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一愣,原本还有大半的心思胶着在如何不着痕迹地打探消息上,这下思路立刻被打乱了,他差点脱口而出“为什么”,沉吟片刻,转而问道:“师门之命吗?”
凌音撇开头:“算是吧。”
龙溟云淡风轻地笑笑:“既然是师门之命,又与我何干?”话虽说的轻松,心里却并非没有波澜。
然而这样的回答只会让凌音更加为姐姐感到不值,她刷地站起来,一手指着他的鼻子怒道:“你这人怎么这么……”可最终还是把“狼心狗肺”四个字吞了回去,冷哼一声,心想我果然没看错。没话说最好,少了人从中作梗,姐姐就会顺顺当当地跟自己一起回蜀山。
龙溟看着她流露出来的一丝得色,心中苦笑,看来回山之事并非捕风捉影了。只是他一向如此,心情越是沉重,就会表现得愈发轻松。
虽然潜意识里一直清楚分离无可避免,但发生得如此突然,仍是令他措手不及。然而转念一想,这样不是正好吗?接下来的事情,他并不希望她看到。
事实上,凌波也确实兴起了回蜀山的念头。也许很多人都会觉得她的做法不可思议,但她确实没有一丁点想要报复回来的意愿,也没有什么非要由自己亲手了解一切的执念,她只是心灰意懒而已,不想再卷入这些纷纷扰扰,甚至也不想亲眼看到。
然而天不遂人愿。今日一早,夏侯瑾轩却来寻她,说刚传来消息,河边一处村落有疑似患了疫症的人,请她去看看。
对于彼此眼底的青黑色,两人都心照不宣。凌波也并不想探究昨夜令夏侯少主辗转反侧的是怎样奇思妙想的计策,再见到他甚至让她感到一种难堪,仿佛再次把昨夜真相大白那一刻劈头盖脸地扔到她眼前,再次剖开血淋淋的伤口让她无法不去正视。
如果走不开,她宁愿躲到一个偏远的村落里,救死扶伤。因此,凌波并没有推辞。
可是夏侯瑾轩却并没有立刻转身离开,反而随她一起出了城。
他自然是有自己的考量要对凌波分说,但真到面对面的时候,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口,只能任由尴尬的沉默伴随着他们一路前行。
就是考虑到这种情况,谢沧行曾提出由他来开口,但却被夏侯瑾轩拒绝了,自己想出来的主意,怎么能推到别人身上?
思及此,他终于凝聚了一点勇气,轻咳一声,开口道:“道长,其实……瘟疫之事,是子虚乌有的。”
凌波顿住脚步,讶异地侧首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避开了视线,等着对方开口解释。
夏侯瑾轩心中慨叹,就在一天之前,即便与所有人做对,凌波仍是不卑不亢,那一双充满生气的眼睛,没有迟疑与退缩。可是如今,却只剩下死气沉沉——仅仅一日之间,一个人竟可以变化如此之多。
思及此,他的犹豫又消下去几分:“我找道长,是有一个局需要道长的帮助。”他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凌波的眼中终于有了波动,先是闪过讶异,随即又垂下眼帘:“我想我……无法胜任。”又道,“夏侯少主方才所言,凌波便当作未尝听过吧。”
两人又都沉默了。夏侯瑾轩摇摇头:“不,你我都清楚,这件事,世间只有道长才能胜任。”
凌波羽睫一颤,仍是抿唇不语。
左右一场战争的胜负么?这忽然让她有了一种荒谬感。尽管出身于天下最声名显赫的门派,一直以来受到各方敬重,她也从未觉得自己如此举足轻重过。
只要一个动念,就会影响许许多多的人的生死存亡。
多么的没有真实感!
夏侯瑾轩叹了口气:“我们真的不想再打下去了。已经有太多太多的人付出了生命。”他顿了顿,忽然神情一肃,“道长,大义与小节孰重孰轻?难道你真的希望待一切已成定局时再听到一个干巴巴的结果吗?”
凌波一震,霎时白了脸色,半晌,启唇轻道:“多谢夏侯少主点醒,凌波大错特错了。”纤细的手指紧紧搅住,肤色白的好似透明一样,语气却轻缓的仿佛不存在,“请给我三日时间,三日后,我定会给少主一个答复。”
也许从一开始,她的选择就已经定好了,不,或许该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选择。
是走是留,又有什么分别呢?在得知真相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