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见谢沧行一副见到鬼的样子看着自己,好像受到了更大的惊吓似的:“掌柜的,你……你不是哭了吧?”
暮菖兰立刻柳眉倒竖:“谁哭了?”
谢沧行凑近前左看右看,看得暮菖兰越瞪越凶狠,就在她动手前,他忽然一拍大腿:“我就说嘛。掌柜的是谁?叶小哥去的时候都没掉泪,没理由这时候哭鼻子。”
暮菖兰怔了怔,苦笑,是啊,霖哥死的时候都没哭,还有什么好哭的?她狠狠拧了谢沧行胳膊一把:“哪壶不开提哪壶!走吧,找夏侯少主去,我有事情要告诉你们。”
“哎,好嘞!”谢沧行用久违的店小二腔调,眉开眼笑地说道。
暮菖兰忍不住弯了弯嘴角,边走边道:“以后,别再叫我掌柜的,我再也不是了。”
说出这话的时候,她感到了巨大的伤感,但同时,也伴随着一种解脱。
两人走出几步,她忽然听到身后的谢沧行用认真的语气轻声说道:“你有个好哥哥。”
暮菖兰顿住脚步,觉得又有了流泪的冲动。以暮檀桓的本事,想拦住她易如反掌,可不论嘴上说的多决绝,他却仍是纵容了自己的妹妹——放下暮家这个枷锁,自由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或许在他内心深处,早就隐隐盼望着这一刻了吧?
或许是始终离死亡太近的原因,对暮家人来讲,死亡并不是多么严重的事情,但背叛却是绝不可以原谅的。
她扬起头,仿佛这样就能收回夺眶而出的泪水,半晌,一句低低的呢喃,才顺着空旷的甬道幽幽地传到谢沧行的耳边:“这还用你说。”
谢沧行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目不斜视地从旁边走了过去。
再度出现在他视线内的暮菖兰,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干练模样。
两人找到夏侯瑾轩,他正同沈天放、韩师傅一起商量着脱离路线,但拜这两个冤家对头所赐,进展显然并不顺利。
见到暮谢二人,愁眉苦脸的夏侯瑾轩总算是见到了救星。而暮菖兰也不负小少爷望,三言两语就把他从两面不是人的窘境中解救了出来,留下那两人继续大眼瞪小眼。
夏侯瑾轩刚松了口气,就听暮菖兰语出惊人:“我已脱离暮家。”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惊雷就一道接着一道地劈了下来:“暮家已决定投靠鞑子,今后便是咱们的敌人。我哥……暮檀桓暂时不会有所行动,但咱们还是早走为妙。”
夏侯瑾轩张口结舌地看着她,似乎有好些问题呼之欲出,却又哪个都不想问——只要思及暮家那神秘的怪病,还有什么需要问的呢?他最终一声长叹,接受了这个事实。
暮菖兰颇有感慨地笑了笑:“夏侯少主真是……不同寻常。我说过,会把出卖你们的苦衷原原本本告诉你们,之后怎么发落,我悉听尊便。如果你们还想听的话……”
“那是自然。”夏侯瑾轩连忙点头,“这世上的事总无绝对,未必除了枯木便不能解。知道缘由,我也好请爹爹帮忙留意下。”
暮菖兰惊讶看他,忽而一笑:“夏侯少主可真是个大好人。只是可为不可为,少主还是听过再说吧。”
语毕,暮菖兰却沉默了,似乎不知该从何处说起,半晌,才开口道:“请你们不要怪我哥做出这样的决定。我们暮家虽混迹中原武林多年,但我们并非汉人。”她自嘲一笑,“说起来,应该算是西戎吧。”
此言一出,别说夏侯瑾轩,就连谢沧行都是目瞪口呆:“这是怎么回事?”
暮菖兰开始了叙述。暮家先祖生活在西域小国,同燕然三部类似,以宗族血缘为联系彼此的纽带。
原本与世无争、自由自在的日子,在两个国家——大汉与匈奴同时强大起来之后发生了改变。
一个国家的强大,总是伴随着领土的扩张。地处两大强国势力范围的缓冲地带,他们的国家无力与任意一方为敌,因此长年处于被两国交替征伐、征服的状态。
后来,伴随着一次天灾,他们的国家彻底被大汉所灭,成为了大汉的一员,并被赐予了“暮”这个特殊的姓氏。
但暮家的先祖并没有多少亡国丧家的悲痛,对他们来讲,保全宗族远比保全“国”来的紧要。这样也好,至少可以过上安稳的日子。
可惜他们想错了。因为长相兼具汉人与匈奴人的特征,他们显然比汉人更容易打入匈奴人的势力范围——没有比他们更适合的内应与刺客了。
可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大汉的帝王将相们怎么可能真正相信这些异族人呢?于是,为了控制他们,“阿罗耶”便登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