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溟发现她不再言语,疑惑地转头看去,却只看见一对烟水迷蒙的泪眼。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欲语还休,竟是这般令人心碎的美。
他一下子怔住了,终于明白从古至今为何会有那么多文人墨客用如斯优美的词藻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形容女人的泪水。
凌波垂下眼睫,喃喃低语:“你又何必……何必……”
“我说过不会离开你。”龙溟笑了笑,仿佛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情,“我承诺过的事情,从不食言。”这不是他第一次对她说这句话,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凌波倏地抬头看他,凝于眼中的眼泪终于还是滑落了脸颊。
对她来讲,只要知道他能平平安安的,哪怕是死了也是好的。可是师伯呢?如果龙溟没有来,师伯是否能逃出生天呢?
凌波没有答案,连带着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庆幸他来了,还是希望他从未来过。
然而,有一点却是确证无疑,不论未来他是否仍在她的身边,都已经牢牢地驻进了她的心里,怕是终其一生也不会离开了。
泪水打在了龙溟的手上,他连忙劝道:“好了,别哭了。”本想伸手擦去她的眼泪,却又怕会害她哭的更凶,不由得有些无奈,“你上一次哭,是为了什么?”
凌波轻轻摇头:“不记得了。”
他怔了下,抚了抚她的头发:“总之,我们现在的情况肯定比那一次要强,有什么好难过的呢?”顿了顿,他重又躺了下去,说道,“你若再哭下去,我可没法安心休息。”
凌波立刻乖乖止住泪,点点头:“你睡,我不吵你。”
龙溟满意地闭上了眼睛,若无其事地往边上挪了挪,自动自发地枕在了凌波的腿上。
凌波眨了眨眼,但却并没有拒绝,只是手法娴熟地按摩起他头上的穴位。
龙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心里想着就算事后定然会被舅舅责罚,他也不会后悔那一刻的抉择。
当谢沧行推门而入的时候,龙溟已经再度睡熟了——用这样一种亲昵的姿势。而凌波则抬起头来看着自己,眼里面并不是惊慌,而是祈求——仿佛在求他不要吵醒那正在沉睡的人,让他可以好好地休息。
谢沧行长长地叹了口气,直到此刻他才终于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无可更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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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终于踏上了闻名遐迩的风陵渡口,当河边沁凉的空气一下子取代了船舱中的窒闷,夏侯瑾轩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仿佛重新活过来了一般。
那是一种漂泊已久的游子终于踏上故土似的情感。这里有休戚与共的同胞,和脚下坚实的土地,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地防备着追兵,时时刻刻算计着下一刻会有怎样的变故,连脚步都轻快了起来。
船队一靠岸,韩师傅就没了踪影,连句再见都没留下。数月相处、患难与共,就这样不告而别,夏侯瑾轩多少有些惆怅,但一想到只要还平安,人生何处不相逢,这股子愁绪很快便抛在了脑后。
上岸后,他们挥别了水蛟帮的弟兄们,弃舟乘车,向芮城而去,只有黄大伟同他们一道。
不知为何,瑕似乎很合这粗豪的汉子的脾气,他总是喜欢凑在她身边说东说西,次次都要劳动暮菖兰想法子支走这没有眼力价的家伙,花样百出的,不禁感慨同为粗人,姓谢的可要强得多。
至于夏侯瑾轩与瑕这小两口,一逮住机会就会凑成一堆,有时候看看风景,有时候聊聊天,有时候什么都不做,只要在一起就好,仿佛要把错过的时光统统补回来似的。
除了极个别不识相的家伙,大伙儿都会很识相地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不过,偶尔他们也会分些时间给暮菖兰,就比如此时。
有个问题可着实困惑她许久了:“妹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会和水蛟帮在一起?”
瑕立刻露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唉,这中间发生了好多事情呢!那时候我想来找你们,可因为姜小哥和鞑子打得不可开交,关中蜀中所有通道都封得严严实实,连苍蝇都飞不过去!所以,我只好沿江东下、再北上啦。”
暮菖兰狐疑地看着她:“你自个儿?”在她的记忆里,瑕可不是个很会找路的人。
瑕哼了一声,不大情愿地答道:“是有人相助,反正到了芮城你们就能见着了。”
夏侯瑾轩轻吁了口气,半开玩笑地说道:“还好还好,我尚且懂得拉谢兄和暮姑娘下水呢。”
瑕冷哼一声:“还好意思说!你们合起伙来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