迄今为止,没有人知道阿罗耶究竟是什么,只知道没有解药,它会让人痛不欲生。而更加可怕的是,阿罗耶会随着血脉的传承而传递下去,世世代代,无法解脱。
于是,暮家人只能一代又一代地听命于神神秘秘的长官,诚惶诚恐地游走于黑暗之中。
可是暮家人也不是傻子。他们在甘为汉人马前卒的过程中,也在吸收汉人深湛的知识、特别是医术,偷偷地与加诸在身上的桎梏做着斗争。渐渐地,他们找到了缓解痛苦的方法。
可惜,在他们不过小有所成的时候,不可一世的大汉帝国竟在一场变乱中轰然倒塌——似乎越是强大的帝国,毁灭的越是快速。
像暮家这样总是执行不可告人任务的组织,自然不可能有许多人知道他们的存在,有权知晓阿罗耶解药的更是凤毛麟角。
突来的变故与多年的战乱,就让暮家这个秘密消失在了当权者的视野,但同时,阿罗耶的解药也一并遗失了。
从此,暮家人获得了渴望的自由,却是以极短的寿命为代价——他们多数人的寿限超不过三十岁。
“你们不要看我哥这个样子,他比我还大了六岁。”暮菖兰说道,“霖哥和远哥也……差不了多少。”
夏侯瑾轩闻言黯然,这样算来,他们都剩不了多少时日了。
“这么多年了,暮家只有两类人,一类研习医术、巫术、毒蛊……只求可以找到根治之法,至少也能缓解阿罗耶的毒性。另一类人则是寻找遗失的解药方子。这几乎成了我们唯一的生存意义。”
她顿了顿,忽然自嘲一笑:“多么可笑!我们费尽心机融入中原武林,精心营造首屈一指的消息网,为此不知死了多少人,目的不过是能活下去而已。”
平淡的叙述,却端的令听者闻之惊心。
“一千年……”夏侯瑾轩喃喃念道。说什么请爹爹帮忙留意?人家寻了这么久都没有结果的东西,能是说找就找得到的吗?
“四十八代人。”暮菖兰笑了笑,却比哭还难看,“我哥是第九十三任族长。”
短暂的族长任期无言地诉说了暮家短寿的命运。夏侯瑾轩沉默了,他忽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因为在这样残酷的事实面前,一切语言都是苍白的。
“所以,请不要怪我哥。”暮菖兰又道,“他有他的苦衷。”
谢沧行问道:“你不愿意求助于蜀山,是因为无法信任外人?”
暮菖兰怔了怔,轻轻地点了下头:“不错,我们不信任外人。因为信任的后果很有可能是另一场延续千年的奴役与控制。”
如今的暮家,比从前的暮家更加强大,谁能保证下一个掌握了解药方子的人不会兴起利用他们而称王称霸的野心呢?
“绝不能让外人知晓阿罗耶的存在,是暮家的族规。”暮菖兰叹气:“我从前不懂事,总是想尽办法找寻名医去给家人看病,可结果却总是失望。暮家几年之间聚集了许多名医长留于此钻研阿罗耶的缓解之法。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些名医们并不是‘自愿’的,而那些没有留下的,都……”
三个人都沉默了。暮家无法承担秘密一旦泄露的风险,哪怕接触到冰山一角,也无法活着走出暮家。
“后来,我便再也不会去寻什么名医相助了。”暮菖兰说道。
谢沧行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忽然又问:“那你也……”
暮菖兰一怔,明白了他的意思,摇头答道:“倒不是所有新生儿都会显出阿罗耶的症状,我……就是少数的幸运儿之一。只是,就算如此,身上也带着阿罗耶的诅咒。”
她没有继续说下去,夏侯瑾轩直觉地感到这其中似乎还有什么秘密,但,那又何妨?暮菖兰这样信任他,这比什么都还要珍贵。他又何须刨根问底?
“你手中的方子还差多少?”谢沧行问道。
暮菖兰苦笑:“我也不知道,但算来至少还有七八成掌握在枯木手上吧。”
“内容你都还记得?”谢沧行又问——想来那张皮卷已经移交给了暮檀桓。
暮菖兰不明所以,但还是点了点头。
“去找凌波商量商量吧。”谢沧行说道,“如果你信得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