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墨没有焦距的双眼望定了莫小四,迟疑了片刻后,说道:“再过几日,就到大辽的都城了。我传授你的武功足够你出人头地的,你既生在辽宋的交接地域,也勿用太过在乎自己的身份是辽人还是汉人。以后,你便跟着耶律王爷吧,想来他会善待你的。”
莫小四呆了半晌,惶恐地摇头,“师父,你要跟我分开吗?不是说好了治了眼睛我们再走的吗?为什么师父突然不要小四了?”
“我自己也略通医术,我的眼睛是被这天下至寒之物毒瞎的,岂是那般容易复明。”楚墨淡淡地叹了一口气,说道: “你有了依托后,我便也放心了,你跟着我只会吃苦。”
莫小四脸色凄然,哀求道:“师父,求你不要离开。”
楚墨却绝决的冷然道:“休要再说,我意已决。”
莫小四何曾见过如此疾言厉色的楚墨,当即吓得噤若寒蝉,但沉默半晌之后,仍是忍不住开口道:“师父,您眼睛看不见,离开了我们怎么办,就算到了辽都,但你人生地不熟的,又怎么自己回大宋呢?”
楚墨听着莫小四语气中的担忧,不禁心底一软,安抚道:“这你不用担心。我有使役,只要我能恢复些法力,就能召唤出使役,它自可带我返回大宋。”
莫小四见楚墨去意已决,唯唯诺诺的应了一声后,也不敢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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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天之后,耶律岳带领着众人返回了大辽的都城,上京。
纵使眼睛看不到,楚墨仍可通过车窗外熙熙攘攘的人声听出,大辽的上京是一个极尽繁华的都城。据闻当今辽帝耶律隆绪这位大辽国第六任帝王是位难得的英明君主,大辽在他和其母萧太后的治理下正步入从未有过的繁荣盛世。
耶律岳回京的消息早早就传回了京城,所以当众人进城后,虽然耶律岳行事低调,但仍是来了不少王公贵胄前来接驾。耶律岳怕楚墨厌烦这些官场上的俗务,便差人护送着楚墨的车架先行赶回王府。
耶律岳直至深夜也没有回府,他在回京之后,立即便被大辽的皇帝和皇太后招入宫中。思子心切的皇太后和担心弟弟的皇帝,好不容易见耶律岳安然归来,便留他在宫中小住。
第五天深夜,楚墨打发了雪梅把莫小四找来后,便让她先行休息。
莫小四来到楚墨休息的院落,进入房门,看着落座在厅堂上手的楚墨,垂首问道:“师父,您找我。”
楚墨点头道:“经过几日的调息,我已经恢复了一些法力,虽然还及不上之前的一层功力,但召唤使役已经足够。今晚,我们就此作别吧。”
莫小四猛然抬首,看着已经换回汉人打扮的楚墨,悲然道:“师父!”
楚墨拿出一个包着几本书册的布包递给莫小四,柔声道:“这五天的时间,我求王府内的账房先生帮我记述下这几本武功口诀和法术口诀,现在就传授给你吧。这半年多来,一直都是你陪我在身边,照顾我。虽称我为师父,但却没有正经的拜过师。现在临别在即,我就正式收你为徒。我楚墨,今生也只会收你一个徒儿。记住了,不要用我教你的功夫来对付汉人,或是做些败坏道德的事情,不然我会亲自废了你的功夫。”
莫小四泫然欲泣地接过楚墨递给自己的包袱,跪下给楚墨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半晌之后,怯怯的问道:“师父,您真的要走吗?”
楚墨淡然而坚定的点点头,随后轻叹一声,向莫小四招手道:“小四,你扶我到院子里去。”
“……是,师父……”莫小四擦了擦眼泪,犹豫片刻后,站起身,把楚墨从座位上扶起来,向院子走去。
楚墨走到院心,仰头吸了一口北方独有的冰冷空气,空灵的眼向天空的方向凝视了片刻后,伸手咬破右手的食指,在左掌心轻轻划下几行灵咒后,双掌合拢,暗念灵诀,然后将双掌按在地上,召唤道:“以血契之名,召唤尔来,炎驹!”
随着楚墨的咏念,地面上泛起隐隐红光,当楚墨缓缓起身时,一团红雾由地面乍现,随即红雾中传来一声嘶鸣,现出神骏的身形,红色的炎驹应唤而至。
就在这时,突生异变,两道迅疾如鬼魅的身形倏地现身在院墙上,一道直扑炎驹,另一道却拦向楚墨。
炎驹一声哀鸣,头部中掌,身体轰然倒地。
而另一道身影在逼向楚墨时,被楚墨下意识击出的一掌拍开,两人身形微一接触,便立时分离。
楚墨惊异地察觉到与来人交掌的刹那,本来所剩不多的内力及法力在瞬间便被对方吸了个干净,不禁失色道:“化仙入无!”
“王府侍卫,龙伏冰,拜见楚姑娘!”
“王府侍卫,龙伏霜,拜见楚姑娘!”
两道身影在楚墨面前并肩而立,拱手向楚墨一拜。
感知炎驹已然毙命在对方掌下,楚墨压下心底的震惊和愤怒,缓缓点头道:“想不到二十多年前以裂心掌和入无神功而名震天下的云、雾、冰、霜,龙家四兄弟竟然已经效力于大辽,还做了大辽王爷的侍从。”
龙伏冰对楚墨语气中隐含的讥诮置若罔闻,仍是恭敬地颔首道:“楚姑娘不但内力、法力精纯,眼力也出类拔萃,我俩正是龙家的老三和老四,我们的大哥和二哥现在还随王爷留在皇宫中。”
楚墨向两人略做还礼后,冷然道:“晚辈久慕四位前辈昔日的盛名,但不知二位为何今日力毙我的使役?”
龙伏霜接言道:“楚姑娘,王爷曾经下令,要我兄弟二人暗中保护姑娘的安全。姑娘的眼睛看不见,如今却想独自不辞而别,属下情急之下才击毙姑娘的坐骑,等到王爷回府后,伏霜自会到王爷那里去领罪,还望楚姑娘安心等待王爷归来。”
楚墨冷哼一声,心知这龙伏冰和龙伏霜就是耶律岳派来暗中监视自己的,此刻他们敢公然对自己出手,分明是早先便得到过耶律岳的首肯,耶律岳摆明了是不想放自己离开。
楚墨无力的闭了闭眼,将头转向从刚才开始便默不作声的莫小四,脸上露出苦涩的一笑,我的好徒儿啊!可笑自己前一刻还用真心来对他,谁知他却早将自己卖给了耶律岳!
莫小四见楚墨清冷的目光瞥向自己的方向,虽然心知她看不见,但仍不由自主的瑟缩了一下,低声道:“师父……”
楚墨一拂衣袖,转身向厅门走去,她目不能视物,方向略微有些偏差,莫小四眼见楚墨再往前走就要撞到厅门边的墙上,慌忙抢上前,拉住楚墨的衣袖。
“前面是墙,师父。”
楚墨停住脚步,冷冷地振袖抽出。
莫小四矮身跪在楚墨身边,却不敢出声。
楚墨沉声问道:“耶律岳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竟将师父都卖给他了?”
莫小四抬起眼看着玉颜含霜的楚墨,摇头道:“师父,我只是想让王爷把师父的眼睛治好,徒儿什么都没做啊!”
楚墨垂下眼眸,冷然问道:“知道我要用使役离开的只有你,若不是你告诉了耶律岳,他怎会派人来把我的使役击毙,更让人吸走我的功力?”
莫小四身体一震,俯身在楚墨脚边,呜呜的哭起来,口中不住叫着:“师父,师父……”
楚墨怅然一叹,摇头道:“罢了,罢了,我说过,这一生只会收你一个徒儿,收这么一个徒儿,也就够了。”
言罢,伸手摸索着前方的墙壁,向厅房内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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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天刚亮,耶律岳便赶回了王府。
耶律岳来不及更衣,一路风尘仆仆地赶到楚墨居住的小院,在客厅中找到了独坐一晚的楚墨,走上前柔声问道:“楚姑娘怎么不在房间休息?”
楚墨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心知耶律岳会一大清早赶回来,准是知道了昨晚的事。她将脸转向耶律岳的方向,说道:“民女想请王爷派人送我回大宋。”
耶律岳半蹲下身在楚墨身前,平视着她清澈但却无神的双眸,笑叹道:“怎么,还在气本王的侍从击毙了你坐骑的事吗,你要什么样的坐骑,本王赔给你,千里良驹,大宛名马,你想要什么?”
楚墨不理会耶律岳岔开的话题,淡淡地说道:“我只想回家。”
耶律岳脸色一沉,猛地站起身,双手抓住楚墨所坐椅子的两端扶手,将她禁锢在自己和椅子之间,脸上神色阴晴不定,深吸一口气后,语气温和地说道:“我们不是说好了,治好你的眼睛,再谈送你回家的事吗?”
楚墨轻轻地仰起头,将脸孔对准耶律岳的方向,问道:“如果我的眼睛真的治好了,王爷就会送我回家吗?”
耶律岳怒视着这张日里夜里不断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丽颜,双掌不觉用力,檀木椅子的坚实扶手在他掌中慢慢化为碎片,愤怒再也隐忍不住,耶律岳缓缓点头道:“不错!我不会让你走的,即使你的眼睛好了,你也别想离开!你,楚墨!今生已经注定是我耶律岳的女人!”
楚墨略带嘲弄地说道:“你以为你留得下我吗?”
耶律岳眯起眼,冷笑道:“走?你怎么走?凭你什么也看不见的眼睛?还是你这身永远也无法恢复的功夫!”
楚墨冷哼一声,别过头去。
耶律岳一把抓住她的下颌,把楚墨的脸转向自己,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如果想凭借武功逃走,那我可以告诉你,你恢复一点,我便让人吸走一点,即使废了你的武功,折了你的双腿,也不会让你离开我!”
冰冷的双眸中怒意翻涌,片刻之后楚墨无力的闭上双眼。她早该知道,当这个男人第一次以充满占有欲的眼神灼灼的盯着自己时,他便不会再放过自己了。即使先前他装出的客套和随和有那么几分的真诚,但骨子里的霸道和独断早表明了,没有人可以对他说不。他对自己的执念如此之深,强烈到即使眼不能视物的楚墨都可以从他隐忍的言行中感受得到,此生此世,他怎会放了自己!
耶律岳感受着楚墨周身迸发出的冰冷,看着那双紧闭的眼,知道今生今世都休想走入她的心,但无所谓!他只要她,她这辈子都休想离开他身边!
耶律岳恼怒得胸口急剧起伏,一拳捶碎了楚墨身边的桌子,转过身,踢飞了厅门,冲出了小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