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月茹已经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这次怀孕非常奇怪,本已经七个多月的身孕了(七个月没来月经,自己推测),可一点不适的感觉都没有,肚子也不显怀,除了月经不来,别的倒也不耽误什么。
有的时候就连她自己也在怀疑,自己这是怀孕了,亦或是得了什么毛病?可因为没钱没户口,她不能也不敢去医院检查,只能自己干挺着。
此时听老人这么一问,柳月茹便有些诧异,略显尴尬的扭过头含糊着说道:“啊...没事儿大娘...要有,也就才七个月,也没显怀,啥也不耽误...说到底,也不知道怀上没有呢”,说完就又要往出走。
老人的一只手还是紧紧抓住她不放,“你等等,他已经快出来了...闺女,来,你过来,俺跟你说...”两人又在屋里嘀嘀咕咕的说了一会,柳月茹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单家一家大小暂别了流浪的日子,终于算是有个家了。
看着屋子里胡乱摆放着的乡亲们送来的几件旧家具,还有大队给的一百斤苞米面高粱米,单宝生蹲在窗户底下,吧嗒吧嗒的抽着麻叶旱烟,冲着柳月茹咧嘴笑道:“欸,月茹,你看看...看这样式儿,俺们是来对了啊?呵!这要是还在老家,谁给俺们这待遇啊!...欸,我寻思了,要不俺们就先在这待着得了,完了等孩子们长大以后再回去...估么着那会儿就没人记得俺爹的事了也...”
柳月茹看了一眼正在吃饭的孩子们,又瞥了他男人一眼,“回去?回哪儿?要走你自己走,我就带着孩子在这儿扎根儿了...欸,宝生,你说奇怪不?就那会儿,我一到这门口,就迈不动步了呢,也不想再走了,就好像上辈子在这儿住过似的呢?...还有啊,程大娘的儿子也叫宝生...欸你自己说说,这是不是缘分?我跟你说,我可想好了啊,这以后啊,我就把这儿当自个儿家了...我从小没爹没娘,以后老太太就是我娘,孩子们也算有了姥姥...”
单宝生瞟了一眼西屋门口,又转回头,压低着嗓子冲他媳妇儿嗔怒道:“你扯啥犊子?你闲的是不?认个瞎老太太当亲娘,你吃饱了撑的啊?...告你啊,要认你认,我可不认...”“欸,我听那老狄说,这老太太一天到晚竟病,兴许没几年活头儿了...我是这么寻思的,咱们呐,平时哄着她点就行,等她一死咯,这房子就归咱们了啊!...但你可不行叫她娘啊,她那个死鬼儿子是被枪毙的,我可不想挨枪...”
枪子的“子”字还没说出口,西屋里突然传来一声叫喊,“宝生啊!你可回来啦!”
单宝生嘚吧嘚吧嘚的兴起,突然被打断,吓了一跳,忙起身跑过去捅咕柳月茹,“诶诶,你快去看看,这又发啥疯儿呢?...你告她,深更半夜的,可别这样咋呼啊!跟个鬼叫魂儿似的,多吓人呐!...”
柳月茹听闻老人叫的悲切,一时也被吓得愣住了,以为这是出了什么事儿。听单宝生这么一说,她赶忙下炕,趿拉起鞋掀开门帘就走。
老人的这间房子面积不算小,分东西两屋,其中还隔着灶间。
灶间放着一堆还没来得及安装的旧家具和一些散落着的柴火。
黑灯瞎火的,又对环境不熟悉,柳月茹刚迈过自己这屋的门槛,倏地“妈呀”一声,整个人蹦起来老高,直接奔着对面的屋子蹿了过去...慌乱中被西屋的门槛绊了一下,身子不受控制,头跄在了地上,顿时昏死过去。
听见自己媳妇儿抽冷子的叫了一声以后,就再没了动静,单宝生也不淡定了。手扶门框,抻着脖子向对面屋里喊道:“欸!孩儿他妈,咋地啦?!是不是老太太咋了啊?”
问完侧耳静听,可仍是没有一点声响。单宝生不耐烦地抄起油灯,嘟嘟囔囔的朝着西屋走去,边走边问道:“到底是咋啦?哑巴了啊?咋还不能说话了呢?...要不我去告诉大队一声啊!欸,那个老徐他家搁哪儿住来着?...这他妈的,忙活忘...哎呀我操!啥玩意啊这是!?”说话间,身子条件反射的向后一激愣,手里的油灯一个没拿稳,掉在地上摔灭了。
单宝生坐靠在墙边,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平复心神后,从地上捡起油灯,寻摸出火柴又给重新点亮了。
眼前有了光,再一次看见了眼前的东西,这一看,就又被吓的呆住了。
只见西屋的门槛上,有一团东西横在上面慢慢蠕动着,黑乎一片、血刺呼啦,也看不清晰到底是个什么物件。
倒在地上的柳月茹,身下一摊子血,整个下半身都被血水浸透了。
再看那老太太,此时正靠坐在西墙根儿下,呈着双手合十的姿势,嘴里还在不停的嘟囔着...嘟囔的是啥内容,单宝生就没心思去细听了。
这回看了个全面,单宝生吓得嘴直抽抽。哎呀哎呀的嘎吧还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媳妇儿还搁地上躺着呢,也不知现在是个什么状态。
单宝生整个身子贴在墙上,磨蹭蹭站起身,试探了几下后,刚想要从门槛上迈步过去,就听老太太突然断喝一声:“站那!别瞎动弹!你要是从他身上跨过来,我保你活不过今晚!”
单宝生听老太太这么一喊,又不自禁的低头看了看门槛上那团还在蠕动着的血乎一片,心惊胆战的向着屋里问道:“欸...不是...大娘,这血刺呼啦的是啥玩意啊?”
老太太“咯咯咯”的一阵瘆笑,“是我老太婆瞎,还是你瞎?那个呀...应该叫你一声爹呢”老太太说完,顿了一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悠悠又道“你别乱动,就站那吧。我这被子下面有点香烛纸马,你去,出了大门右拐有个十字路口,你拿过去烧了,完了你再绕着村子跑一圈,记住咯,逆着跑!...村南头第六家住着个医生,你跑完就去请她过来,让她来给你媳妇儿看看。”
老太太神叨的一番话,单宝生听的是云里雾里。傻愣愣的还想张嘴问问这是哪门子事儿,老太太已经从自己的被子下面翻出来一捆烧纸,纸里面包裹着她说的香烛纸马。
老太太把纸握在手里掂了掂,叹息一声,就向着单宝生站立的门外扔了过去,“赶快去,要不我打死你!”。
单宝生一把接过老太太扔过来的纸包,低头看了看,不禁有些厌恶。
皱了皱眉,还想要再呛两句,可当他看清楚老太太手里举着的东西后,立马调头就跑。
那是一支匣子炮,黑洞洞的枪口,精准的对着刚才他站立的地方,不偏不倚。
逃出屋子的单宝生一边跑一边琢磨着,这老太太是真瞎还是装瞎呢?怎么就知道自己的举动?怎么就能扔的那么准?那枪口瞄的咋就那么是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