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离神色凛然,他盘腿坐在草地上,此刻再看眼前的血玉,似乎也没有那么可怕。
确实,相对于那个梦魇来说,眼前悬浮半空中的血玉并不算什么。
楚离摊开手,柔声道:“下来说吧!”
“谢谢。”
血玉里的声音道了一声谢,然后飘落到楚离手上,讲起了他的故事。
“我名孟丹舆,原是燕地汴州修炼世家孟家的少主,我和你一样,一开始都无法修炼,并非是修炼资质差的原因,对此我父亲翻遍古籍,一直到我十二岁的时候终于找到原因。”孟丹舆语气平缓,慢慢道来。
“古籍记载,人在未出生之时元府中都存有一缕先天之气,供胎儿在母胎之中生存,当婴儿出生后因为身体自主吸入了外界的浊气,先天之气也会随之溃散出体外,而极少数人出生那刻起元府便固若磐石,先天之气溢泄不出,导致无法修炼,就像你我这般,被元府禁锢住先天之气,也正是因为先天之气的缘故,我的家族才招致灭门之祸。”
“我父亲低估了修士对先天之气的贪婪,我身上拥有最纯粹的先天之气的消息不胫而走,那晚……”说到这里,孟丹舆的声音变得颤抖而恐惧。
楚离很清楚孟丹舆在恐惧什么,那晚的屠杀,他也亲身经历过,而且不止一次,楚离静静倾听,并不急于知晓一切。
久久,孟丹舆才平复过来,声音依旧颤抖,“那晚那个黑衣人布下大阵,隔绝外界一切生机,将整个孟家屠戮殆尽,那个黑衣斗篷人并没有直接杀了我,而是将我的元神拘禁到这枚血玉当中,途径太溪山时,那个黑衣人遇到了一个道袍老者,两人缠斗的时候我意外从黑衣人身上掉落,再之后我就在太溪山的铁骨岭隐匿起来,直到碰见了你。”
那晚的具体情节楚离在梦中时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孟丹舆并没有细说,也不愿再提及。
“你想报仇?”楚离问道。
血玉在楚离手上轻微颤抖了一下,旋即传出孟丹舆凄然的笑声,“不了,我说过,我现在只想回汴州祭奠一下我的父母家人,然后找一个刚刚死去之人将我的元神附其身上,以后平平淡淡做一个普通人,这样我就很知足了。”
恐惧吗?
楚离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没有人身负血海深仇会这么轻易就放弃报仇,除非对手强大到令他绝望,这是他能想到孟丹舆放弃报仇的唯一原因。
孟丹舆继续说道:“之所以找到你,是因为你身上也负先天之气,而且已经开始溢泄,我不想你步我的后尘。”
楚离疑惑问道:“我的先天之气已经开始溢泄?”
“不错,我正是因为感应到你身上的先天之气才找到了你,我的话当时是用药浴浸泡了三年才堪堪泄出一丝,至于你的先天之气如何溢出我暂时还不清楚,所以你要小心,拥有先天之气的人会相互感知到,既然我能感知你的存在,那么那个黑衣人同样能感知到。”
孟丹舆的故事讲完了,也将楚离现在的凶险告知。
最后那句话是提醒,同样也是威胁,那个黑衣斗篷人肯定会来找孟丹舆,届时也一定会探知到先天之气溢泄的楚离。
不修炼,必死无疑;修炼,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这其中的道理楚离自然是懂得,他肃然道:“我可以答应你带你去汴州祭拜家人,但不是现在,宗门弟子未经许可禁止离开太溪山,即使我是山下杂役,也只允许在附近几个城镇活动,而且赵地距离燕地有十万里之遥,短时间我无法过去。”
“无妨,你说的这些我已有心理准备,我可以等,”孟丹舆倒是很洒脱,“这样吧,我们先去铁骨岭吧,等你采集完铁骨草我再教你修炼。”
“就怕我到采到半夜也找不到一株十年药龄的铁骨草。”
太溪山弟子经常到铁骨岭采药,外围年限长的铁骨草越来越少,现在要想采摘到十年以上药龄的铁骨草至少深入三十里,而铁骨岭内部危险重重,常有凶兽猛禽出没,即使是宗门弟子也不愿意踏进。
那薛雄要楚离采摘十年药龄的铁骨草,摆明的是要刁难楚离,深入三十里,楚离就算是采到铁骨草不死也要脱层皮,而采不到回去不仅要挨饿,还免不了一顿暴打。
孟丹舆笑道:“不用担心,这一年中我一直在铁骨岭呆着,哪里有铁骨草我皆一清二楚,而且我的元神能散发生前的修为,寻常猛兽不敢靠近。”
“那就有劳你了。”楚离感激道,他将血玉揣进怀里,背着药篓朝铁骨岭进发。
匆匆一个时辰,楚离便进了铁骨岭。
放眼望去,山岭里草木丰茂,老树疯长,宛如一片原始丛林,这里原先遍地都是铁骨草,可随着太溪山弟子不知节制地采摘,外围年限长的铁骨草越来越少,现在要想采摘到十年以上药龄的铁骨草至少深入三十里。
“东南十里处有灌木丛,那里长有一株十年药龄的铁骨草。”
因为有孟丹舆散发的强大气息,猛兽纷纷退却,不敢靠近楚离,在孟丹舆的指引下,楚离进入灌木丛,在一块岩石下挖到铁骨草。
采完铁骨草后,孟丹舆又指引楚离到一处峭壁边。
“当时和我一起掉落的还有一册玉简,我把他藏到了下面,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说着,孟丹舆控制血玉从楚离怀里飘出,飘下到峭壁,不一会儿,血玉顶着玉简悬浮在楚离眼前,玉简整体雪白,如凝脂一般,晶莹欲滴,光看外表就绝非凡物。
楚离接过玉简,皱了皱眉,“怎么打不开?”
孟丹舆道:“这上面同样被那个黑衣人下了禁制,想要打破这上面的禁制很难,你先收下吧,日后有机会再打开也不迟。”
楚离点了点头,也没过多客气,将玉简收纳怀中,他看了看周围环境,这里十分清幽隐蔽。干脆席地而坐,直接在这里修炼。
孟丹舆也表示同意,他悬在半空,告诉楚离:“我父亲曾说过,所谓修炼,就是将原本驳杂的天地灵气炼化成我们修炼所需的元气,然后通过四肢百骸流经到元府,最后再由元府释放的过程,你的先天之气未散,自然也不需要引气入体的法诀,只需要将被禁锢的先天之气释放出来即可。”
楚离很有天资,孟丹舆所教的吐纳法诀只练习了几遍,楚离就感应到了气感。
孟丹舆继续教导,“凝神屏气,试着控制住那丝先天之气,让它在你体内游走一圈。”
闻言,楚离寂静不动,全神贯注控制体内的那丝先天之气。
一息、两息、三息……
一直到第十息,一股不可抑制的窒息感传来,楚离强忍住继续修炼。
第十五息的时,那丝先天之气在体内彻底消散。
楚离憋红了脸,终于扛不住放弃修炼,坐在那大口喘着粗气,“不行,再修炼下去恐怕要憋死了!”
楚离后面又试了几次,皆以失败告终。
“你没有药液辅助,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一旁的孟丹舆给出了肯定。
孟丹舆又继而嘱咐道:“还有一点你要记住,未到开窍境之前切莫再吸纳元石中的元气。”
“这是为何?”
“元石之中的生命精能并不精纯,若是吸纳了其中元气,只会导致你的体内的先天之气驳杂不纯,对你的修行根基不利,你体内的先天之气足以支撑你到开窍境,待你达到开窍境之后,根基已定,即使吸收了驳杂的元气对你日后的修行没有太大影响。”
楚离点了点头,将孟丹舆的话记在心上,他对孟丹舆道:“天色也不早了,该回去了,还有……”
“谢谢你!”
楚离不是一个迂腐的人,但这一声谢他必须道,若不是孟丹舆的出现,他或许这一辈子都是一个受人欺辱的小杂役,与仙路无缘。
“无需客气,我也需要你的帮助,另外,别让任何人知道我的存在。”
楚离欣然答应,随即朝岭外走去。
等楚离回到杂役堂时已经日暮西山,天边燃起巨大的火烧云。
杂役堂坐落在太溪山的半山腰处,只有简单的十几排平房,用土块堆砌,十分简陋。
楚离到时,十七八个穿着一样的粗麻长衫的杂役正围坐在吃饭,桌子上只有几盘青菜和一大桶糙米饭,他们同样也注意到了楚离,但没有一人理睬,态度十分冷漠,这是薛雄吩咐的,谁要是敢和楚离说话,就打断他们的腿。
楚离自知其中原因,并未责怪他们,径直走到薛雄跟前,将铁骨草交给他。
与那些杂役不同,薛雄的桌上摆了烧鸡、猪肘子、酱牛肉,还有一坛好酒。
楚离到跟前时,薛雄正在那大快朵颐。
薛雄指了指药篓里的铁骨草,冷眼斜觑,“这个真是你采到的?”
楚离面无表情点了点头。
“狗屎运!”薛雄冷哼了一声,将铁骨草收起,随手又丢了一个钱袋子扔在了地上,低头吃起烧鸡,“杂役堂里的米不够了,明天下山买米去!”
这种级别的羞辱,楚离早已习以为常,根本不放在心上,弯身捡过钱袋子,然后准备过去吃饭。
“砰!”
薛雄猛地一拍桌子,一把鸡骨头扔到楚离身上,“混账东西,你耳朵塞驴毛了,没听老子说杂役堂的米不够了!今晚的饭没你的份,赶紧他娘的滚,别打扰老子喝酒的雅兴,后天早上要是见不到米,老子扒了你的皮!”
楚离拳头紧紧握拢,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但很好的被他隐藏,他瞧了一眼地上的鸡骨头,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
走了一段距离,确定那些杂役和薛雄听不到这边的声音后,楚离突然开口,“丹舆,你能看出薛雄现在是什么境界吗?”
“练气境二重,怎么了?”
楚离寒着脸,面沉如水,“没事,算算他的头七。”
回到茅草屋中,楚离吃了些在铁骨岭采的野果,然后盘坐床榻上,又按照先前的吐纳之法修炼了一次,那丝先天之气依旧就很快消散。
如此这般楚离又试验了几次,收效甚微。
最终,楚离无奈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