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知暖很生气。
她委屈地窝在娘的怀里,眼里蓄满了泪水,一张小嘴扁了扁,嘴唇一咧,就要嚎啕大哭。在二哥的瞪视下,泪水只在眼眶里打了个转,又被吓得缩了回去。只是,小小的鼻头憋得通红,两个腮帮子气鼓鼓的,粉嫩的脸颊更是涨得红扑扑的,一看就知道她忍得很难受。
她小小声地抽泣着。
杨家的当家主母抱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拿出精致的玩具,低声诱哄着。
外间,威远侯和一品轩掌柜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
“……事情……就是这样……”
“原来如此。草民知道怎么做了。打扰侯爷和夫人们用膳了……”那青衫男子说完,朝他们恭恭敬敬地行礼,倒退着出了门。
待脚步声走远,杨开源冷哼一声,满脸不屑地说道:
“还以为长了三头六臂、如何神通广大呢!那柳氏,也不过一介布衣,仗着兜里有几个钱就想在扬州城里站稳脚跟装大爷?也不问问我们杨家同不同意!”说着,抓起酒杯,猛地把辛辣的酒水灌到嘴里。
威远侯隐忍着怒气看着他,刚想训斥,一旁却突然传来小女孩的啼哭声。
原来,满腹委屈的小知暖的泪水终于决堤,哭了个天崩地裂。
“……哇……不是我……真的、不是我砸的……”
夫人们知道她替二少爷顶了罪,心里不好受,而小孩子又最是诚实,对这些谎言很是敏感,于是,又都围着这个最得侯爷宠爱的四小姐忙活去了。
柳毅下到楼梯转角,一双狭长的眼眸带着隐忍的怒火,斜睨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
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看来,这威远侯的子嗣也不过尔尔……
嘴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意,他转身下了楼。毕竟,酒楼开张当日就见了血光,也是极不吉利的。一会儿,还得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这礼——可是少不了的,希望坐在东暖阁的知府大人不要怪罪才好。
不出所料,知府大人一听是侯爷家的犯了事,只说了一句:“侯爷**失手抛下盘子,原也是为了施舍善心,何罪之有?”然后挥了挥手,让他自己看着办。
柳毅暗自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个恶人,还是得他自己做了。
用完午膳出来,门口那一片狼藉已经收拾干净了,只余下一小滩红褐色的污渍,空气中散着淡淡的血腥味。
杨知暖呆了呆,伸手抓紧了母亲的衣袖,有些害怕。她转身一把抱住了母亲的腿,把脸埋到那柔软的丝织长裙中,小小的身体瑟瑟发抖。
“小环。”她的母亲用眼神示意贴身婢女。
“是。夫人。”一名身体强健的女子上前,把小知暖抱起,轻轻放到车上,然后又搀扶着夫人,让她踏着跪趴在地上的杂役的脊背上了车撵,之后是二小姐、三小姐。其他的侧夫人、宠妾四名,上了另一辆车子。所不同的是,侧室们坐的是两匹马拉的车驾,而正室和侯爷的千金们,乘坐的是十名壮丁用肩抬的车撵,移动起来那可是四平八稳,即便是行走在山路上也不会觉得颠簸。由此可见,侯府的身份等级划分是何等森严。
众人被侯府的家丁们拦得远远的,却仍是满脸好奇地看着这厢,满脸艳羡。
杨知暖恹恹地,在车撵里坐得东倒西歪的昏昏欲睡,可是她却又硬挺着不敢睡觉,因为只要她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会闪过那一滩红褐色的血迹,以及那一双清亮的眼眸,在鄙夷地看着她……
可是坐在暖意融融的车撵里的她却不知道,那双眼眸的主人一直藏在暗处,顶着冷飕飕的秋风,认真地观察着她,和他们。一双脏污的小手,悄悄握紧了拳头。
杨知暖连着几个晚上都在做噩梦,半夜时常惊醒啼哭,然后折腾嬷嬷丫鬟们直到凌晨。
就连她的母亲王氏,也觉得有些坐不住了。
于是,当家主母决定十五去寺庙里烧香祈愿,为自己的女儿求一张平安符。
听说有庙会,杨知暖自然是满心欢喜的跟着去了,却不料,她作了一个让自己后悔一辈子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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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你看!女儿有自己的随从了!是我在庙会上捡来的!”从庙会上回来的小知暖满脸红扑扑的,象个熟透的苹果,煞是可爱。她在向爹爹炫耀自己带回来的小跟班。
威远侯杨青翰宠溺地捏了捏她的圆脸,又轻抚她的发旋,笑道:“我家小知暖也会自己挑人了?”说着,目光瞟向了后面。
跪在院子里的男孩偷偷抬头,发现一双凌厉的眼睛紧盯着他,吓得他脸色煞白,又赶紧垂下头,瘦小的身躯瑟瑟发抖,宛若秋风中的落叶。
恩,看来是个没受过训的,只是不知身世干净不……
杨青翰以眼神示意夫人,王夫人微笑着点点头,轻声道:“老爷随我来。”
“杨锐,替四小姐好好**一下这孩子。”威远侯淡淡的吩咐了一句。
侯府总管杨锐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带着男孩下去了。
杨知暖挣脱爹爹的大手,朝他做了一个鬼脸,跟在总管的身后乐颠颠地走了。她要监督总管大叔,不让他们欺负她的人!还有,她要亲自去**她的小跟班,让他只听从自己一个人的命令!
看着蹦蹦跳跳走远的爱女,威远侯转身随夫人进了房。
待丫鬟上了茶点,王夫人挥退众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看夫人今日如此高兴,莫不是遇上了好事?”
王夫人微笑颌首,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把杨青翰惊得差点跳起来。
“什么?知暖她——居然是这样子的命数?”唇边虽然挂着笑意,可是威远侯的眼中并不见喜色。
王夫人瞥了他一眼,嗔道:“看来,侯爷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
“哪里哪里,咱们杨家得此殊荣,是八辈子都求不来的福气,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不满?”嘴上虽然否认,可侯爷这心里头实在是捣鼓得厉害。
女儿是富贵之相,这他相信。可是,位列三宫之势?这……怎么可能?又怎么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