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出了酒馆道别,一南一北反向而行。可凌波只向南走了一条街,就重又折而向北,一番寻觅,总算找见了龙溟的身影,远远地跟在后面。
她看着远处人群中若隐若现的背影,下定的决心似乎又有些动摇起来。她知道自己若迈出这一步,不论结果如何,他们两人的情谊就再也不复从前了。
凌波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龙溟身上,以至于当她感到有人靠近的时候,那张并不太陌生的脸已经近在眼前。
仍是酒馆里不期而遇的青年,仍是热络的笑,之前的不欢而散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这么快又见面了,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就这么一打岔,凌波不用看也知道自己不要想再找见龙溟的踪迹了,心里头说不出是失望多一些,还是如释重负多一些。可惜,被人撞破行迹后应有的恼怒也并没有丝毫反应在她的神情中:“见过公子。不过,不论公子有何贵干,找我一介妇人也是无能为力。”
一上来就是毫不留情的拒绝,青年却不以为忤:“夫人何必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若有得罪之处,在下先陪个不是了。”说完拱手一揖,在还没有揖到底的时候,突然出手,乃是一招小擒拿手中的锁腕。
可他这一抓却是大惊失色,女子的手腕白皙细腻,绵绵软软,别说习武之人难以掩饰的内力修为,就连经脉流动之感都没有分毫,莫非这年纪轻轻的姑娘,竟然练成了移穴换脉的功夫?不可能,没有几十年的深湛内力,纵然强行施展,也定是筋脉尽断、走火入魔的下场,哪能如此泰然自若?
凌波当然不可能有这样的功力,她只是先一步察觉了对方意图,偷偷封闭了手少阳三焦经,使得筋脉一时不畅而已。
那青年不明真相,下意识地一个犹豫,手指微微滑开去寻移开的筋脉。
这一瞬的犹豫就是凌波的机会。她左手腕一翻反拿向对方外关穴,右手袖中暗藏的匕首露出一线寒光。
青年本待见招拆招,见到这峥嵘一角,只得急忙松手撤招——毕竟他也不想在街道上太引人注目,这一点凌波也是一样,因此她只是虚晃一枪,便又作罢。
路旁行人看来,不过是青年作了个揖,女子拂了下袖而已。
青年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夫人好俊的功夫啊。”
凌波不急不缓地说道:“沈公子过奖了。”
这话听在青年耳里却是石破天惊,差点脱口而出“你从何得知”,勉强忍住。
而凌波也懒得听他打马虎眼,直接解释道:“公子想是‘镇三山’沈青峰沈前辈的传人。沈家堡以七十二路大小擒拿名冠天下,与当年的林家堡并称南林北沈,世传凡令沈家人近得三步之内者,皆无人可逃脱。”
听闻此言,青年不由得心情复杂。当年的沈家堡在北方说一不二,显赫一时,如今却早已没落,北方霸主的名头早就让给了上官世家。想不到时至今日,还有人记得他们沈家堡曾经的辉煌,还能仅凭一招就认出他引以为傲的擒拿手。
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壮志豪情,终有一天他会重振家声。如今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正是立下不世之功的良机。
他并不知道皂靴上沾染的香茅早就出卖了他,而凌波也不是凭着一招擒拿手认出他的身份。他与其说是受了凌波的误导,不如说是他心中的愿望太过强烈。
青年不由得重新打量起凌波,对她倒也生出了一丝好感,笑道:“夫人果然目光如炬,佩服,佩服!在下沈天放,沈青峰乃是在下祖父。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今日前来,只想知道二位靠南还是靠北。”
凌波回道:“公子的话令人费解,我二人来长安只为……”
“寻亲?”沈天放笑笑,替她说了下去,“夫人夫君姓杨名彦,关东人士,三日前入城,前日拜访了扶风巷杨府,无功而返。但其实……”他别有深意地看着凌波,“他姓的应该是上官!”
“原来沈公子是认错人了。”凌波也笑,一拱手,作势要走。
沈天放急忙拦住:“且慢!我与二位是敌非友,与杨府也有交情,因此对二位身份本已有七分把握,只是如今不少武林败类做了胡人的走狗,是以在下不得不防,这才多方试探,还望夫人见谅。请夫人往寒舍稍坐,共商大计。”
凌波不置可否,只是打量着他,心中对他的如意算盘十分清楚,等她被“请”到了他的地盘,无论她是敌是友都难逃他的手掌心;而等到她落单再“请”,多半是自觉无法胜过她与龙溟二人联手。
沈天放见她不答,了然一笑:“夫人不信我也是人之常情。既如此,我请清虚观太渊道长做个见证,如何?”
凌波挑眉;“清虚观从不理世事。”至少表面上是如此。
沈天放一笑:“但太渊道长亦从不打诳语,不是吗?”
凌波也笑了:“好,那我就随你走这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