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龙溟放缓脚步与她并肩。
凌波移开视线,加快脚步与他一致:“没什么……我在想,人生在世不过百年,名将又能保得几年太平?”
闻言,龙溟若有所思,忽而笑道:“也惟有连年征伐,才能保证名将辈出了吧。”
凌波的脚步再度顿了顿,月色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喃喃道:“就像……燕然八部那样?”
龙溟一怔,轻轻点了下头:“嗯。”如此说来,连年征战未尝不是一笔财富。有朝一日入主中原,可不要过分懈怠了才好。
然而凌波却忍不住想到,如果天下能止息兵戈就好了,不止是中原与江南,而是真正的普天之下,不分胡汉。到那时,就用不着坚城高垒,用不着名将强兵。
可她并没有说出来,这样的天下,就像圣人们极力吹捧的远古盛世那般,只能在传说之中见到。况且,若这盛世当真那样好,天下又为何会变作今日的模样?
两人又是许久不语,各有所思。
或许他们都感受到了彼此间渐行渐远的隔阂,只是一个想要弥合却有太多顾虑,而另一个却想逃离却不由己。就好像天空中那一轮孤月,无论你想要接近它,还是远离它,它永远都在那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
凌波开口说道:“明天就要离开芮城了。我们……是否都可以平安到达运城呢?”
“原来你在担心这个。”龙溟轻叹,仿佛一颗悬着的心又有了落处,轻轻牵起凌波的手,“会的。”他说道,“至少你我,一定会的。”
凌波的视线垂到了他们交握的双手,想要挣开,却倦于睁开,她又看向龙溟,“这也是你的承诺?”
“是。”龙溟也一瞬不瞬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底渐渐涌起一阵雾气,和一种道不明的情绪,似乎强烈,却压抑。
就在他再度开口前,只见她移开了视线,喃喃叹道:“只是你我么。”
龙溟玩笑道:“凌波可真是贪心。你忘了?连圣人先贤都讲究仁者爱也,推己及人,由亲及疏。吾辈凡人,自然要量力而为。”
“推己及人,由亲及疏。”凌波若有所思地咀嚼着这八个字,忽然感到一种悲哀,她的亲却是他的疏,她想维护的,正是他欲剪除的。反过来不也是一样吗?同样的道理,相反的立场。
“走吧。”凌波力持平稳地说道,“回去吧。”随即转过身去,免得让他看出她的失常。
龙溟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摇摇头,看来不完全点明不行啊。他三两步追上凌波,伸手从身后轻轻环住她的肩膀,在她耳边说道:“等这场决战尘埃落定,随我一起回塞北吧。”
他也说不清楚是在哪一个瞬间做出的决定,似乎只是某一个动念,又似乎在许久之前就放入了心底,不论哪一种,至少说出口之后的此刻,他并不感到后悔。
话音落下的刹那,凌波一僵,所有的思绪仿佛一下子被抽干了似的,只有一片茫然。回过神来的第一个念头,却是问他此话当真,但这样的想法却只会让她更加悲哀。真真假假,又有什么分别呢?
凌波很久都没有回答,心中寒冷如冰,却又沸腾如水。真是讽刺,她倒是不用再担心无法假装平静了。
龙溟也注意到了不对劲,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怎么了?”他想要转过去看看她的表情,可凌波却倔强地转过身子避开。
“没什么。”她的语气平板,不带情绪,却有一丝极力克制的颤抖,“你有你的故土,可你忘了我也有亲人、也有师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