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人马摸索着轨迹,逐步前行,恰到傍晚之时,夕阳斜挂,眼前出现了一片新天地。荒烟蔓草的尽头,簇拥着一大团光亮,仿佛白昼的一线圣光被压缩进了黑夜里,刺得人睁不开眼睛。他们先后从光团里冲出,恍如隔世。
身后是荒凉的丛林,眼前却是菊花开遍的菜园。处处充盈着不凋的野菊花,满地泛黄,衬着夕阳余晖,平添了一股暖意。木屋残破,栅栏依旧,篱笆围成的耕地里零落丢弃着锄头和犁。平地蔓延开的瓜果蔬菜,闪烁着莹莹的露珠。
众人心头均是一片震惊。只因那门前雕着一尊石像,石像中老者手持书卷,身负酒坛,一副得道圣人的模样。石像前整整齐齐的栽着五棵柳树,柳树歪歪斜斜,恍如石像中圣人的疯癫模样。
“五柳先生?陶潜?”莫羽盯着满地开遍的菊花,忽的走到石像前,冲石像中的老者拜了一拜。闵诚谨与仇天亦快步走了过去,锁着眉头,不顾礼节的敲打着石像。仇天轻叹道:“这就是五柳先生陶渊明啊?周爷爷倒是挺喜欢他的。”
莫羽看着山头,似笑非笑的叹道:“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又有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南山巍巍,野菊遍地,想来定是五柳先生的隐居之处了。想不到,先生境界如此之高,竟隐居在人人胆怯的玄牝大山里。”
华池却锁着眉头,猛的抓起了谷唯修的衣领,问道:“古人可以随意出入,你鬼医定然也可以吧?这一路走来险阻不断,究竟是人为还是天险,前人所作,还是后人所为?是不是你们谷神华家与冷香宫的女人勾结,共同策划的计谋?”
谷唯修占着先机,心知他有求于己,故作蛮横说道:“我不说,谁能逼得了我。神医张仲景云不受惑此则为苍生大医,反此,则为...”
不待他说完,闵诚谨破口骂道:“你他妈就是含灵巨贼。心比天高,身为下贱。”
直惊得宫商羽扑哧一笑,摇了摇头,只顾得调笑杜巧巧,无心管他。
谷唯修倒不愠不火,皱着鼻子,轻笑道:“清风观的叛徒,丧门野狗,你只管叫嚣,自有你啼哭的时候。说出来又有何妨,自渊明遗迹之后,尚有四五道关卡,有人为亦有天险。一关不过,神丹无望。”
红娘子攀着大将军的粗臂,风骚扭着水蛇般的腰身,笑道:“小哥,你们华家人与冷香宫的骚娘们勾结,占着地利,算计人是吧?谷神派,谷神丹,终究是风牛马不相及的物事。你们凭什么这般霸道呢?俨然一派据为己有的模样。”
“呵,小娘子,来此地的人,谁不是想据为己有的?”
红娘子轻哼一声,不理会他,拖着大将军朝前走去。几人看他夫妇二人走远,倒也不曾在意,不多时,只听见“啊”的一声尖叫传来,仿佛遇到了什么惊悚之事。
谷唯修桀桀轻笑,倚着怪柳,无动于衷。仇天扫了他一眼,运起须弥步第一层,瞬时飘飞了过去。闵诚谨与华池等人放心不下,也快步跟了过去。走不几步,正前方一道泥流沼泽挡住了去路。泥中竟然有蟒蛇无数,密密麻麻,惊人心弦。蟒群之中,只有一棵独木通到对岸。
当初在思缈山的竹叶青蛇,还不及此处的十分之一。何况竹叶青蛇不过四五尺,这蟒蛇个个都有丈余,盘旋缠绕,红信嘶嘶,骇人听闻。饶是仇天这般少年,犹觉得脊背发凉。更何况虞夕红娘这些女子,早已脸色青白,丹唇颤栗。郦姬更是尖叫一声,缩到了闵诚谨怀里。直惹得闵诚谨鬓角发红,莫羽宛然一笑,摇了摇头。
盘旋在枭嘴尖的金蚕丝,横穿过河,到了泥沼的另一岸。
也就是说,这条见不着源头与去处的泥沼,必须横穿过去。
仇天忍着惊恐,走上前去,却冲华池喊道:“华池,这是蝮蛇吗?我记得藏头诗里有这么一句,蝮蛇衔尾盘,饕餮环首蜷。莫非这一块,就是蝮蛇的所在?”
华池细细看了看,打量着蛇身说道:“应该不是吧。蝮蛇头略呈三角形,体粗短,尾短,全背呈暗褐色,体侧各有深褐色圆形斑纹。而此种蛇头小呈黑色,体长尾长,背面呈浅黄,应当是无毒的蟒蛇。”
谷唯修闻言诧异,略微想了想,倒觉得理所当然,哼道:“不愧是驭兽派的一派之主,果然是行家。”
闵诚谨听了他的奚落,微微有些动容,余光轻扫华池,默不作声。
大将军一听华池的剖析,怒骂一声,喊道:“奶奶的,一群无毒的孽畜,吓唬俺夫人,受死吧。”说罢钢刀挥舞,竟冲着泥流的边缘踏去。
只见他那九环钢刀哗哗作响,一挥一砍,都有着力劈华山的气势。一招白浪滔天,挑飞了最靠岸的几条。又一招单刀劈马,顿时白刃进,红刃出,短时间内数条大蟒被一一斩断。血肉横飞,惹得郦姬怪叫一声,径自晕倒过去。
大将军杀的两眼泛红,哈哈一声狂笑,竟看到泥沼中间洪波涌起,暗暗窜出了一条异常粗大的怪蟒。顿时多出数倍的蟒蛇从泥底爬了出来,一时间沼泽面上错综盘旋,蟒蛇乱窜,不见一丝缝隙。
那怪蟒嘶嘶吐着红信,摇头摆尾,形态诡异。大将军只顾得惊诧于它,竟丝毫不在意脚下两条蟒蛇,偷偷缠上了脚踝。
红娘却看的清楚,吓得花容失色,慌忙冲大将军喊道:“没良心的,赶紧回来啊,小心脚下。”
她这一喊,始作俑者反而开始蠕动,猛的将大将军拖入泥沼中。大将军倒也不是有勇无谋的俗子,危急关头,一刀砍去了右脚蟒蛇的半截身子。哪知那剩下的一半仍旧用尽力气,浑然不管自身的死活。
“怪了。”华池紧盯着中心巨蟒与大将军脚下的断蟒,比较着两双通红的眼睛,自言自语道。
仇天眼见大将军力不从心,当即运起须弥步,一个窜步冲了上去,又拔出剑撩了起来。流水潺潺,细密无间,虽没什么狠厉,却在刹那间画成了一面轮盘,将两条蛇绞成了碎末。仇天一把拖回了大将军,自己却丢掉了手中铁剑,呕吐的站不起身。
红娘忽的扑到了大将军怀里,紧紧拥着郎君。忽的回过头来,冲仇天含羞一笑,递上了袖里的手帕。
大将军轻轻抚着红娘子的雪肌,冲仇天爽朗一笑,说道:“小兄弟,你救了本人一命,他日有用时,随叫随到。”
仇天面色稍缓过了些,强笑着撑起身,接过了手帕,却看到虞夕紧张错愕的迎面走来,顿时嘿嘿笑了笑。哪知虞夕眼圈微红,将掏出的手帕一角悄悄塞回了腰间,冲仇天瞪了一眼,偏转过头去。
仇天不知她为何生气,讪讪一笑,冲华池走去。
“所幸蟒蛇无毒。你扑到蛇群里那一刻,你知道我多着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