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历四年春,京城突变,陆贵妃母族触怒圣意,举家被抄,陆府女眷贬为奴籍,男子一概抄斩,昔日繁荣的陆府一脉就此没落。
陆寻桃披头散发,双眼无神,脸上毫无血色,昨夜陆府巨变,眼看着疼爱自己的父亲和两位哥哥命丧黄泉,母亲受不了这等刺激,饮下一瓶毒药随夫儿同去。
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闯入闺阁的士兵擒住了,所幸父亲旧日好友伸出援手,护住了她,这才幸免身子为人所污。
既是被抄,断然没有留在京城的道理,陆寻桃被卖给了人牙子,随着人牙子一路南下,来到了幽州。
“醒醒,别给老娘装死!”牙婆子狠狠拧了一下陆寻桃的胳膊,脸上横肉跟着抖了两下。
生生被疼醒的陆寻桃虚弱的看着眼前拿着鞭子的牙婆子,沙哑着声音道:“婶子饶了我罢……”比起尊严,活下去显然更重要。
“贱骨头,倒是个好运的。”牙婆子原本想将人卖入花楼中,但是半路遇上了毋府的采买婆子,花了不少银两买了几个姿色不错的,估摸着是要给府上的哥儿做通房,她也不再废心思寻花楼。
毋府管事嬷嬷捏着条绳子拽着几个少女入了毋府,陆寻桃因在路上吃了不少苦头,脸上生了几颗痘,身上也无二两肉,活脱脱一皮包骨。
王嬷嬷也没刁难人,挑了两个女人往后院走去,陆寻桃侥幸逃过一劫,其余的三人跟在青衣杏脸桃腮的丫鬟身后,往奴舍走去。
“你们三人日后就住在这,衣物用品也备好了,今日过后便是在大爷院中伺候,若是有不规矩的,我盈烟第一个不饶她。”盈烟冷着声音敲打着。
几人连连称是,盈烟这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陆寻桃梳洗了一番,又看着脸盆中的脸,咬咬牙拿了把剪子给自己剪了个厚厚的刘海。
“你这是做甚?”一同被卖进来的流珠惊奇的看着陆寻桃。
“额上生了个疮,恐惊扰到主子。”陆寻桃不咸不淡,从容的将剪子放了回去。
流珠恍然,也不多问,将自己的东西理好过后便随着陆寻桃一同去院中干活。
新买的奴仆一般不会在主家房内伺候,陆寻桃与流珠就在房外伺候着,每日浇花洒扫,擦桌椅,倒也不算幸苦。
转眼间便到了寒食节后,陆寻桃与府上的丫鬟们熟络了起来,对于毋府的环境也摸了个差不多。
毋府如今当家主母是大少爷与三姑娘的母亲尉氏,后院中还有两个小娘,分别生下二姑娘、四姑娘与五姑娘,尉氏头上还有个婆母,毋府老爷近些年来身体不适,逐渐的将手中的生意放到长子毋枉身上,毋枉也是不负所托将生意做得更大了。
“寻桃,你可知道之前与我们一块儿入府的那两个吗?”流珠趁着洒扫的时候凑到陆寻桃身边。
“记得,怎么了?”陆寻桃低头扫地,侧眸看向身旁的流珠。
“昨日大娘子抬了二人做妾了。”流珠将自己在盈烟与妙晴身边听到的话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听闻二人让大爷破了身子,虽说不算是很得宠,但是也得了名分,陆寻桃面上无动于衷,心底却有些诧异,这大娘子没有抬举知根知底的妙晴,却抬了外边儿的,真是奇怪。
“大爷,日后可还要出去?”妙晴端一盏热茶放置桌上,柔声问道。
毋枉放下手中的账本,朗声笑道,“怎的?舍不得你家爷?”
妙晴脸上顿时红云飞起,跪坐在毋枉身后,轻轻的替毋枉揉起肩膀。
“过些日子徐州的生意成了过后,我就不走了。”毋枉揽过妙晴的腰,闻着妙晴身上若有若无的熏香,心中生起了意趣。
盈烟原本想送盘瓜果,在卷帘外听着屋内的春声,脸色有些不好看,又将瓜果端了出来。
瞧见屋外两个下等婢子正在窃窃私语,不免觉得是在嘲笑自己,忍不住发了一通火:“你们两个杂碎,不好好干活儿凑在一起做甚,还得让我在旁边看着不成?”
流珠吓得一哆嗦,连忙低头干活,陆寻桃亦是如此,心中却满是疑惑,这好端端的发什么子火。
晌午过后,毋枉理好衣裳,看见盈烟还在门口守着,“刚刚怎么了?”
“回爷,是两个莽撞的,不是什么大事。”盈烟说道,有些眷恋的看着毋枉俊秀的脸庞。
“院中幸苦你们二人了。”毋枉又吩咐了几句,便沿着出了院子沿着回廊往尉氏院中走去,远远的瞧见一丫鬟蹲在池塘边,手中拈着根树枝,逗弄着池中的鱼儿。
毋枉心情不错,也就没有多管,拂拂袖子从她身后走了过去。
看着水中倒影的离去,陆寻桃松了口气,将手中的树枝往水中一抛,转身往后院走去。
回到奴舍后,流珠扯着陆寻桃说个不停,一大段话后陆寻桃只抓住了其中一句话,现在她可以进屋内伺候了。
任凭旁边的人说个不停,陆寻桃只觉得一阵阵冷汗袭上后背。
“妙晴姐姐说了,明日便由你去给爷端茶。”流珠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好,但是看着陆寻桃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你不欢喜吗?”
陆寻桃垂下眼眸,好半晌没说话,淡漠道:“有何可高兴的。”
“若是……若是……”流珠四下打量一番,凑到陆寻桃耳边低语,“若是得了爷的赏识,日后便可吃穿不愁……”
“流珠!”陆寻桃下意识大喊,引得周围人一阵侧目,复又低声说:“别议论主子。”
“好嘛。”流珠自知惹恼了陆寻桃,于是搂着陆寻桃,“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嘛,别恼我了,今日厨房内的小福子给我留了一小盘糕点,我等会儿分你!”
“这还差不多。”陆寻桃哼哼说。
所谓世事无常不过就是这般,陆寻桃无力极了,原本身死也就解脱了,谁曾想来到这异世做了回娇小姐,倘若日子就这般过下去她也满足,谁知道上天就像是故意捉弄人一般,非得让她体验一回家破人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