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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致命诱惑

曝光报道从来都是重头戏。

刊登位置的底线是普通版面的头条,若是能引起社会共鸣的深度报道,篇幅拉长一点便是当天分量最重的聚焦报道。

社会部的大手记者都魔魔怔怔地,整天盼着上聚焦。

上聚焦版面,好处是在外彰显名气,在内彰显价值——一篇报道顶10篇“豆腐块”,甚至更多。

还能穿上晚报“大腕”标识的华丽西装,即使皮鞋脏得不成样子,也感觉苍蝇能在上面打“出溜滑”。

天都市市委委宣传部领导经常电话“约谈”龚总编。

“你们晚报曝光报道太多了,这也太有损天都市城市形象了。“

”你们不能采访一些温情一点的新闻报道吗?“……

市委宣传部很少插手报业集团的出版事宜,对晚报的曝光报道也从不过问。

“直属领导之所以给龚总编打电话,是因为市委领导闲出了屁,看晚报不顺眼。”政经记者听到风声,传出了这句看似不“正经”的玩笑话,王雨潇觉得说得字斟句酌。

这股风对政经记者没有伤害,但对于社会部来说何止是风向标,简直是灭顶之灾。

老周马上要求手下记者停止一切曝光性的报道,沾上一丁点曝光的腥味都不能刊发!

社会部没有曝光类的报道,版面像没有菜的米饭,读者、记者都难以下咽。

版面上的报道都是类似扶老太太过马路的事件,和过年时候一样的出版风格,只是这个年对于社会部来说高兴不起来。

走廊里、记者机房里、办公室里……

看似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实际上,社会部记者的内心一片哀嚎声。

“曝光性的稿件真是压不起啊!“记者们纷纷将哀求的目光投向老周。

老周眼皮子都不抬,气得肆无忌惮的玩着游戏。

这些天,老周把社会部版面交给了郑威,他一眼也不看。郑威也反感,谁让他嘴小,脏活、累活都是他的活。

这股风杀得社会部片甲不留。

再不解除“封印”,谁还会给社会部提供新闻线索?王雨潇心里也苦。

“报道刊登不出来,对于记者的任务来说都是小事儿,对于社会部伤害太大了,对于晚报来说伤害更大。”

“没有社会部的曝光报道,晚报的公信力、影响力都大打折扣。”

老周玩累了,便去龚总编的办公室,像无助的寡妇一样唠叨。

“再等等,再等等!”龚总编带着无奈的微笑安抚着老周,老周又带着一副一周都没有水喝的表情离开了。

新闻报道讲究时效性,报道拖上一周,基本就是黄花菜——凉了。

那些不法分子却因此热乎了,像从大赦天下中获得新生一样。觉得晚报也不怎么样,甚至挑衅记者,“你来采访了,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这种话传到龚总编耳朵里,这股风便要刮过去了。

新闻报道刊登的快、慢,篇幅的大、小,有许多双眼睛盯着你。

外界认定你是否是天都晚报的“大腕”,所以他们只看报道,报道的篇幅大,文字水平高,编排的位置重,这些都能决定记者在外面的地位高低。

合作的关系单位都有专人负责对外宣传,无论是法院、检察院、公安、纪检、交通……

都是势利眼,若是记者中的“老油条”,到什么时候都有线索。若是新闻界的新记者,走的时候连屁股都不欠一下,能说几句客气的话,算是给天都晚报几分薄面。

回想起过去,王雨潇依然历历在目。

社会部记者都喜欢曝光性十足的报道,既能惩恶扬善,又能扬名立万。

出门在外,常看报纸的读者,都清楚哪个记者报道的篇幅大,有深度。

天都晚报在社会上面子是真不假,但是也得看是哪位记者谁。那个地方都有人性丑陋的一面,王雨潇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种“刺激”像钢针一样,伤害不到已经麻木成了铁皮的老记者,对于实习生、新记者而言,那是刻骨铭心的刺痛。

脸皮必须得厚实,这是步入社会部的“投名状”!

王雨潇仍不能清醒的认识,在虚幻的推杯换盏中,沉溺在别人虚伪的夸赞之中,无法自拔。

“我们这个行当在社会上交朋友,没有真心的,你要是不收拾他,他都不拿你当人看,更别说成为朋友了。”

“大家只是逢场作戏,互相各取所需罢了。”老装的话犹在耳边。

老装在郑威的帮衬下,已经成为了社会部的老油条。

本身他的性格十分强势,除了他需要的人之外,没有一个人是合格的人,他在背后都是用动物的器官做形容词。

他看得十分透彻。

“人性的特点是丑恶的!你用丑恶方式对付他,反而利于开展工作。“

王雨潇也认同老装的观点。

”现实确实是这样,和颜悦色的沟通,没有人理你,非得横着来,他才敬着你。“

”这类人就是病态心理,只有佯装病态样的说话,才能和他们沟通。”

在老装心里,王雨潇是那种厚度有余,深度不足的人。

两个人的交往,更多是一种怜悯村里人,老装并没有平等的对待这份友情。

在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王雨潇十分清楚,他们的关系永远的定格在好同事这个层面上。

他还是时常去老装家里喝酒、聊报道、吹牛皮……

仿佛年轻的时光就该这样肆无忌惮的荒废着,年轻人的标签就该是这样。

刚发工资,老装像脚后跟从未着过地似的,飘到王雨潇的身边。

老装怂恿王雨潇一起去商场,他那样飘来飘去的走路,鞋跟儿一定磨损很严重。

王雨潇的鞋更是没法形容,外观依然锃亮,里面却是十分潮湿,一年四季伴随着他,粘上了前脚掌,鞋跟子还打上铁块儿!

老装走路比飓风希金斯(斯诺克球员)加的“塞”还大。

王雨潇走路的动静,像拖着一匹马上了板油路。

都有买鞋的意愿。

两个人都认为那款别致的,类似乐福鞋的皮鞋比较个性。但是价格在499元。

付款之后,老装为选对了鞋而沾沾自喜,王雨潇的笑容有些僵硬,一种割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老装安慰着说:“咱们经常在外采访,你也应该适当包装一下自己。”

老装率先转为正式记者。

他经常跟一些老家伙出去“鬼混”,采访的时候,也愿意带着他。

在暗访方面,他积累了很多的经验。在实习生的时候,他的名气已经压过很多新记者半个身位了。

不知道是不是王雨潇的老师懒得传播经验,只要是看见他,便想着把他撵出去。

作为老师,他能起到督促的作用,对于年轻人来说就是最大的帮助。

王雨潇那么年轻,体会不到更深一层次的人情世故。

和老装的圆滑相比,王雨潇成了晚熟的人。

老装的脑子的确灵活。

看似他走的是一条更难的路,实际上,他走的是一条近路。

因为实习生处在记者鄙视链的最底端,所以有宣传口的朋友想给你线索也得掂量一番。他不担心报道写瞎了,他担心因此惹得领导一顿批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老装另辟蹊径,不但没吃过闭门羹,还出道即巅峰!

每次看到他和另外两个老家伙暗访的报道,肯定得有人落马,或企业关停。

时间久了,记者们戏称他们为“三剑客”——简直是社会部中“社会部”。

老周为了固定证据,请示龚总编,购买了一套价值一万多的偷拍设备,老装他们真是如虎添翼。

这套偷拍设备社会部其他记者很难拿到。

用它和夺宝一样,得汇报新闻线索,谁的线索最有价值,谁有资格用。当然,很少有记者手里的新闻线索能和老装的新闻线索媲美。

结局只有一个,就是自己克服。

社会部记者腋下都夹着个皮包。

偷拍的设备也是这个样式,看上去,它和其它皮包没什么不同。

但是,内有乾坤。

皮包一侧的堵头,底部有个黑色的*****,针孔和黑色皮包一个颜色。

陌生人若不拿出鉴宝的劲头儿,想看出“破绽”基本没有机会。

包另一侧堵头是一个手动开关,和*****神似,十分隐蔽。

还有一个和车辆遥控钥匙一样的遥控开关,把它放在裤兜里。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可以把设备打开。

包里面是黑色的微型摄像机,连着*****,也连着一块儿超长待机的电池。

王雨潇看到老装夹着偷拍设备,迈着骄傲的“街溜子”步伐,像包里面夹着十几万元钱似的。

这套设备,和老装的气质简直是绝配!

王雨潇的玩笑暴露出自己的嫉妒之心,羡慕老装有得意的本事。

前一阵子,老装把一家单位的副所长曝光了。

报道了这位副所长利用人民给的权利,吃拿卡要,然后,他还不给办事儿。

办事人再不举报他,骨头渣子都得被他敲碎了!

若是没经过媒体曝光,他的饭碗还有得救,给领导送些钱疏通一下关系,领导象征性给个处分,这一页也就翻篇了。

记者的行当干久了,很多暗箱操作基本了如指掌。

一些有头有脸的一旦犯事儿,都是先找天都晚报疏通关系,争取在报道没有见报之前,或者版面没有复印之前,争取纸里包住火。

当然,不是普通的纸。

偷拍设备的加持,被曝光的对象连捂住火的机会都没有。

整个暗访过程,被天都晚报公之于众。

全社会都希望卖弄权利的副所长“下架”,只有这个结果,才能给读者一个满意的交代。

连续报道之后,副所长和其所在单位打算冷处理,用检讨、记过等处分象征性处理,这种搪塞世人的雕虫小技,简直是掩耳盗铃。

给天都晚报的信号是没多大事儿,是晚报小题大做。

意思是看在晚报的面子上,象征性处理了,再追究下去也没必要了。

天都市纪检委一直观察着事态的进展,一直在给这家不作为的单位机会,去握紧跑偏的方向盘。

纪检委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纪检委坐不住了,若再不出手,也得落得个不作为的口实。

天都市纪检委副书记直接拨通老装电话。

“你跟你们领导汇报一下,咱们搞一个联合暗访行动。”

老装巴不得合作,他若得到这个部门的支持,让没有执法权利的记者,如同拿到了尚方宝剑。

王雨潇心想,这回,老装的翅膀彻底的硬实了。

天都晚报马上推出,同天都市纪检委联动的专题报道。

并在天都晚报头版刊登,联动当天,纪检委直接摘掉了这个副所长的顶戴花翎!

扒了小苍蝇的官服,在社会上引起了强烈的反响。

无论是饭店、公交车,很多市民都在议论。

“那个副所长真是活该,像他这样的人早就该撸下来!”吐槽的言语大同小异,但意思出奇的一致。

龚总编对于曝光报道格外重视,这对广告创收,提升发行量,都是很有好处的。

无论曝光报道能否刊登出来,收获的作用是一点也不会少。

天都市再大,也大不过一只只舔着啤酒肚子的蜘蛛,编织地权、利人情网。

记者的报道还没动笔,便被通知报道被“压”了,送人情是社会部记者常遇到的事儿,起初,还是会把报道写完了,后来,干脆在拟出的标题上给记者的报道打分(定价)。

通过人情网,交朋友要付出代价。

一些开发商,大型商场……惹了麻烦之后,都来找龚总编讨个人情,龚总编都会给面子。

但是,必须解决晚报读者的诉求,否则免谈。

作为回报,商家都会花钱做些广告。

花钱做广告都是摆在桌面上的事儿,如果这一点都参不透,任何老板的脸面都撑不过第二次。

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些老板那个屁股干净?再有麻烦,等待他的只有一条死胡同。

会做事儿的老板从不吝啬兜里的银两。

尤其是开发商,他们会一次性多投,长期的大投入,不做广告也会预存一些广告费用。

他们深知自身通过广告获得巨大的收益,还能交到朋友,岂不两全其美。

此时,正是房地产、汽车等行业兴起的时候,辅以医疗、美容、金融等中等广告创收行业,天都晚报的收入可以说是日进斗金。

天都晚报的年利润连续两年暴涨。

从年收入2000多万,到如今的8000多万,天都晚报软实力、硬实力兼备,记者走到哪里都自带光环。

在高收入的加持下,记者在外面底气更足,自信满满。

天都晚报财大气粗,龚总编也不抠门。

老装拍了一只“苍蝇”,很好的让晚报在社会上秀了一下肌肉。

龚总编直接奖励1000元。

王雨潇被老装叫住。

“一会别走,咱们社会部的几个好哥们聚一下。”

王雨潇愉快的答应着,他看到了公示板贴的奖励。

即使不知道喝酒的由头,哥几个也没有能在酒桌上憋住的,那根本不是藏住秘密的地方。大家都有意地把持住嘴巴,最终也抵不过酒量,自然而然的吐露出来。

哥几个有个共性,奖励的钱还没等拿到手,便已经花差不多了。

王雨潇肯定不会拒绝,能晚回寝室一分钟,都是对自己的一种福利!

更何况有酒有肉!

王雨潇一身文人的洒脱,却永远也越不过去聘用制度的鸿沟。

每当喝大了,哥几个都自嘲称是“新闻民工”,之所以逃不脱“民工”的枷锁,是因为那个虚无缥缈的社会地位,真拿自己当钦差大臣,“逢官儿大一品”似的。

在金钱至上的时代,想在社会上闯荡,记者的光环,的确可以让人高看一眼,甚至是毕恭毕敬。

在记者的岗位待久了,已经习惯了这种纸醉金迷的虚荣日子,思想已经制度化了。

像《肖申克的救赎》里蹲了50年监狱的老布,肉体和思想已经麻木地制度化了。

在监狱呆了一辈子,老布终于获得了假释,在极度渴望的“世外桃源”,他却连吃饭都成了问题,无法生存的老布宁愿吊死也不回监狱。

肖申克在监狱里所做的一切,正是救赎狱友的思想。即使身在炼狱,也要有渴望,不要被监狱制度化的思想,吞噬了你的啤酒和自由!

王雨潇深有体会,每当下班之后,反倒是像无家可归了!

喝到深夜,他才能从迷离的眼光中,看到干净整洁的“旅店”儿。

也可能是黑着灯的原因,若是打开灯,床上、地上、墙上到处是“地图”。

此时,里面的床位上躺着一个回来的小伙子,初中毕业,才十几岁便被父母送到印刷厂当学徒工,好在,厂长是他的亲叔叔。

同寝室的社会部兄弟小宇睡在门口的床位,他出身农村。

他那老实的外表下,隐藏着一颗躁动不安的心,一旦涉及利益,他的胆子一向很大。

都是穷苦出身,又都有被同学骗入传销组织的经历,他们成了要好的同事。

不同的是王雨潇宁死不从,从传销窝里脱身。

小宇这个混球儿,居然混到了传销组织的主任级别!

他非常清楚自己干的是传销,可是,在利益车轮的驱使下,他在不法的路上越滚越远。后来,他幸运的被一位老记者拯救,来到晚报实习,让他走上了正道儿。

王雨潇喜欢这种醉意朦胧的感觉,来哄骗自己笑看生活的残酷。

他刚把夹在腋下的皮包放在桌子上,把皮鞋扔在床尾,脱掉的外套放在桌子上。

“王哥,你可回来了。”印刷厂学徒工说着。

“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呢?”王雨潇克服笨拙的舌头,问着他。

“哎呀,你可不知道啊。小宇哥真没把我当外人儿?”年轻小伙明显有些难为情,又有些害怕。

“怎么了?快说,我太困了!”王雨潇看着吞吞吐吐的学徒工不耐烦了。

“是这样,我今天我下班早,便早早躺下了。没想到,小宇哥喝多了,把他对象领来了,俩人给床上……“

”哎呀,可别说了,反正小宇哥是没拿我当外人。只是我不敢出声,生怕吓到他们俩,到现在,我都不敢去厕所尿尿!”

学徒工信誓旦旦的说着。

王雨潇也没法子解释别人的事儿。

“我明天告诉他注意点影响,你去上厕所吧,然后早点睡!”

听到寝室里的爆炸性娱乐新闻,王雨潇朦胧的醉意渐渐的消退了。

他望着门口床上那对儿“狗男女”也是没招。

他想去办公室的沙发上对付一夜,留下这个小男孩在寝室里,后半夜,这小子非得憋出膀胱炎不可。

王雨潇心想,蒙上被子睡,反正自己也喝酒了,当做喝醉了,什么都没看到算了。

若不是酒精的作用,王雨潇真抹不开面上演一出掩耳盗铃。

至于小宇那小子,他喝没喝多,除了他自己,谁能知道呢?想进行肉体活动,又他娘的没钱开房倒是真的。

要不然,他也不能带着女友在寝室解决问题。

好像年轻时候好就该做几件不靠谱的事情,去塞一个永远也塞不满的空虚回忆。

睡了一上午,王雨潇揉开惺忪的眼睛,像打开电量不足的摄像机。

他用全力去撑起身子,脑袋却刚好离开枕头,环顾四周之后,他看到寝室没有旁人,又放心的躺下。

随后,小宇回到寝室,把洗漱的脸盆扔在了床底下。

“起来呀,一起去食堂吃午饭去?”

小宇话音刚落,门被推开了。

“小宇,你瞧瞧你昨天喝那个熊样,你再这么喝,我可不把你送回来。”

说着,女孩的酒窝和大眼睛一起弯了起来。

这看似没好气的话语,出自一张宠溺的脸,除了关心之外,还暗含着其它层面的意思。

为什么女人喜欢这种粗俗下的灵魂交织呢?还是女人的青春期,都是用羞涩去掩盖内心粗俗的灵魂呢?

她这才看到屋子里还有一个人。

“哦,王哥,你没去采访啊?”扔下话便害羞的躲到了门外去。

仿佛她脸上燃烧着火焰,散发的红色光芒从门下面的缝隙钻进来。

小宇却一脸恋爱的幸福,还一番显摆。

“看着没?昨晚被我拿下了!”

王雨潇苦笑的表情,玩笑着提醒他:“我是没看着,倒是有人看到了。“

“昨天晚上,学徒工那小子把你的糗事都告诉我了。你给那小子吓得都不敢起床尿尿!“

”你以后可得注意影响!学徒工那孩子那么小,你再给教坏了。“

”再说了,这整个寝室里都是熟络人,要把这事传到领导耳朵里,是非常容易的事儿。”

”回头,你跟他解释一下,说你喝多了,没看到屋子里有人儿。都是男人,也没什么抹不开面儿的!”王雨潇叮嘱着。

王雨潇说完,起身去了食堂,美其名曰是一起去,实际上,小宇和女友跟在后面不远处,依然腻腻歪歪的。

俩人恨不得用胶水粘上。

王雨潇像几天没吃饭一样,把餐盘里不咸不淡的饭菜迅速的塞进胃里,他心里,吃饭的意义就是给胃酸找个工作。

回到办公室,他望着贴在墙上的装饰木板,老旧的模样却依然透漏着年轻时的豪华感。

屋子原主人不是社会部的。

另有其人。

说他是大烟斗子,绝对毫不为过。

至今,被侵染旱烟油子的木板,释放着浓重的旱烟味儿,那怕王雨潇是个“烟筒”,也能清晰闻见。

天都晚报的大烟鬼中,只有他一副仙风道骨。

农村经常叼着烟袋锅子的老太太,那也得敬他三分。

他身材肥胖,烟斗子从来没离开过他的嘴角。

他是天都晚报最有名的名人,老记者纷纷以大师相称。

他是一个文采飞扬到跋扈的能人,龚总编爱才,宁愿拿出一个版面去养一个“闲人”,可见一斑。

文人的世界和武侠一样,同样喜欢煮酒论英雄。

王雨潇不知为何从不敢靠近他,尽管偶遇时,也和他打招呼。

王雨潇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凡人,和已经成仙的人,没有什么可以交流的,毕竟,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

后来,他带着他的烟嘴儿,还有他的孤傲,永远的离开了。

无论是什么病症,无论是什么原因,他已经达到了文人的至高境界,将不朽的灵魂化身恋恋不舍的烟草味儿。

国栋是他介绍来的。

天都晚报的其他人也一样,都是通过他人介绍过来的。

国栋本是船舶学院的高材生,却将梦想造成了游艇,徜徉在文学的海洋里,总算没有浪费造船的才能。

他和大烟斗子唯一不同之处,在于他甘愿做一个满足一日三餐口腹之欲的凡人。

在天都晚报,王雨潇奋斗了两年,才勉强解决吃饭的问题。

有时候,他望着那块新闻理想的无形大饼,他心中充满愤恨,他不甘被晚报领导用精神鞭子抽打;他的心中又充满爱恋,却被现实的绳索束缚。

出了报社大门,任何记者都是王者,进了报社大门,就是名利的奴隶,困在贪恋名利思想的牢笼,无法自拔、任凭剥削。

王雨潇很多精明的同事,早已看透这一切。

有考入天都市残联的;有考入公安机关的;有考入县委政府的;有考入区域法院的……

他们逃出“火坑”,跳入另一个“名利坑”,无问前途,只求饭碗是铁的。

王雨潇小心翼翼地端着玻璃饭碗,他眼里的尘世间,是从贫困的脑海中,溢出来的价值观,那就是做“人上人”。

“无冕之王”的光环,能给他的父母带来荣光。

他们谦虚了20多年的嘴巴,终于可以从村东头儿,吹嘘到村西头儿。

王雨潇在这样的价值观里迷失得太远了。

他再也没有从前天真的快乐生活,耗尽自己所有的快乐,去拼命书写他人的悲惨世界。

报道的味道像菜里放多了盐一样,再怎么调和,都无法掩盖这虚伪、浓重的口感。

国栋眯着小眼睛:“干啥呢?”夹杂着两个脏字儿。

王雨潇忙陪笑脸儿。

“在食堂吃撑了,居然愣神儿了,想起你和大师有亲戚。”

国栋说:“啊,你怎么会想起他,他是我媳妇的舅舅。”

王雨潇说:“也没什么,只是闻到大旱烟的味了,突然想起他来了。”

国栋故意瞪着小眼睛。

“你别看他长得吓人,实际他这个人很好相处。”

“你怎么没去采访?没有新闻线索吗?“

王雨潇正支支吾吾的要说什么,他却接着说:”你坐这听电话,有啥线索你就去吧。“

“你也不能光指着电话,去和你合作的公安分局溜达一圈,看看有没有重大的案件,小案件能否策划一个深度报道什么的,你都干这么长时间了,还在这干靠也说不过去啊。”

国栋一语中的,策划能力一直他的短板。

但不是无法克服的困难,和新闻报道的采写一样,都是可以练出来的玩意儿。

关键是判断一个新闻线索的价值,像木匠判断一块木料的好坏一样,没有伯乐的能耐,再好的木料也得瞎到手里!

新闻线索和木料一样,什么料子做什么家当。

来了几个热线电话,王雨潇将通话记录,记录在登记新闻线索的本子上。

没有一条正经的新闻线索,都是市民的咨询问题,在市民心里,天都晚报上能不畏强权,下能替市民做主。

看到小区一棵小树长歪了,都得和记者唠一唠,怀疑物业的良心是否是正当的。

办公室的窗户打开着,楼后的篮球场已经出现了拍球的声音。

王雨潇的玩心那经得起这般召唤,他像丢了魂似的,在电话旁边,手足无措。

“我这就回寝室去换身儿行头!”王雨潇从窗户伸出脑袋,和小伙伴打招呼。

当他起身,准备彻底的荒废这一天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

王雨潇的心被球瘾和工作两个“怪兽”撕扯着,他无法刻意离开。

他深知获取新闻线索如同“考古”一样,记者向来都该对电话那一端的新闻价值保持期待才行。

如果事与愿违是一条定律的话,他又那么想要玩篮球,估计这条新闻线索该是一条大鱼。

王雨潇硬生生用自己的自控能力,把两条小腿儿灌了铅,还是选择了接听电话。

“是记者吧?“

”我有个涉及个人隐私的事情,想得到你的帮助,不过得见面聊。大约40分钟之后,我赶到报社。”

这人也不说自己是谁,王雨潇被猎奇心理牢牢占据。

在等待期间,王雨潇可以简单的投几个球,打发一下时间也不错。

接着,他身着工作装来到篮球场,他已经把换行头的事情忘了。

王雨潇隐约感到“隐私”二字的内涵,背后肯定有大事件。

当然,他也担心热线电话的内容的真实性。

在天都晚报这个行当,记者像猎人一样,扑空了,是经常发生的事情。

王雨潇饱受报道任务的折磨,他一直无法适应被读者放鸽子,尤其是他快要到现场的时候,像吃东西噎住了,上不上,下不下的感觉十分不舒服。

电话称,他要来报社,所以他被乌龙的可能性不大,保不齐这块云彩就有雨。

那怕是被乌龙了,也只是搭上时间成本,至少没有搭上路费钱,但王雨潇依然会惯性的大发雷霆。

没多大一会儿。

雷声隆隆,几个雨点儿赶走了热爱运动的孩子们。

王雨潇掏出翻盖手机,绿色背景灯的映衬下,时间和出租车计价器一样快速地跳跃着,仿佛每一分钟都能压榨出钱来。

再有几分钟,那个人就到了,上楼,屁股没坐热就得下来,不够折腾的。

王雨潇心里嘀咕着。

他不紧不慢地穿过大厅后面一扇幽暗的铁门。

在楼梯的遮挡下,每次打开都像通往天堂的篮球场一般。

这是一扇很难发现的铁门,它通向一楼大厅。

一楼是广告部门的天下,王雨潇熟悉的人没几个。

只有这里的人,才真正把文字当成生意做。

广告部的业务人员对记者毕恭毕敬,他们需要记者,在文章中,替商家吆喝,或者帮他们拍照片。

他们比记者更现实,逢人宁可捏碎脸也得挤出虚伪的笑容。

还不如门口的保安,虽然对那些外面来闹事儿的,表现出一副很怂的样子,至少他们是发自内心的,不掺杂着一点犹豫的怂。

打了几个无聊的招呼,王雨潇推开了厚重的大玻璃门。

微风拂过白色的短袖,一股浓重的汗臭味儿,从他的腋下蹿出。

时间若是来得及,他去寝室扣上几盆子凉水,能舒坦些。

报业集团大厅里一年四季都冷藏柜一样清爽,王雨潇懒得去和假惺惺的人们打招呼,若是内心中没事儿还好些,若是等得有些急躁,这样的寒暄便成了麻烦。

王雨潇刚点上一根烟,像干坏事儿似的,以为烟味能蒙蔽自己的“男人味”。

南侧停车场,来了一辆黑色的桑塔纳轿车,他断定这个司机就是那个人。

这时,记者的电话响了。

“喂!门口那个抽烟的是你吧?”

王雨潇回答说:“是的,你到了没有?”

他说:“实在是不好意,我刚到。“

”在来的路上,我有些犹豫了。经过一路慎重的考虑之后,我还是决定和你说这个事情,要不然,我真是太憋屈了。”

他示意王雨潇上黑色桑塔纳的车。

副驾驶上的人一脸凶相,看到记者,他急忙下车,提前让出了位置。

这人挺大个身板子,身上有绿色的纹身,像纹一颗山东大葱一样,卷煎饼用不上,也只能用来吓唬人。

俩人都是“老炮”头型,看着就想弄一副手铐给他俩戴上似的。

司机先开口了。

“你好啊,兄弟,让你久等了。”

王雨潇也寒暄着。

“没事儿,我也是刚玩了一会篮球打发一下时间,刚到大门口,一根烟还没抽完呢,你们就到了。”

“那我就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刘。“

”在晚报报纸上,总能看到你写的报道,希望咱们以后能成为朋友。”

刘先生一边说着,一边递过一张名片,王雨潇礼貌的装进腋下的包里。

王雨潇顺带拿出笔和本子。

“有什么事儿?你就直说吧。”

刘先生看到这两个物件儿,表情立马正经了许多,只是他说的事情,在王雨潇眼里,未必是正经的事情。

刘先生二位张扬的造型,早就把他出卖了。

刘先生说:“我昨天刚出来。我老婆出钱,叫我这兄弟把我捞出来。”

他用手指了指后座上的男子。

然后,他接着说。

“我在天都市临近的小安市,因为嫖娼,被当地警察给抓了,罚了我2500元,拘留了两天,才把我放出来。“

说着,刘先生一脸对妻子的愧疚。

”我媳妇能拿钱替我交罚款,没有放弃我,让我无地自容,真是悔不当初,愧对她,也愧对这个家。”

“可是,我又觉得揭开自己这个伤疤实在难为情。”

“让您见笑了!”

刘先生笑容里十分尴尬,找个地缝都想钻进去。

王雨潇显得十分职业。

“这没什么。干我们这个行当,什么样的人都能遇见。“

”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也不算什么事儿。所以你也没什么好尴尬的,有什么难言之隐,你直说就是了。

“只要别兜圈子就行了。”

王雨潇一副“搓澡大神”的口吻,让刘先生吃了一颗定心丸。

他可不是安慰刘先生,他只是非常急切的想知道,这幕后到底发生了什么?要不然,他不可能下这么大的狠心,把自己推到刀尖子上。

刘先生一个嫖客,居然委屈起来,真是给他的外形丢脸。

“是这样,我兄弟替我交罚款的时候,他看到了那个网名叫美丽的女人。“

”那女的居然和警察开起了玩笑!“

”这一个细微动作,证明双方显然是十分熟悉,警察也没想到,我的兄弟能发现这个细节。我和兄弟回忆起网约美丽,一直到我被抓时的每一个细节,我怀疑自己肯定是中了嫖娼的陷阱了,警察和这个卖淫女穿一条裤子。”

王雨潇感觉耳朵要竖起来了——如果刘先生所言不虚,这一定是天都晚报创刊以来的大新闻,没有之一。

刘先生回忆着。

“那天,到了小安市,天色已经很晚了。“

”本来想先吃饭,美丽却直接拒绝。她直言不讳的说,既然都是成年人,都是为了档子事儿,别磨磨唧唧的了。”

刘先生仔细的回忆,不愿放过一帧画面。

“她看我一时无言以对,以为我发现她这么猴急会产生疑惑,殊不知,我已经被她的姿色给迷住了。“

”她接着胡乱地编着瞎话,忽悠我说,她骗丈夫说去商场了,时间比较紧迫,所以就不要弄一些虚伪的热身项目了,直接开房得了。”

“既然她这么主动,我一个大男的也不好推辞。我不好意思的告诉后座这兄弟,完事儿之后,咱们回天都市再喝。“

”然后,我开着车,在这个陌生的小安市转了几圈。“

”开高级的宾馆不行,低级的也不可以,她都不喜欢,最终还是去了她推荐的邮政宾馆。我这时候说,肯定明白了,这是事先安排好的圈套,可当时,我真他娘的是鬼迷心窍了!“

”她说,邮政宾馆离家比较近,完事儿之后,也方便她步行回家。”

刘先生被欲望冲昏了头脑,美丽的急切像点燃他心中的浴火一样,烧得他饥渴难耐。

“走进邮政宾馆,我付钱开了房卡。”

“我们假装不认识,一前一后上了楼梯,向房间走去。“

”这个时候,后座的兄弟放下了车椅靠背,直接躺下,打算眯一会儿。他们想,我们俩怎么也得折腾一小时。“

刘先生气愤的说。

“我中了圈套还不知道,居然很绅士的把美丽这个骗子迎进房间。“

”我不知道危机正一步步逼近,也没有觉察出一丝蛛丝马迹,尽管她的谎言漏洞百出。“

”她本来就很漂亮,当她脱光衣服时,我几乎被她掌控了,玩弄于股掌之中。“

”这期间,她也不再遮遮掩掩,一直催促着,快些。她说,她男人很快就要从孩子的补习班到家了。”

王雨潇心里已经判断出,此事必有蹊跷。

刘先生吃惊的说:“万万没想到,我一脚踏出宾馆的大门,就被一帮男的给扣上了。他们自称是便衣警察,还报了当地派出所的名字。“

”紧接着,自称警察的人把我们带回了房间,从纸篓里拎出避孕套。这还用送去化验吗?一个男的问。“

”事已至此,我只好承认是自己的,不承认麻烦事儿更多。”

“自称警察的人问,你们是什么关系?我说是情人关系,只要不说给这个女的钱,警察的人也拿我没有办法。“

”随后,警察又问美丽,她却如实交代了。说我刚给了她200元,这是她们事先在网上谈好的。“

”就这样,我们被带进了当地派出所。在小安市人生地不熟的,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刘先生说,在拘留室里,期盼着他兄弟能来捞他出去,可是,那时,他人已经睡着了。

“到了派出所没多大一会儿,我便在处罚书上签字,并按了红手印。以为交了罚款就能把我放了,没想到还要拘留五天。“

“结果,第二天,他们把我放了,我以为我很幸运,能提前出来。”

刘先生不敢通知家属,只能寄希望于那个“没心没肺”的兄弟。

“这哥们听说我被抓走了,赶紧联系了我媳妇,希望她能把罚款交上,把我给捞出来。“

”我说你怎么想的,怎么能让你嫂子知道呢?他说,他手里也没那些钱,从他媳妇手里拿钱,也得实话实说,才能凑出1500元,他媳妇说漏了嘴,我媳妇早晚也得知道。“

”我的亲戚他有几个熟悉的,也不愿意借钱给我们这样的整天瞎胡混的人。没办法了,他才跟我媳妇手里拿钱。我媳妇是生着气,还得掏着钱。”

刘先生低下了头。

“捞我那天,我媳妇没去派出所。“

”是我这兄弟开我的车把我给接出来的。“

”在他交罚款的时候,他看到美丽和警察说笑。这让他怀疑,他们之间好像有勾结。“

”听了兄弟这么说,我也很气愤,这才觉得自己中了圈套——被警察和小姐联手敲诈了。“

”得知我被骗的说法,媳妇的心情稍微平静了许多,在她心里,我以后再干这种事儿,估计得掂量一番了。”

王雨潇明白刘先生说这话的意思,他若是中了圈套,在媳妇眼里是罪无可恕,但情有可原。

对于维系他今后的婚姻,还是有很大帮助的。

刘先生若没有挽回家庭的真实目的,他这口恶气,肯定就咽下去了。

在普通百姓心里,和执法部门抗衡,也只能认栽了。

再说,他若不是“贪嘴”的鱼,也不会咬住钩子。

王雨潇深知,这个刘先生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苦说不出口。

后来,刘先生说:“现在,很多人都从天都市信息港的聊天里,和小安市的女的聊天。“

”熟悉之后,她们会发来照片,然后,谈价格。“

”除非对自己的长相非常自信,通常这些网聊女都是200元一次邂逅。开房的费用也是男方来出。“

”这两天,我仍和美丽聊天。“

王雨潇一看刘先生早有准备。

不过,他说的事情也都是事实。

这都源于他对于重大或深度报道新闻的敏锐嗅觉,他十分清楚,警察与卖淫女勾结,绝对是特别轰动的新闻。

刘先生想利用晚报记者替自己出气不是关键,他是想不顾一切的证明这一切都是圈套。

王雨潇非常厌烦这种被利用的关系,被人家当枪用。

但今天,他心甘情愿——名利的诱惑正吸引着他。

尽管暗访的前路一片凶险,他毅然决然地答应了刘先生。

这回,刘先生采取了反间计。

为了避免美丽怀疑,刘先生重新申请了一个聊天号码。

他起的新网名叫花前月色。

王雨潇一听这名字,简直是暗示自己,他就是送上门的猎物,只是被迷惑的一方,是美丽诱惑的美丽。

刘先生想给自己脸上贴金。

“我留这个心眼儿,希望你们能有个入手点去调查。“

”我也希望自己的遭遇,能提醒那些蠢蠢欲动的男人们,别像我一样中了艳遇的圈套,结果是光腚拉磨,转着圈的丢人!”

刘先生全是歪脑筋,这个事情若是能曝光了,还用他提醒吗?

王雨潇心里嘀咕着。

他开始问刘先生几个关键问题,准备策划这次暗访行动。

“第一,你还得继续用这个号跟美丽聊天“

”你们之间的聊天记录必须保存好,实在不会截图,去找个照相机把电脑的聊天屏幕拍下来,记住取证时,每一个细节都不容有失。”

刘先生认真听着记者的交代,时不时的还点头应和着。

“第二,你确认他们就是派出所的警察吗?还是派出所迁移之后,有人借宝地发诈骗财呢?”

王雨潇之所以有疑问,是因为在派出所和“小姐”开玩笑,警察不会蠢到自贬身价,不顾形象的地步。

也有美丽被抓进来的次数多了,民警有意调侃几句的可能。

刘先生处在被动位置,他在当时是无法判断的。

但这一点确定不了,很难判断新闻的价值。

在网络上聊天,看似网名隐蔽性质比较强,实际上,都在网络警察的监控范围,也都不是什么隐私。

此次事件,构成特大新闻的重要砝码,是这帮人到底是不是警察?如果是警察,他们是否和小姐勾结?

如果是骗子冒充警察,联手小姐网上钓渣男呢?

新闻有时候和赌石一样,一刀穷,一刀富。判断不好,稿费还不够路费钱。

王雨潇迅速向国栋汇报。

国栋的经验,向王雨潇泼了一盆冷水。

他说:“无论真假,这件事情都很难调查出来。“

”首先,作为记者,咱不可能去用嫖娼的方式去暗访吧?没有这一步,你是很难打入内部进一步调查。可最后,你调查出来了,又怎样?你已经触犯了法律,你的记者生涯基本结束,还得背上骂名。“

”所以事件是好新闻,但我不建议你去采访。”

可是,哪个记者愿意错过,令他扬名立万的调查报道呢?

他多希望自己也能像老装一样,迈着骄傲的脚步。

即使在喝酒的时候,也不至于没有重大调查报道供自己吹嘘的。

王雨潇也不甘心,一脸落寞。

国栋其实也不想放弃。

“要不然,你去摄影部叫上大强,咱们去老周办公室研究一下,看看有没有可行性的方案。”

国栋的话像是往火星儿里又添了一把柴禾,能不能死灰复燃,还得看大家七嘴八舌之后,有多大希望去暗访。

老周副总编曾是警察出身。

平日里,曝光警察的报道,他都极为慎重,如果证据不能确凿,想揪出警察队伍中的害群之马,那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若是有损警察名誉的报道,他也非常重视,一定会给予有力的抨击。

当然,揭开执法者的伤疤,必须小心谨慎的取证。

否则,用社会部的“黑话”来说,那可真是“打不到狐狸,还惹了一身骚(味)儿!”

所以说,社会部记者是一个如履薄冰、如临深渊的行当。

很多记者也因此搬起石头砸过自己的脚,毁掉了职业生涯。

天都晚报为此还得打官司,社会部领导常抱怨,称打官司叫“擦屁股”。

输了官司,天都晚报实在没辙,也得发文致歉。

报道一旦失去事实,不仅记者受伤,晚报更受伤。

在龚总编眼里,晚报公信力就是晚报人的血液。一张报纸经常刊登失去事实报道的道歉信,这和放血没有区别。

老周副总编在社会部会上,经常老生常谈。

看似他爱玩游戏,实际他也是如坐针毡,指不定哪个手下捅了马蜂窝,蜇了他自己。

但是,作为记者,也有被蒙蔽双眼的时候。

这时候,社会部记者全员出动,搜寻证据,誓要把居心叵测之人干翻。

王雨潇这类有能力暗访的记者,都用社会部的“黑话”夸领导“护犊子”,领导也确实维护记者利益,没理也得辩三分。

要不然,记者都处罚没了,工作谁来干?今后谁还敢干?作为领导心里也清楚。

王雨潇时常回顾社会部这一路上。

他觉得走的是一条石头铺的路,每一步都有一点跛脚的感觉。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也是没办法避免的,硬着头皮也得走下去。

更可恨的是有的报道没有问题,被曝光的人也得闹上一闹。

伤了谁的利益,都得在报社门口打几个滚儿,以为撒泼就能挽回些许名誉。

听了国栋主任的建议,老周副总编也是“嘶嘶哈哈”的口吻,又一副放弃又可惜的样子。

大强绝对是脑子活跃的人。他一语击中问题的要害。

他笑呵呵地说:“王雨潇只要不跟那女的发生关系,便不会触犯法律。“

”只要我们按照刘先生的经历,再走一遍整个事件的流程。如果发现有嫌疑的车辆或警察的车辆跟踪,从侧面也能说明他们是一伙的。”

大强骄傲地说:“我的大长焦眼里可容不得沙子。”

老周副总编一拍桌子:“行,可行,先就这么干!把暗访的过程拿回来再说。”

老周转头便向龚总编汇报,他也赞同王雨潇和大强也暗访调查。

龚总编的声音从虚掩着的门缝传出。

“拿回来调查材料之后,咱们再研究,不行的话,大不了不发,咱也别错过!”

暗访的汇报制度一直都坚持,一方面是为了报道能发表,另一方面还涉及到记者的安全问题,一旦发生危险,社会部也得有个营救记者的方向。

王雨潇立即和刘先生联系,确定明天下午,去小安市同美丽见面。

刘先生的配合,能使整个调查事件进展比较顺利,毕竟,他才是那个巧舌如簧的“花前月色”。

可令美丽怎么也没想到,花前月下却另有其人。

刘先生开着他的黑色桑塔纳再次来到了小安市。

在一条两边都是柳树的偏僻街道,刘先生一眼认出了美丽。

“就是这个娘们儿,我他妈恨不得下车薅住她的头发,问她为什么这么干?”

王雨潇没有接他发泄的话茬,他不想被任何意外破坏调查进程,刘先生只好转移了话题,他若耽误事儿,他更没法儿向媳妇交代。

美丽一头飘逸的长发,随着他曼妙的身姿,和自己走路的节奏一起左右甩动。

王雨潇坐在副驾驶上,无法看清晰她的正脸儿,但这个背影足以让刘先生之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之下。

刘先生告诉王雨潇。

“我和美丽约定在前面的百货商店门口见面,千万别忘了你得用网名。”

王雨潇下了车,他没有一丝恐惧,他心里想的是用“花前月色”检验记者暗访调查的成色!

其它的事情,由“副导演”大强去安排。

作为“导演和男主”,王雨潇冲在第一线上。

他要克制贪图名利带给他的紧张情绪,还要克制身体里不停乱蹿的荷尔蒙,来抵制这场致命的诱惑。

他的内心不断提醒自己,无论哪个赤裸裸的娘们儿勾搭自己,都要用全力去抵抗堵在宾馆门外,那副冰冷的手铐。

否则,他和刘先生一起光腚拉磨了!

夜色微醺,百货商店门口,几条彩灯星星点点。

小安贵为市,实际比临江县城大不了多少。

这个城市曾经在养殖业的名气,早已挥发殆尽。

在天都市的光环笼罩下,小安市的灯火显得十分的黯淡,感觉像是走在洗头房的走廊一样。

这种气氛令那些心存幻想的人如此神往,甚至不计后果的追求刺激。

王雨潇腋下夹着暗访专用的皮包,像流氓一样叼着个烟卷,一边吞云吐雾,一边抖着腿,还一副无聊的样子,左顾右盼。

这时,美丽也走到了门口,果然肮脏的灵魂上,扣着一副美丽的皮囊。

仿佛摘掉她的“面具”,便能露出一副狐狸精的狰狞面目。

“你是花钱月色吧,很高兴认识你。”

淳朴的外衣下,隐藏着一副勾魂的身体,这姿色,就是让刘先生再次赴汤蹈火般的中圈套,他也得心甘情愿。

若事先没有调查的准备,多么优秀的男子也难逃她的魔爪。

美丽大约30岁左右的年纪,岁月对她来说就是馈赠,不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却让她精致的五官更有女人的味道。

只可惜,她走上的是一条不归路。那怕今天的暗访失败了,她也不会把自己的姿色用到正道去。

王雨潇也不知道他们在网上聊了什么,只是很少接话。

“你对我的长相很不满意吗?”美丽开始下套儿,让王雨潇往里钻。

但她哪里知道,王雨潇少说话是怕自己打草惊了你这条蛇而已。

“不不不,你比我想象得还要漂亮。“

”我正琢磨呢,我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艳福啊!”

王雨潇夸张的话,令美丽脸上挂上了微笑。

美丽深知,她和王雨潇的年龄差距,至少得有10岁左右。

王雨潇的脸上也是托岁月的福,没有多少成长的痕迹。

眼前的“鲜肉儿”,在美丽眼里,那是煮熟的鸭子,她不担心自己是否被调查,她只担心她的年纪会让鸭子飞了。

于是,美丽试探着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老牛吃嫩草呢?“

”我在网上说,我和你一样大,是骗你的,我这样做,是担心你不愿意见我。”

美丽欲擒故纵的话,像一块块地砖,铺得漂亮,通向的却是她和别人联合设计的陷阱。

美丽到底是被人操纵,还是另有隐情呢?

她的姿色真的惊到了眼前这位记者,足以令他莫名的产生同情心。

王雨潇的人生路刚起步,对于人生感悟也是只言片语。

但对于人性的感悟,他每天都有不同的案例,供他思考。他觉得,生存就是最大牌的“小姐”,既让你神往,又让你倾尽所有。

世界上所有美的东西都会丰富人的感性,即使美丽是一个出卖肉体的骗子。

很快,美丽切入主题,去邮政宾馆开房。

“你会不会觉得我太主动了?像我这个年纪,有一些处对象的经验也正常。”

美丽再一次欲擒故纵,在美丽的陷阱上,又铺上了一层情感的蒲草。

王雨潇心知肚明,心想,正等你这句加快进程的话呢。

本来二人还想走一段路,美丽的表情十分担心猎物挣脱了,

王雨潇碍于年龄差距大,他又不是像刘先生那样的老油条。

如果王雨潇言语也是一副急切的口吻,美丽一旦产生怀疑,他便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

美丽又用很机械的表演方式,背着她每天都面对不同男人的台词。

她又急、又烦躁、又极力掩盖。

还用一种女人柔弱的表情掺杂其中。

王雨潇此时非常坚信,美丽一定和同伙有勾结。

“要不,咱们打出租车吧?你们女生穿高跟鞋很累的。”王雨潇的提议正中美丽的心思,美丽露出很假的微笑。

作为正义的一方,王雨潇自带主角光环,记者敏锐的目光就一把利器。

甚至能看透美丽丰满的乳房下,隐藏的一颗利欲熏黑的心。

从她拦下一辆红色的两厢夏利出租车,上车开始,王雨潇心里十分警惕,她的每一个动作,都能被王雨潇迅速捕捉,提升自己的演技。

上了这个车。

“这娘们是真他娘的黑啊!”王雨潇表面上依然有说笑,心里却破口大骂。

怎么回事呢?

记者善于观察的眼睛可不是白长的,王雨潇的眼神一直没有离开出租车司机和美丽,他们暗暗交流的眼神,都被王雨潇尽收眼底。

这种用眼神交流的演技,都是记者暗访时的必备技能。

这点三脚猫的功夫,也只能骗一骗被欲望冲昏头脑的鲁莽嫖客。

关键是一个重要的特点,是破夏利没有出租车的帽子

两箱夏利车一看就是冒充黑出租车,王雨潇没上车便已经怀疑上了她与黑车司机是同伙的关系。

来到她指定的邮政宾馆,王雨潇借口环境一般,想去其它的宾馆再看一看。

美丽没有极力反对,又路过几个宾馆,她刻意这样做,很显然也是避免王雨潇生疑,而非要走的流程。

可是,路过的宾馆都被美丽以各种理由推脱了。

正如刘先生所说,邮政宾馆是剧本上设定好的场景,也是不能更改的地方。

王雨潇肯定的猜测,她们早有预谋的方案,换的只是剧本里的“龙套”——嫖客。

在车里,王雨潇没有一丝慌张。

美丽怎么也不会知道,王雨潇也有剧本。

在车里,美丽和那出租车司机眼神互动极为频繁,真是把他当傻子一样戏弄。

“好吧!还是去邮政宾馆吧。”

经过王雨潇这一圈找宾馆的验证,刘先生所陈述的基本属实。

现在看来,刘先生十有八九是中了圈套。

只是能揭露到什么程度,谁也不清楚?这期间,王雨潇和大强全程无交流,全凭经验和感觉在走剧本。

邮政宾馆上楼的台阶,铺上的是黑色的大理石面板。

王雨潇的皮鞋声十分沉重,他这时心里发生了变化,因为在房间里,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对手戏,也是最难演的阶段。

取得她是小姐的证据十分简单,只要她脱掉衣服即可。

关键是如何安全脱身。

王雨潇放慢脚步,心里盘算着进入房间要分几步走。

偷拍的夹包放在什么位置,美丽坐在床上的什么位置,能被偷拍设备尽收眼底。

他必须赶紧预判,因为人再机灵,在紧张的状态下,很容易出错。但是,拍不到美丽那些骚舞弄姿的证据,更无法证明警察和小姐联手设计的嫖娼陷阱。

美丽用脚后跟将门迅速关上。

她一把将王雨潇推坐在床上,这突然的动作,让王雨潇的计划乱作一团。

他不知所措的从脑子里组织几个应付的字,“等一下,我得把包放起来,里面有贵重的东西。”

王雨潇说得是极其勉强,设备没放好,都是白忙活。

美丽也觉得自己太过猴急,也欣然同意王雨潇去放包。

她每天都面对不同的男人,只是眼前这个男人更加的不同。同样,她在金钱的诱惑下,也未必会识王雨潇的意图。

“哦,那我先脱,快点把包放好了,赶紧过来。”

美丽果真是情场老手,她用自己的欲望,撩拨对面那颗躁动的心。

王雨潇没有一点时间去想翻云覆雨那些事儿。

时间拖长了,她肯定会生疑,什么也拍不到。

他先是把包放在桌子上,正对着床,拍摄是绝对没有问题。

若是她仔细多看几眼,肯定能看出包侧面上的黑点儿——摄像头。

万一偷拍设备那个环节有灯亮了,美丽必定会翻脸,这时候,他们埋伏的同伙一定会对王雨潇下手。

偷拍的夹包此刻成了王雨潇的心病,在危险的境地,他无法自信的判断,仅从自己的眼光来看,觉得放在哪个位置都觉得不安全。

这个取证的偷拍包犹如一颗定时炸弹,令王雨潇无处安放。

他强行冷静一些,发现衣柜在床边的右侧,和床隔着一个卧室的距离,屋子中间没有任何阻挡也有利于设备的拍摄。

王雨潇觉得偷拍设备放得稍微远一点,他会更安全。

“你怎么不着急和我那个吗?你还磨蹭什么呢?”美丽的说一般人真的受不了。

一句接一句的挑逗你就范,她的言语就像魔术一样,让你在欲望里沉沦。

“哦,怎么可能呢,我觉得放在桌子上,担心放衣服的时候不小心碰掉了包。“

”里面有个朋友的东西,容易被摔碎了,我想还是放在柜子里安全些。”说完,王雨潇关上了柜子门。

王雨潇向床边走。

这时,美丽的衬衫已经裂开了。

王雨潇如果没有反应,那是假话,他也是肉体凡胎。

王雨潇仿佛一脚踩在身体里那头怪兽的脑袋,他冷静的转移视线说:“咱们高兴之后,我很容易把包落在房间里。“

”这半面的柜门就这样开着吧,等走的时候,你别忘记提醒我一下就得了。”

美丽十分着急,恨不得马上发生关系。

外面的人更急,他们的目的是按住王雨潇的胳膊,再勒索一笔。

桑塔纳车里的人可都在担心年轻的王雨潇,一旦把持不住,必将惹火烧身。

美丽拽起走过来的王雨潇胳膊,一把将他的脑袋塞进她的怀里。

一股浓郁的香皂味道钻进了鼻子里,像迷魂散一样,点燃他欲望的火苗,将他推向深渊。王雨潇闪过对自己的蔑视,以为自己是一条硬汉,如今果然实现了。

这种近乎精神摧残一般的挑逗,王雨潇依然淡定的推开她的胳膊,不紧不慢的解开衬衫的扣子。

王雨潇只要熬到美丽脱掉衣服,便留下了她的证据,他便可以借口离开。

房间里面发生什么情况,外面的大强全然不知,如果凭借他的电话脱身,王雨潇觉得着实不妥。

一旦电话打早了,取证没有完成。如果打晚了,这段时间怎么熬过去呢?

王雨潇必须让自己清醒,一边在美丽的催促声中脱掉衬衫,一边寻找能离开的理由。

这个理由必须得让她无法反驳,否则,想不发生关系,出这个房间的门都难。

只能将自己置身于更危险的境地。

另外一个问题是眼前的场景不足以证明什么。

看到王雨潇遮遮掩掩的,她反而没有再脱下去的欲望,反而质疑起来。

“你是来干什么的?是逗着玩的吗?你们男人就爱骗女人是不是?”

见她起了疑心,王雨潇硬生生的把自己速成了老油条。

“你不把裤头脱了,我哪有什么欲望。靠言语调情要是有用的话,我还来和你见面干什么?”

“那你不早说。”

美丽放下戒备心脱光了衣服,还埋怨着王雨潇没有暗示她。

“来吧,开始吧,放开点小宝贝儿。”她的口吻就是老油条。

可是,再美丽的肉体,也无法掩盖肮脏的灵魂。

取证之后,反而让王雨潇如释重负。

此刻,美丽每一个撩人的动作,如同刻意伸出涂满红色指甲的魔爪。

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涌上王雨潇的心头,大强的话十分粗俗,“你只要记住一条,只要不干,谁拿你都没招儿。”

他的话像兰若寺小倩说的一样,在充满蓝色烟气的黑夜里回荡。

仿佛一旦回头,便会被一条长长的白色布带给抓了去。

美丽的破绽十分明显,腹部有一道横着的刀疤。

在医院调查采访的时候,王雨潇对剖腹产还是有一点了解的,至少,看到这个疤痕,便知道她生过小孩儿。

王雨潇也是在赌,他也不知道这招是否灵验。

王雨潇演技上来了,他一脸愤怒的表情指着刀疤。

“你这是什么?“

”你一个生过小孩子的女人,还他妈的装嫩呢,在这跟我卿卿我我的。“

”你觉得装作未婚女戏弄我,有意思吗?美好的一切都是网上的骗局,我走了,真他妈的后悔跟你见面。”

王雨潇一把将衬衫穿上,系上两个衣扣,拎包就要走。

“站住!“美丽生气的说。

”咱们就是200元一次的关系,连一夜情都算不上的,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完事儿了,提上裤子走人,咱们谁也不认识谁。”

她依然极力挽留。

王雨潇也没有预设的台词。

“就算你说的没错,但是,我就该被你欺骗吗?我他妈的最恨别人欺骗我,我对你已经一点想法都没有了。”

美丽未能得逞,也只好作罢。

她说:“那咱们一起走吧!”

走廊里,王雨潇对美丽的欺骗依旧细声的喋喋不休。

这演技算是到位了。

出了宾馆大厅门口。

高高的入门台阶两旁,堆满壮汉。

王雨潇不屑的看着他们,故意挺直了腰杆子,向马路对面走去。

大强正用长焦对着眼前的一切不停的按着快门。

美丽微微晃一下头,示意没有得逞,黯然离开了。

王雨潇来到路边。

大强的电话点亮绿色的手机屏幕,难以平复的王雨潇不知所措的点燃一根烟。

大强直接指挥说:“你坐上那辆出租车先走,我们在后边跟着。我看他们那伙人的车都在路对面,也没有再跟随你的打算。再走一段,转个弯你就可以下车了。”

过了一个弯,王雨潇平安的上了桑塔纳车上,立刻向天都报业大厦赶去。

很快,车停在报社大厅门口,简短的刘先生道别之后,王雨潇和大强来到了办公室。

王雨潇拿起纸杯,也没看是不是被人用过的,用手指按压蓝色的凉水阀门。另一只手小心的拿出烟顶在嘴边,又把烟盒放回兜里,咕咚咕咚灌了三杯水之后,他才想起来,烟还没有点着了。

国栋看到之后。

“怎么渴成这样?采访进行得怎么样?”

大强接过话。

“他这是被欲望的火苗烤的,能不饥渴吗?”

他一阵大笑之后,接着说:“这小子真不错,将来很有发展。我在外面一直都很担心,怕他年轻控制不住,被那娘们拖入陷阱。”

大强是老油条。

他叮嘱王雨潇先别写报道。

“我把照片贴在版样上,先给领导看一看,看怎么定。要是不能刊登,写完了报道也是白搭工夫。”

王雨潇点点头,只顾着抽烟。

这期间,他没有说话,国栋也没有问他什么。

国栋也急切地想拿着照片老周的办公室。

听到采访这个事情的记者都回来了,龚总编也来到了老周的办公室。

龚总编坐在老周对面红色的折叠椅子上,老周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抬起了肥胖的屁股,要把龚总编请上他的老板椅。

龚总编可没有那么多官架子。

大强指着照片介绍说。

“王雨潇从宾馆门口出来之后,这群早就埋伏好的十几个男子,个个虎视眈眈的望着他。“

”照片上很清楚的看到,那个女的递过去一个眼神儿,还摇摇头,意思是什么都没发生。”

王雨潇认为。

“目前掌握的,能拿到手的,证据都在这,完全可以说明警察和小姐是有勾结的。“

”如果他们不勾结,怎么可能有人跟踪我,除非,他们事先知道有人嫖娼。“

”他们不勾结怎么可能不抓我?他们怎么知道,我们之间有没有发生关系呢?除非这个女的和他们是一伙的。“

”从偷拍,到跟拍,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们有勾结。“

”唯独无法证明这帮人是真的警察,还是冒充的警察,除非嫖娼被抓,他们亮出身份才行。”

几位领导也觉得取得的证据足够完美,但是搬倒这家派出所,得证明这个派出所的真伪,警察的真伪。

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就算把美丽找出来作证,都不足以证明。

这是此事十分隐蔽的特点,决定了难以调查取证,最终结论,只能是不了了之。

如果按照骗子卖淫女之类的报道刊登,王雨潇也没有多大精神头去写了。

领导的意思很清楚,佐证这一切的所有证据,都只是敲山震虎,只怕老虎打不到,还得惹祸上身。

王雨潇拖着“演出”的疲惫,叼着烟卷,灰溜溜地回到寝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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