稍早之前,还发生过另一场会面。
术里一路从关中跟过来,满面皆是风尘仆仆之色。
龙溟见之心中不免有些愧疚,但他素来不是什么慈眉善目的主子,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问道:“阿幽……关中局势可还顺利?”
术里恭敬回道:“将军无需担心,汉中如今在咱们手上,折剑山庄占不了优势。另外,二殿下的身份最终还是被人发现了,恭喜将军赢得了赌注。”
龙溟一怔,他都快忘了这赌约,摇头笑笑:“罢了,阿幽能撑到现在,已经十分不易。那,他和舅舅是怎么圆场的?”
术里答道:“幸好二殿下被发现的时候并未做幽煞将军装束,”他所指的,便是那次龙幽偷偷去见夏侯瑾轩时候的事,“因此大长老便谎称将军秘密调二殿下前来接掌关中军事,自己则另有机要事务。”
“哦?”龙溟挑眉,“那‘我’又在忙着什么呢?”
术里顿了顿,回道:“大长老说,这就要看将军的意思了。不过,大长老打算亲自领兵,暗中潜往潼关方向,准备在关键时刻增援大王,合围关陇义军。”
龙溟但笑不语,魔翳的意思他算是明白了,就算要他即刻前往潼关接手,圆了这个谎言。
术里又道:“郭勒尔与范福不日便会与将军会合,以后义军里的动向,大可交给他们。”
两边都不耽误,这算是两全其美了?
不过,那两人也的确不适合再留在蜀中。郭成本就不是善于掩饰情绪之人,如今折剑山庄已与铁鹞骑开战,他若是全然不参加,显然会启人疑窦;可若是参加,又怎可能对曾经的战友们兵戈相对?而郭成若是走了,只留一个范福怕是也没人能放心吧。
龙溟拊掌笑道:“知我者,大长老也!正好,他们来了,我也有个帮手。”
术里闻言不由暗自皱眉,听这话意是还打算留在义军当中了?他不信心眼儿比谁都多的主子会当真听不懂大长老的意思。
“不过,”龙溟又道,“郭勒尔还是别来了,他准会露出行迹。”
这算是解释吗?术里不敢问,也不敢劝,两位主子哪个也不是能轻易劝动的性子,只是为难了他们这些下属。
对于术里的腹诽,龙溟只作不知,自顾自续道:“有件事需你去办。我曾从大长老那里得来一枚解毒丸,你去问问这药的底细,是否有解药?”
魔翳交给他的时候,只说是若有万一保命之用,几乎无论中什么毒都可以保他不死。但就像凌波所说,毕竟用的是以毒攻毒的法子,留在体内久了总不是好事,健康时尚且如此,更何况他现在内伤未愈呢?
虽然他很享受美人的悉心照料,但看着她总是掩藏不住的忧愁与自责,倒还是早日痊愈的好。
然而术里却没有爽快应承,他嗫嚅半晌,答道:“这,殿下只要去寻大长老,自然会有答案。”
龙溟脸上的笑意倏然隐去,危险地眯起了眼睛:“你们威胁我?”
术里连忙单膝跪下,恭敬道:“属下不敢。”顿了顿,又道,“大长老与属下也无法预料到将军当真会用到那药。”
龙溟看着他低垂的头颅,冷哼一声:“罢了,那便等我们班师回国再说吧。”
术里一怔,忘记了恐惧,抬头呆呆地看着龙溟,似乎没有想到仍是这样的答案。
龙溟叹气:“好了,你回去吧。若有事,我会同你联络。”
术里沉默良久,忽然问道:“若没有了那个女人,将军是不是……”
“术里,”龙溟面色一沉,语气令人胆寒,“有些话不是你能问的。”
但术里却丝毫没有被他吓住,仿佛豁出命去了一般,继续说道:“不过是个女人而已。将军若是喜欢汉人女子,等把汉人的地盘全部收入囊中,整个天下都是将军的,还愁寻不到更美更好的吗?”
两人一个俯视,一个仰视,都一瞬不瞬地盯着彼此,一语不发。
术里一向是天下最好的下属,沉稳、坚毅、可靠,且唯命是从,这是他记忆里唯一一次以下犯上。
龙溟面沉如水,辨不出喜怒。那可以说是一股近似于恼羞成怒的情绪,魔翳总是对他说,为君者,无情无绪,无好无恶,必须让人摸不清、猜不透,他一直是这样做的。
是术里变得太过聪明,还是自己的心思已经变得如此好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