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的酒,喝得很少,他喜欢睡靠窗的木榻子,床头有个木柜子,扔着黑色外褂,床下整齐摆放着一双黑靴,房间中央有块黑狐毛毯子,红木镶金边的桌子,五个凳子,五个香橘子在白瓷碗里,碗身的线条成倾斜状,角落里的长脚凳子上,放着一个铜盆,半盆子长木炭,火星子溅了几颗出去,暖帘垂在地上,黑面上秀了一朵大红色的茶花,凸线,整齐排列,花瓣右边掉落了五片小叶子,右上角有一片祥云,转着圈圈,近看,花径落在帘子底部的一排花根上,棕褐色的细线,小卷根边上多了五根虚影,外厅的上座上放了一个秀着竹片的靠背枕,黑色底面,整个厅铺了黑色的毛皮毯子,上面有个铁皮制作的三方炉鼎,艾草在木炭上焚烧,热气充盈整个大厅,红木的镂空工艺大门,外面的大院落里,竹子栽了六株,小草莓种了满坛子,另一边的桃树,光着枝桠,孤零零地立在土里,雨丝飘着冷气,往左走五里,有一个小湖泊,结了一层薄冰,假山上零乱有五棵杂草,一朵小野花,右下方,有一株偷跑了的小草莓,叶茎上挂了一个白色的果实,在往左走五里,有一个小亭子,有一座小白桥,是一个大湖泊,湖面飘着几个绿色的菱角,小圆叶的鸡毛菜,有两只小鸭子,拍了两下小翅膀,摆动着小脚丫,伸着脖子,嘴巴伸进嘴里,咬住一条小鱼,岸边石墩上系了一只小船,两只浆放在里面。
“嘎,嘎,嘎……”
另一只小鸭子在水里啄了好一会儿,找不到鱼吃,去啄另一只小鸭子,翅膀上有绿毛色的小鸭子溜了,在湖面上留下了逃跑的痕迹,那只头上有红毛色的鸭子,一直在原地,啄着水,好不容易吃到一条小银鱼,愉悦地扑腾了小翅膀。月亮在云层里发出了一点光亮,往右十里的是桂花院,是最近两天才把琼花树移走的,细小的黄色小花,从路边的坛子里一路到了院落里,坐在大红床上的新娘,盖着红盖头。
里屋桌上的大红布上放着一对玉制的小鸭子,翅膀处的花纹,曲线雕刻,一只头部有一点红,眼珠子上面刻了一粒粒小珠子,尾巴是一把小扇子;一只小翅膀上有一个“风”字,水里,李府的大火,李若溪远远的看到,穿着宽大的灰色衣衫,头发用了一根草绳子绑成了一个髻子,眼睛狭长,眼尾处有一朵印花,三个小花瓣,到了树林里,血液一滴一滴流在了枯木叶上,一路到了悬崖处,十个黑衣人提着剑依然在追捕,黑布鞋沾到了李若溪的血,在另一些树叶上留下了一些血印子,惹起了一片大树叶和小树叶的小旋风,轻踮脚步,看见人,提剑就刺,李若溪身形轻盈,躲闪了几下,蹲下身,捡起了一根枯木枝,直接刺入了一个黑衣人的脚背,一个转身纵跃,飞身跳下了悬崖,掉落进了一个湖泊里,一个下沉又漂浮了起来,往上游了几下,呼了两口气,吃了好几口水,晕晕乎乎的游到了岸边,手指甲里嵌入了淤泥,直觉自己安全了,才敢昏睡过去。
风吹得小心,她在冷意里醒了过来,虚弱地爬了出去,手肘帮了忙,从水里完全解脱,喝了两口生水,柳风自己掀起了红盖头,凤冠上垂下珍珠帘子,圆润色泽单一的紫色圆珠子,两边的齐短发贴在脸颊上,红晕现在白净的脸上,暗紫色的唇,脖子上戴了一颗大珍珠的项圈,白金丝线的雕花,圈住了六颗小水晶,环绕簇拥白珍珠一圈,红色礼服上,仅仅袖子上有一圈金丝线,腰线处有一个很大的蝴蝶结,两根不同长短的红丝带垂在大腿处,长指甲上是茶香的蔻丹,红布松糕鞋,旁边放着一个暖炉,两边的红色帐子被金色钩子钩住,一排红木柜子,一面雕着一颗兰草,左边最外面的长叶片卷了起来,滴了一颗水珠子,右边最外边的一片长叶子剥离了根部,其中间有一串花骨朵。有两把圆椅和茶几靠着窗子,窗棂是暗红色的香樟木。
暖帘前的正厅中间有一张红木桌子,木头脚成四方交错状,桌子上了一对红蜡烛,一盘子花生红枣,一盘子乌梅红糖,一碗莲心百合薏米粥。
门开了,烛火抖了抖,一个嬷嬷走了进来,一个红托盘里放着一件鲜红礼服,拿起了这碗粥,掀开了暖帘,一脸小抱怨:“你啊,怎么教都不会,也亏着娘娘疼你。”
“这都嫁人了,还要会什么,就是看不见新郎。”李若溪把凤冠拿了下来,递给嬷嬷,俏皮样,眼睛使劲眨了眨,很饿的样子,连勺子都不用,两只手捧着碗,直接喝了,不黏稠,不挂在碗里,嬷嬷把凤冠放到桌上,眼里的复杂,让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平时对你太严厉了,想想你为什么嫁给柳无风。”
“我不是和硕公主,我不熟悉这里……”说得很随意。
“嗯,你是柳夫人,你是我亲手教养长大的,驸马的亲爹过世很久了,你亲娘也身体不太好,刚成亲,就比平常活泼很多,嬷嬷可还会约束你的,要和驸马多讲讲话,来年生一个孩子,你啊,才会成稳起来。” 嬷嬷接过碗,放到了一边的柜凳上。
“嗯,那我就是柳氏了。” 学说话,用袖子擦了一把嘴。
心理正发抖,花轿是空的,四个抬轿子轿夫也没有出声,莫不是新手,柳无风骑着白马,大红衣服上斜系着大红绸,南街司马府的司马端康在他成亲之际,派了个小厮送了一把折扇给他,上面画了两朵大红花,带了一句话:“我家主子说了,最近铜钱紧张,送点薄礼,以表深情。”
常年不笑的柳无风,初次升起了玩笑之意,说道:“改日,我多赚点钱,会有厚礼相送。”
在自家府门下马,交给了门口的侍卫,走过去迎新娘,轿前的嬷嬷拎着只剩下小半篮子的铜钱串,二十四个一串,皇宫到柳将军府这一路,嬷嬷给了一街的礼钱,却劝阻道:“嗯,将军别坏了规矩,公主多有不适。”手有些抽搐。
轿子进了府门,柳无风忽然旧疾复发,眼睛雾化,门槛处的红地毯好像在移动,一瞬间又恢复正常,边上的侍卫,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儿时玩伴,管家见有异样,也立马上前从袖袋里掏出一个小药瓶,拔了上头的木塞子,倒出两粒白色药丸放进柳无风嘴里,柳无风咀嚼了好几下,直到嘴里满是清凉的药味,说了这么一句:“去礼堂,快去准备。”
管家穿了件暗红紫色的棉袄子,小身材很厚重,戴了一顶卷边羊绒帽子,黑白胡子从鬓边延伸到了下巴处,中长短扎成小束,用了根小红线,眼窝突起,早年跟着柳元去守边境,也患有眼疾,一直未愈。
白若溪冒名顶替了新娘子,女裁缝馨兰老板娘做了媒人,宾客都是柳元的同窗,和硕一直深锁闺阁,柳无风也只有儿时印象。
“嬷嬷,我肚子不舒服,嘴巴发麻。”眼泪流出,恐慌极了,她还没有给父母报仇,这是天象,父亲只是说了一句:“紫薇星偏移,乾坤斗转。”
已经换了那件鲜红色礼服,长发散落,油滑柔顺,礼袍的衣边是金丝绣线,穿针平移,她鼻子酸疼,不断滑出眼泪,倒在了床上,嘴唇暗黑,暖炉里的红腥子越发猖狂,暖气不断往外涌,嬷嬷脱了她的鞋,让她睡在大红的软枕上,给她盖好被子,眼泪融在眼睛里,念着:太冷了,睡一觉就好了,太冷了,睡一觉了……”
看到桌子上的空碗,碗边留了几粒红米,手往那里伸,嬷嬷自责,差点哭出声来,平时是对小公主严厉了些,读书写字,都有督促,王婕妤有脑痛的病患。
“你是谁。”床上的女人悠然转醒,嬷嬷倒在了地上,只记得木房子里的大火,她坐起身来,看到满屋子的喜气,在看看自己的手,摸了摸自己脸,没有疼痛,没有疤痕,这是他还给她的婚礼,他深切的说道:“你的名字,是我的经文。”
“你活过来了……”嬷嬷的嗓音沙哑了两三分,眼角的纹路又往下拖拉了一小寸,悠悠从地上站起来,笑着道:“看来我的背也好了,不驼了,年轻了。”伸了个腰,舒服道:“宫里的规矩,老身还知道很多。”
“奶,奶。”女人流泪不止,欣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