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官差掂了掂银子重量,又瞟了瞟帘下露出的马车一角,一时有些犹豫不决,没话找话地问道:“小娘子是何方人士?与此人同行可是受了胁迫?”
龙溟心中火起,却又不好发作,脸色却是一沉再沉。
凌波只得回道:“回禀官爷,民女随夫君来此投亲,并未受人胁迫。”
这声音轻灵婉转,更让那官差兴起了一睹庐山真面目的好奇。
两人就这么拽着帘子一僵持,却引起了那两名卫士的注意,呼喝着向他们走来。
龙溟心中暗叫不妙,只得由着他们一把掀开帘子。两名卫士把马车内扫视了一圈,这才注意到端坐其中的凌波,她仍是一动不动地坐在原处,由始至终不曾抬头看上一眼。
她这般镇定自若,倒教两人不由得心生诧异,对看一眼,朝着里面喊了一句什么,并做着让她出来的手势。
龙溟一皱眉,把心一横,对凌波说道:“出来吧。”
凌波低声应是,在三双眼睛目不转睛的注视下一步步挪出了马车,朝三人敛衽一礼,当她抬起头来,当真是连阴沉的天色仿佛都亮了起来。
那三人的目光渐渐地变了。龙溟的眼中寒光一闪,面上却仍是客套的笑:“请三位官爷放行。”边说边从怀中掏出一只羊皮卷,直接递给了那两名夜叉士兵。
那两名士兵本来没太当一回事,露骨的眼光仍直勾勾盯着凌波看,直到那羊皮卷刷的一下展开,末尾红色的印信避无可避地遮在他们眼前。
两人显然是愣了一下,对视一眼,表情变得十分古怪,态度倒是恭敬了起来,却又带着点瞧不起的意思,朝着龙溟行了一礼,就放他们通过了。
龙溟与凌波毫不马虎地还了一礼,牵着骡子一路缓行,待到了僻静处,才终于松了口气。
见四下无人,龙溟附身从车班下方取出一根略弯曲的横木条来,又从车毂上绕下一根铁丝,这赫然便是弓与弦。他又变戏法似的从青骡的鞍底摸出一柄匕首递给凌波,而另一头灰驴的鞍底还藏着几支箭。
然而凌波的关注点却另有其他。纵然这一路上对他的神通广大早已习以为常,她还是忍不住对那个神奇的羊皮卷产生了好奇。
龙溟不禁莞尔,非常识趣地递了过去,解释道:“这只是普通的通关文书,但最后的印信却是大有来头。”
“是什么?”凌波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可惜通篇全是夜叉语,一个字都不明白。
“是幽煞将军的金印。”龙溟笑得有些意味不明。
凌波不禁重新看向这张毫不起眼的羊皮卷,这想来定是他与郭成等三人南下时所得了,他们那时出生入死,这张文书怕不也是千辛万苦得来的保命之物,自己这般坐享其成,倒真有些过意不去。
她哪里知道这对龙溟来讲根本就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转念一想,她忍不住问道:“既然有这文书,你为何还要……还要用什么瞒天过海之计?”当初她本想易容,却被龙溟阻止,说若把守门人的注意力集中在人身上,藏匿的兵器就安全些。
龙溟无奈道:“这东西太过惹眼,今日这几个小角色还好说,若是落入了有心人耳朵里,反而要坏事,所以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想拿出来。”他本拟这出美人计至多只会导致多遭些留难,最终还是会顺利过关——看来他真是离开太久,底下人的规矩是越来越疏松了,思及此,接下来的解释,语气就更加不善,“更何况兵器的管制非同一般,就算是有文书,也非得经过重重检验才行,咱们非得露出马脚不可。”
听他这么一说,凌波也有些后怕,担忧道:“这胡人的文书,咱们两个汉人用了,会不会已经启人疑窦了?”
“那倒不至于。”龙溟答的肯定,“这文书本就是给汉人用的。”
凌波的脸上一瞬闪过惊奇,一年前就有不少汉人甘愿听夜叉差遣了吗?很快却又了然,守门人中有汉人官差,就已经说明一切了,不禁喃喃叹道:“这么快就忘本了……”
“这有什么稀奇?”龙溟的表情辨不出情绪,“不过是为了谋一条生路而已。”
凌波无言以对,两人都静默半晌,她才感慨道:“今日多亏有你。”顿了顿,舒了一口气,“也幸好谢大哥与我约在了城外的清虚观,至少他可以少了这道麻烦。”
龙溟一哂:“以谢兄的本事,区区一道城墙还拦不住他吧?江陵城太济观的道长们一定心有戚戚焉。”
闻言,凌波也想起了谢沧行辉煌的“盗酒”史,不禁莞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