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山老道微笑说道:“传闻当年道祖到东南一游,弟在山间行棋之时,他忽有感应,在峰上遥指山下,便定了太虚观的位置,而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现在我们所处的位置,与太虚观有某种隐隐相通之处。”
隐隐相通之处,这六个字隐含深意,秦杰却还是不明白。
歧山老道回身指向后殿,说道:“据说无数年前,道祖悟得空间通行无碍的至高法门,便在那处砌了一座简易的石塔,可以让道士直抵极西净土。”
秦杰震惊说道:“我只听说过天道盟和神话集团有些特殊强大的符阵,可以传递简单的信息,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什么阵法可以把人传到远方,这岂不是传说中无距的境界?”
“道门里没有天启,自然也没有无距的说法。不过以道祖通天彻地之能,弄出这样一样物事,也不是太过难以想象。”
秦杰想着那日自己和张楚楚在道祖棋盘上的奇遇,又想着这些天没有离身的那本道祖笔记,心里也多了几分相信,紧张问道:“现在那法阵呢?”
歧山老道微涩一笑,说道:“再如何风流。总被风吹雨打去,道祖再如何强大,数千数万年过去。他留下的法力也早已消散无踪,传说中的那座简易石塔,只怕早就化成了飞灰。观中道士后来在传闻里石塔的位置上,修建了一座道殿,便是后殿,别说旧年踪迹,便是一丝道迹都已经寻查不到。”
听着这话,秦杰亦不免有些感慨。
在时间面前,能够永恒的果然只有死亡。
……
整座瓦山都属太虚观所有,道门虽然没有把观院扩展到把瓦山括进观院墙内,但观院的面积已极为开阔。
要从观门前的广场一路上行至后观道殿,至少要花一柱香的时间。
便可以想像这座道观的规模。
古观分三重,前观中观后观,前观除了巍峨庄严的正门以及观前广场之外,还有两座极为气派的道殿,中观面积相对较小。
散落了近十座道殿,后观面积最小,也是最为幽静,只有一座后殿。
秋雨依然在持续,观中道士忙着准备盛典大会,各派使团依然在热烈或激烈的讨论。
修行者们依然在互相切磋,前观一片严肃紧张,观中剑影活泼。
唯有后观依然安静,学习道法的闲暇,秦杰偶尔会带着张楚楚到中观诸殿散步,他们撑着大黑伞行走在淅淅沥沥的秋雨里,听着各座殿内的声音微笑不语,没有人注意到他们的存在,只要他不想让人注意到。
他们还去了前观,站在秋树亭间,看住在观外别院里的西城夜总会排舞,只见那些青春美丽的姑娘们,香汗淋漓,衣鬓摇动,觉得极为悦目。
远远看着舞台上的小草,用清脆的声音不停指挥着,训斥着,俨然已经有了几分陈红的作派,张楚楚忍不住笑了起来。
西城夜总会此次献祭的舞蹈,虽然不如霓裳那般华美惊世,但却多了几分道宗天女吉祥之感,想来应该会非常成功。
秦杰和张楚楚只是站在亭中远远看着,并没有去与西城夜总会舞团相会的意思。
他也没有去天道盟使团——堂主冼植朗通过观中道士表达了想要会面的请求,但他现在实在不想被世俗之事扰了难得宁静的心境。
歧山老道讲述道经时,曾经说过一句话,道法是一种看待世界的方法,又是学习的方法,但最重要的是一种生活态度。
那种生活态度被夫取笑为闭嘴,被莲世界嘲笑为装乌龟,被二师兄讥讽为装死,但是道门特有的平静沉默自持,自有其动人之处。
如今张楚楚大病渐愈,秦杰学道亦有收获,心境自然平和,他日后回忆起来,秋天在太虚观里的短短数日,竟是他这一生最平静喜乐的一段时光,然而那时候他才明白,这种平静喜乐原来只是令人心酸的安慰。
……
盛典正日。
来自世间的游客,纷沓而至,瓦山前的小镇热闹无比,太虚观前的广场上更是人头攒动,不知被踩落踩烂了多少双鞋,如果不是道士与当地警察一道维持秩序,广场上根本没有办法表演,仪式也无法进行。
诸派都派出了观礼团和表演的嘉宾,游行的一辆辆彩车,引发了一阵阵地喝彩,来自长安城的西城夜总会舞团,轻而易举地获得了最大的喝彩与叫好。
其后是由太虚观观主率领众道士为世间祈福的仪式,再然后又有神话集团某位大能主持的祭天环节,无数信徒跪拜于地,场面极为严肃庄重。
秦杰和张楚楚没有去凑热闹,站在后观殿栏上,居高临下远远看着山下的热闹。
看着这幕画面,他忍不住笑了起来,说道:“这也能混搭吗?”
一应仪式结束后,西城夜总会的姑娘们开始起舞。
观前的掌声与喝彩,顿时冲破天穹。
太虚观中几位辈份极高的老道,看着舞台上翩然起舞,容颜娇美而庄肃的少女们,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很多年前的故事,竟是湿了眼眶。
秦杰看着观前,感慨说道:“相隔数十年,古刹旧庙终于再次看到散花天女之舞,好在莲世界已死,想来这一次太虚观能够平静度过。”
对于普通百姓和游客们来说,孟兰节是盛大的节日,是这个秋天的主题,而对那些真正的大人物们来说,盛典只是他们相会的理由和借口,他们只是需要借助这个名义相聚,然后讨论一些真正的大事。
在盛典之前,各派使团的会议便已经得出了最后的方略,只等回去后交由诸派审核,再由门主拍板,便会正式生效。
在这项方略中,诸派全体同意明年继续对草原发兵,并且会大幅度地提升兵员数量和加强后勤供给,天道盟更是被要求,不能再像前年那样沉默旁观,而是必须拿出真正的实力。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如今草原上的局势已经变得愈发混乱,荒人在站稳脚根之后,只经过一年时间的休养生息,便已经有了重新强大起来的势头,而在上次战争里被诸派玩弄了一把的蛮人魔教信徒,在付出很多鲜血的代价后,终于幡然醒悟,开始在夹缝里游走趋避,并且试图报复荒人离开这个世界已经太久,蛮人才是这一千年来草原的主人,魔教信徒虽然实力损耗严重,但对于草原极为熟悉,真要和诸派纠缠起来,即便不敌便往茫茫岷山里一躲,诸派拿他们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诸派最警惕的,是魔教信徒的修真者,在损失惨重的情况下,真的有可能放弃尊严,直接投靠魔教子弟。
魔教子弟数十年来非常安静,以至于很多百姓,都忘记了这头凶兽的存在,而各派的达官贵人们则是非常清楚,都说南晋派力世间第二,实际上这个世界上第二强大的势力,依然是魔教子弟。
魔教子弟拥有最优龚的修真者,最多的骏马,也拥有最多的大祭司,如果不是被岷山阻挡,王庭前后数任英武强悍的单于,只怕早就统一了整片草原。
而如果不是天道盟在南方强硬的顶了数百年,寸步不让,魔教子弟的修真者甚至可能更早就横扫大陆,甚至有可能杀到神话集团之下。
面对着各派使团的愤怒或者哀求,天道盟使团最终同意在这份方略上签字,一方面是因为神话集团的压力,更主要的还是从天道盟自身的战略考虑出发。
冰寒山脉与岷山其实都是同一道山脉,连绵上万里,贯穿大陆北方,把草原生生切割成两半,只是中间被一道极为狭窄的峡谷分成了南北两麓,他们依惯称为南岷山北岷山,草原蛮子则习惯称北麓为冰寒山。
魔教信徒如果想和魔教子弟联系上,甚至携手作战,那么他们的修真者便必须穿过那道峡谷,而在那道峡谷的西向,则是天道盟耗费无数人力物力修成的城池。
那是距离天道盟本土最遥远,也是最重要的一座城。
长安绝对不会允许那座城受到任何威胁。
前观的使团,已经结束了自己的使命,或者去镇上与民同乐,或者提前离开,急着回到各自都城,汇报此次商议的情况。
各宗派的修行者,还在中观里停留,如果是平日里,这些修行宗派的掌门,肯定会随着各派大人物们一道离开,今年的情况不一样,他们必须等着后观里的大人物发话。
后观里的大人物才是真正的大人物,无论是元婴期强者如剑阁程先生,又或是何伊奶奶和水燕霏,都可以不用理会各自的事情,更何况今年还有太虚观戒律院首座和清梦斋及神话集团的代表。
清梦斋的代表自然是秦杰,神话集团的代表,本来张楚楚很有资格做,不过她只有神话集团封号,暂时还没有具体职司,最关键的是,神话集团也很清楚光明之女肯定不会理会这些事务,所以派出了一位修真者前来襄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