料到这样的结果。而且,这个结果还不算是最差的结果,现在你还活着,既然活着那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
展叶红深深吸了口气,也努力让自己的心境恢复到平稳的状态。这几天因为对自己的境况太过担忧,他的喉咙和牙龈都已经上火了。红肿的嘴巴每一次咀嚼都会带来巨大的疼痛,让他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整个人,已经又瘦了一圈。
“是啊,既然还活着,那还有什么值得抱怨的呢?”展叶红冲着赫鲁笑了笑,又看了看那个在墙角不知道画着什么的汤姆,无奈的摇了摇头。汤姆就是那个哈伦格斯家族的士兵。按理说来,哈伦格斯家族是王国第一大贵族,德鲁.哈伦格斯公爵更是王国军队的元帅。他的士兵被俘理应最先获得赎买。可事实偏偏相反,在其他小贵族们纷纷出钱赎买自己的士兵时,哈伦格斯家族的信使却从无一次到达。汤姆等人,已经被哈伦格斯家族彻底的抛弃了。
“咣啷”一声轻响,囚室的铁栅栏再次被打开。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从这几天的经验来看,牢房门被打开无非几种结果:有人被释放、有新人加入、有人被选择成为死囚角斗士接受死亡。
汤姆迅速的从墙角处连滚带爬的冲了过来,一双因困苦而折磨的丧失了神采的蓝色眼珠死死盯着那阴暗的走廊口,期待着手捧着释放令的狱卒出现。
他失望了
进入囚室的,是一对双胞胎。两个人都是一头火红的自然卷曲发,褐色皮肤,结实的肌肉被一件破烂的色西军装所包裹,看得出他们应该是靠近东部边境的居民。
兄弟二人刚刚进来,都有些拘谨,还是年纪大一点的赫鲁率先看出了两人的尴尬,主动对他们微笑道:“都是我们色西的兄弟,进来坐吧!二位怎么称呼,是哪里人啊?”
那兄弟二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也都挤出了一个有些僵硬的笑容,犹豫了片刻方才走到展叶红等人的身边,有些忸怩的坐了下去。兄弟二人看来都不大善于言辞,二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展叶红和赫鲁方才听出来个大概,至于汤姆,再次失望的他早就跑到墙角不知画着什么鬼画符去了。
兄弟二人来自东部的一个伯爵领地,靠近物产丰富魔兽也丰富的大林海,世代以打猎为生。哥哥名叫塞姆林、弟弟则叫做赛姆禾,二人家里还有一个垂垂老矣的母亲,一个尚且年幼的妹妹。据他们说,他们是在打猎回家的途中,被领主的征兵官强行征召入伍,连回家打个招呼的机会都没有给他们。
塞姆林聊着聊着也慢慢放开了,一边搓着身上的泥土一边对我们感叹道:“我妹妹十分漂亮。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正是百合花一样的年纪,唉。平日里打她主意的混混就有不少,如今我们两个男丁都被关在这里,也不知道她……”
赛姆禾听到哥哥说起这些事情,一双眼圈也变红了,死命的揪着一条早已断裂的稻草,一言不发。
展叶红叹口气,他倒不是对塞姆林的妹妹怎么担忧,而是他忽然到现在才想到,自己似乎从未关注过当初带领的那个百人队里面的情况。也不知道,有多少是和塞姆林两兄弟一样的人呢?貌似,自己作为带兵的将军,就从未关心或者关注过麾下士兵的喜怒哀乐,在他原先的认识里中,那些人似乎只是一个个数字罢了。只要能通过胜利激发他们的士气,用军粮军饷战利品堵住他们的嘴,那么其余的一切都不必考虑。
而如今的一点简单谈话,便让他对原先的自己痛恨不已。“我,是不是也曾经成为士兵们心里的吸血鬼呢?”展叶红看着塞姆林两兄弟泫然欲泪的面孔,不由得幽幽的想到。
展叶红所在的囚室是一间中等囚室,按照预计,大概能撑得下十个人在屋子里面居住。当然,那是对于一般人而言。此刻,他们的身份已经从俘虏转变成了奴隶。条件的好坏已经不再是当局者所考虑的问题了。
于是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前前后后被塞下了近三十多人。很多人展叶红甚至都没有来的及去问他们的名字,因为不少人第二天就被狱卒再次带走,而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
等到一个月终了的时候,这间屋子里面剩下的,只有展叶红、赫鲁、汤姆、塞姆林、赛姆禾、一个名叫库赛的侦察兵、两个从马其顿被抓来的叫贾斯和贾董的旅行商人、还有一个不知是哪里的东方人。共有九个人。
也因为日子的无聊,所以这九个人没事的时候就相互聊天打屁,打发着日复一日单调的时间。也正是通过这些聊天的过程,展叶红知道了库赛曾经当过小偷,摸进过一个领主妻子的房间里看到了他们在**。知道了贾斯和贾董两人经常在自己的货物里夹杂着鹰罗共和国禁止进口的鸦片和大麻,也最终知道了那个东方人的名字,据他说他来自一个名叫大秦的国家,他的名字叫做杨驽,曾经是一名十分了得的将军的亲兵。
在这些人中,最为富有热情的便算是赫鲁了,他始终以一个长辈的身份不断感染着周围的所有人,让他们渐渐忘却了远离家乡的愁苦,让他们选择淡忘身为奴隶的命运,让他们珍惜每一天每一刻好好地享受难得的生命。
也许,这是佣兵活在世上所必须掌握的技能吧。展叶红经常看着一脸笑容的赫鲁如此想到,他在这些日子里也开始羡慕并学习这种技能了。毕竟,开心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
也正因如此,连一直在怨天尤人的汤姆也被情绪感染着慢慢走出了他的墙角,加入了这个新成立的小小圈子之中。众人这才得知,原来这个一向以悲观面貌示人的小家伙竟然是一个神弩手。
“告诉你们,我用的蹶张弩,能在两百步内指哪儿打哪儿!绝不会浪费任何一支弩矢!在莱卢大战的时候,我一支蹶张弩射死了三个翼骑兵!知道吗?三个!”汤姆一说起这件丰功伟绩便是眉飞色舞,其实,这段话他早已不知重复了多少遍了,大家早已听得腻歪。
还是年轻的赛姆禾插嘴道:“我说汤姆哥哥,我虽然不会用弩,但是我也知道弩的发射速度比起弓箭还要慢得多呢,就连我这个弓箭手在翼骑兵的冲锋前也仅仅来得及射出三箭而已,你是怎么用弩射死了三个翼骑兵的呢?”
汤姆却并未露怯,反而因为这个问题显得得意洋洋。他看了看四周,而后故作神秘的用手势将众人聚拢到一起,压低声音道:“告诉你们,我的营帐里军需官的马车特别近!哈哈,所以我在开战前偷了整整两把弩!加上我原来有的一把,就变成了三把!每把我都提前压好了弩矢,拉开了弩机。只用发射就行了,告诉你,如果有两个人专司给我装填弩矢,我能射死的敌人肯定会更多……”
“咣啷”众人的谈话声戛然而止,他们都知道狱卒又来了。而这一次,或者是带一个人走向死亡,或者是再往这个小团体里面塞上几个。
没人喜欢前者。
还好,似乎是汤姆刚刚紧张兮兮的祷告发生了作用,没人被带走,反而又多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展叶红还十分的熟悉,竟然就是那个在行军路上和他聊天的劳尔!
两个人已经算的上是相熟了,展叶红主动为众人介绍了劳尔,虽然他本身也对这个家伙知之不多。劳尔生性看来就喜欢与人交流,聊了几句便说起自己被送来的经过。
“我本来是打算忍气吞声就算了,活下去就好,每天搬点石头呗。可是,那个鹰罗老偏偏要看我去操一头母猪!我回答他说,我如果真要操的话,那也是他的妹妹或者老妈。哈哈哈,然后那个家伙就冲我冲了过来,被我绊了一下然后用石头砸碎了他的脑壳!我当时以为自己一定会被立刻杀死的。却没想到,还会被送到这里来。”
众人听了劳尔的话后,神色俱都不由得一暗。虽然他们早已想过甚至早已清楚了这个囚室的性质,但是当从劳尔口中确认这座囚室真的就是一个死囚室后,精神低落了不少。
而另外两个新加入的成员则都是北方人,性格比较豪爽。只是简单的聊了两句便都相互熟悉了。他们一个叫做一个叫做罗波牙,一个叫做贝纽因。都是一个骑兵百人队里的成员,其中罗波牙还是一名什长而贝纽因是他手下的兵。
“莱卢大撤退后,我们的骑兵队伍被要求化整为零,骚扰敌人的进攻,掩护大部队撤退。哼,真不知道是哪个傻子出得主意!”说道自己被俘一事后,罗波牙的精神还是十分的激动。他看了看旁边的贝纽因道:“骑兵的威力就在于大规模的集团打击力,况且我们的骑兵本来就不如鹰罗骑兵来的精锐。这一散开更好,完全成了人家手里的靶子,到处追着我们打。我带着他们一个什的人四处乱转,最后没有办法将铠甲都藏匿了起来,这才躲过了几波追杀者……”
这时,展叶红忽然开口问道:“老哥!你说你们的铠甲都藏匿了起来,没有被找到?”
罗波牙闻言有些愣,没明白展叶红问这句话的意思,不过仍旧答道:“是的,我们把铠甲都藏在了通往狂牛山脉路上的一座林子里,那些鹰罗老根本就别想找得到!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展叶红没说什么,只是刚刚在心中忽然闪过一个疯狂的想法。他知道城门处的马匹存放区的路径,如今又多了整整十多套铠甲,如果再能有些武器,那么……
忽然,赫鲁的大手一把拍在展叶红的背上。那双似乎能看透世事沧桑的眼睛看了看展叶红的眸子,坚定的摇了摇头道:“想都不要想。”展叶红闻言一凛,瞬间明白了赫鲁的意思。是啊,自己等人连这个囚室都出不去,更何谈什么盔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