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馨园里,那几个孩子,真的一个也没能留下?”柳毅拉过男孩的手,关切地询问。
“回舅舅,我们都被遣散了。那是侯爷和夫人的意思。”男孩乖巧地答话。
“不用那么拘谨,这里又没有外人,就咱们舅甥两个,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的。”说着,他把男孩抱上暖塌,跟自己并排坐着,轻轻拍抚他的后背。“那个人,也真的太狠心了,连自己的孩子都要算计。”要是让这个孩子知道昔日的伙伴已经惨遭毒手,不知他是否还能保持这份淡定的心情坐在这里跟自己说话……
男孩犹豫了一会儿,小小声问:“那个人……真的是我爹么?”
“怎么不是了!当初你娘服侍他的时候,可还是个未出阁的小姐!他离开没多久,你娘就怀上你了!可恨的是——”他一次也没来看过你们。最后一句话,柳毅终是堵在了喉咙里。要不是自己一时心软救了那人回府,又怎么会让姐姐遇上他?
回想过往种种,柳毅这才觉得,人生就如下棋,一步错,步步错。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原以为自己一直是个好棋手,在商场上无往不利,却不料今日沦为他人的棋子。若不是为了姐姐……
可是,就算为了重新引起那个人的注意,她也不该把自己的孩子往火坑里推啊!谁不知道威远侯心狠手辣,竟然连那么小的孩子也不放过!
“告诉舅舅,你做的这些事,告诉你娘了么?”柳毅递给他一杯热乎乎的加了羊乳的茶,小小的密室里顿时弥漫着一股香甜的味道。
男孩双手捧着杯子,小小口的啜饮。喝了三四口,他才想起来要回答问题,这才不好意思的说:“我未曾跟娘亲告别,之后也一直未再见面。爹爹只交代我出了京城联系暗影,然后一切听从他们的安排。我们约定好了,爹爹会善待娘亲的。”
柳毅点点头。“最好不要让你娘知道。咱们做完这件事,以后就不要再掺和进去了。远离朝堂,跟舅舅学习做生意才是正事。管他们在上面争个你死我活。你娘爱呆在那个笼子里,那就给她自己呆着好了!”最后一句说得有些赌气,却也是实话。原本,他的姐姐柳馨,就不应该起了要见那个人的念头。这不,把孩子也给搭进去了,这就是她拿孩子做筹码的下场!
男孩一口喝完奶茶,砸咂嘴,象是突然想起什么,又说:“听暗影提起过,威远侯府里,他们安排了不止我一个人。”
“我知道……”柳毅的语气突然沉重起来。大概,是死掉的那两个孩子吧……
如果,再有下一次,小外甥还能躲过么?
思及此,他不由忧心忡忡地看着身旁的男孩。
真想把他藏起来。
可是,那个人会善罢甘休么?
柳毅不由苦笑。
毕竟,他们这些平民小百姓,也只敢想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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扬州终于下雪了。就在新年前五天。
往年的这个时候,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带头堆雪人,打雪仗,不管谁经过馨园,哪怕只是在门口路过,都会被那白花花的雪球给砸中,然后就会听到那个稚嫩的声音咯咯咯地笑个不停,打赏大家糖果或是几个铜板,说是沾上了四小姐的喜气。要是有躲过了没被砸中的,那个小人儿一定会扑上来,直接把冷冰冰的小手伸到那人的脖子里,让他也尝尝冰雪的滋味。所以,大家都不会躲闪,等着身上挨一下,然后领赏。
只是今年……
看着空落落的院子,王夫人长叹一口气,举步迈入园中。
“夫人安好。”站在屋檐下的红袖远远的就看到主人来了,赶紧行礼。
“起来吧!”王夫人迈步走进暖阁,只是,没看到想要见的人。
“四小姐呢?”她扫视一圈,房间里颇为冷清,没有要过年的那种欢乐闹腾的氛围。“怎么这房间死气沉沉的!是谁负责收拾打理的!”
看着女主人动怒,红袖和两名丫鬟赶紧跪下。
“回夫人!是知暖小姐要奴婢们这么做的!”
“小姐说,反正这园子她也呆不久,能省就省了……”看到夫人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丫鬟立即住嘴。
“把四小姐请出来。”王夫人坐在暖塌上,有些生气。什么叫“这园子她也呆不久”?又是谁在背后偷偷嚼舌头,让自己的女儿产生误会!
看到夫人是真的动气了,红袖赶紧上前,小心翼翼地说:“夫人,小姐的意思——她呆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这屋子怎么折腾怎么布置,与她无关。只是每次婢女们贴上了窗花和对联,小姐回来了一准要撕扯掉。”
“何故?”
“小姐说看着心烦。”
“我是问:为何她待在这里的时间不多?这里才是她的家,她的屋子!”王夫人扫视一圈,有些气闷。“她不老老实实的待在这儿,还能去哪?”
“在陈公子的院子里。”
“你怎么不跟着去?”王夫人斜睨她一眼,有些责怪的意味。
“小姐说,若红袖跟着,她便哪儿也不去了。之前几天,因为红袖一直谨记夫人的教诲,天天跟着,小姐就这样一直待在房里,足不出户,连院子都没出过,话也不多说,只偶尔跟小兰说上两句,便窝在床里睡觉。红袖看小姐的精神实在不好,所以,今天,就……”红袖答完,快速的敛下眼眸,有些委屈。
王夫人没想到,事情会变得这么严重。看来,小妮子是落下心结了。
待她带着几名丫鬟赶往陈志遥暂住的院子,却被告知,陈家公子带着知暖小姐出门赏梅去了。
王夫人的心里,顿时变得有些空落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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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遥哥哥!帮我把这红绳绑高一点!”杨知暖晃着手中的几条红绳,指着最高的那枝梅花。
哪知,陈志遥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就算比知暖高了一个头还多,也比成年男子矮上一截,无论如何是够不着那么高的梅枝的。
“让我来吧。”陈府的侍卫队长周涛自然是不离自家少爷左右,自告奋勇地上前。
“我才不要!”杨知暖缩回手,生怕眼前的粗犷男子抢了她的红绳一样,把小手连着红绳一快藏到了袖子里,不满地撇撇嘴,道:“这许愿的红绳是要我跟志遥哥哥亲自挂上去的才灵验!你挂的不算!”
无奈之下,侍卫们只好把自家公子举高些,让他顺利绑上红绳。
“我也要我也要!”知暖朝他们伸出了小手,等着抱抱。
大家为难了。都是大老爷们,怎敢碰触这金贵的娇躯?虽然是个小孩子,可毕竟男女有别。他们搓搓手,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愣是没一个人敢上前。
陈志遥也很为难,目光瞥向小兰,小兰吓得直往小姐身后缩,一个劲的摇头。
看她那么瘦弱,想来是不行的。
正当大家为难,杨知暖准备发火的时候,身后突然出现一个高大的身影,手一伸,轻轻松松地把杨知暖举起,让她把手中的红绳全都绑上了最高的那一枝梅。
“好了。”杨知暖拍拍小手,示意他放下自己。
双脚着地,知暖这才回头看看,究竟是谁这么给面子,帮了自己一个大忙。
“咦,原来是大师啊!”这个人知暖是认识的,就是上一回跟娘亲去寺院里烧香拜佛的时候,在大雄宝殿外讲解经法的那个游方和尚。据说,是个很有名的僧人,只是自己记不住他的法号。
“小施主,咱们又见面了。”释源大师双手合什,道了声阿弥托福,满脸慈爱地看着眼前的小女孩。这个,将登上高位,站在那个人身侧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