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缓慢的走在街上,周遭的人看着他脸上的青铜面具和身上的软甲全都绕道而行,甚至有几个刚从青楼出来的官员上一刻还高谈阔论,等余光瞥见夏青的青铜面具立刻转身掩面。
夏青好笑的摇了摇头,天南不禁酒色,官员可以夜宿青楼一度春宵。但是被夜游卫抓到痛脚还是很可能上达天听,以文宗皇帝的工作狂性格,在他心里的形象指定会大打折扣。
文宗皇帝是个出色的政治家,从他爹手里接过了烂到骨子里的王朝,用了数年时间缝缝补补、知人善任,终于将这个已经风雨飘摇的国家挽救了回来,让他父亲败坏的帝权也因此重新回到了政治最顶端。
行过闹市,夏青走至花湖边刚想找个石墩坐下休息,但耳边却传来女子大声的呼救声。顺声看去,是湖上的一艘巨大画舫传出的。
夏青习惯性用手托了下面具,深呼一口气从面具里透出长长一口白气,踩着水面连踏至湖中画舫的船舷上,看向呼救的女子当即开口问道,“怎么回事?”。
声音透过面具声色模糊但吐字却清晰,来者见到覆着青铜兽面具身影,脸色显得苍白,颤颤巍巍的指着湖中,吞吞吐吐开口道,“这位夜游大人,有人落水。”
夏青面具下皱着眉头看着这个女人所指的湖心方向,如果有人落水不该毫无挣扎的迹象,除非……
仅犹豫一瞬间,夏青就跳入湖中。他真元天生亲水,在水中与陆地无二。潜游了一阵,果不其然在湖的正中心有个白衣书生。他的身躯四肢呈大字目暮阳,静静躺在湖底未有任何挣扎迹象。夏青心中一紧,这画面显得异常诡异。迅速沉至湖底,将该男子双手拖住一直带出湖面。
浮出湖面时,画舫上已经站满了人举着火把。夏青调动真气,水面似乎渐渐如平地一般将他拖起。默默运转真元,面具、软甲身上的水便化为雾气从身上、面具上四散开来。月光照射下站在水面上的夏青如同漆黑的鬼神摄人心魄。
画舫上大多是锦衣玉食的富家公子和风尘青楼小姐,何时见过这般有冲击力的画面。一时间竟悄然无声,无人说话。直到有个青衣公子拍手,大声道“有如此夜游,何愁家国不安!”众人才如梦初醒,稀稀拉拉的响起掌声。夏青撇了一眼那青衣人,已经心里有数,是大理寺卿曹权的长子曹玉。
夏青跳上画舫,将白衣男子平放在甲板上度入真元细细查探。男子生机全无,胃中灌满了湖水。
夏青本想逼出男子胃中的水,但天生亲水的他发现一丝异样。胃中的水不纯掺杂了其它东西,不然不会有细碎的白沫。
他决定暂时不动该男子,取出怀中的兽头令牌,向离他最近的一名小厮要了火把从令牌中扯出一根线,点着后将令牌兽头朝上。兽头的嘴中朝天空吐出一道红色的火舌后,夏青才朝这名已死透的男子脸上看去。竟然有些面熟,但夏青一时想不起是何人。
刚刚呼救的女子向前,神情紧张的朝夏青问道“这位夜游大人,请问李公子是否无事?”夏青看了一眼这个容貌俏丽的女子淡淡回答道,“气机全无,人已经死了。”
女子听了神情呆滞。“死了?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夜游大人,你一定能救他吧,一定吧?”女子抓着夏青的软甲,指骨泛白。夏青无奈摇头,女子一屁股坐在船板上失魂落魄。夏青也不理她看向周围问道“死者是何人?”
周遭的人在听到夏青宣布的白衣男子死讯也一阵骚动,这时之前带头鼓掌的曹玉向前站在夏青身旁,小声说道“这是新任吏部侍郎李长云的长子,李经天。”
夏青听到这话恍然大悟,难怪他觉得眼熟。前两个月吏部侍郎李长云带着他儿子曾拜访过自己的老爹。
正在夏青思索的时候,侧面又来了三个黑影。正是跟夏青今晚一同在内城当值的三个夜游。
夏青大概跟他们描述了事实经过以及李经天的身份及胃中异样,三个夜游也紧张起来。几人迅速站定控制现场。
不一会,闻讯赶来的京城府尹捕头带领着捕快和杵作气喘吁吁的跑到夏青面前。
夏青将自己探查到的白衣男子身体情况一并告诉杵作,杵作赶忙用银针刺进李经天的胃部而后一拔,银针通体果然乌黑。
一旁的捕头见状一边让人催促府伊大人王费到场,一边让捕快将那个神情呆滞的女人抓起来。
夏青皱眉思索,本待上前想和那捕头说话。却被另外的一名夜游抓住手肘,然后摇了摇头。夏青看向他,他在夏青耳边轻声说道,“此事绝无如此简单,且先别去搅浑水,你先回衙门就此事报告,我们会利用特权先稳住现场。”
夏青点了点头,向三人拱了拱手后立即飞一般的朝衙门跑去。但在途中夏青觉得去衙门打报告太麻烦,转向直接朝皇城飞驰而去。在皇城附近找了个无人的角落化作白雾直接向皇城内飘去,一直飘到一座书房,里面堆积起来的书都快挡住从里映射出来的火光。
夏青看了眼正站在一边偷偷打盹的老公公,有节奏的轻轻敲了下门。里面传来疲惫的中年男子音“是青儿吧,进来。”夏青轻轻推开门,走到书房内看在伏案批文样貌英俊的中年男子,他是整个天南王朝权力最高的人,但此时他的神情显得十分疲惫。
夏青径直开口道,“陛下,今夜出了一宗命案。”文宗皇帝停笔抬头看向夏青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夏青斟酌了一会儿开口道,“死者是新任吏部侍郎李长云的儿子李经天,死于毒杀……”
夏青将事情始末简述,文宗听完,愤怒的丢下笔杆,将案牍拍的啪啪作响,“党争!肯定又是党争,这帮子猫狗畜生。近年天灾不断,百姓一口吃的尚未能保证。他们天天在朝堂上争来争去搞得乌烟瘴气,真是把朕当成三岁小儿糊弄吗?”
夏青苦笑不已,他知道文宗皇帝最恨的就是党争。他抬头安慰道,“陛下,您别生气。此事未必是党争,也有可能是仇杀也不一定。”
文宗皇帝听了气笑道,“要是仇杀也不用偏偏等到他李长云做了部堂高官才来仇杀了,这李长云虽然有党派,但他却是务实之人,所以朕才会同意王党扶持他上位。而且李经天朕知道,就是个老实孩子,虽然爱凑热闹,但他是八竿子也是打不出个屁来的无用书生。说来都是死老头之前卖官鬻爵,让朕这个当儿子给他既擦屁股又得做个糊裱匠。不然哪来这个党那个党,朕也早就可以北伐为皇爷爷报仇。”
夏青不想接这个话茬,他便宜舅舅骂先皇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夏青赶忙将话题拔回正轨,“陛下,既如此我认为此事应该先命京兆尹结案,后将涉案人员偷偷转移至夜游司的夜牢进行暗查。”
文宗皇帝沉默了一会儿,“不错,这件事还是给夜游办最放心。朕先将命令下至大理寺里的夜游,先假结后真查。”顿了一下,文宗皇帝接着开口到“一事不烦二主,小青,朕最相信的人就是你了,而且你的能力最适合调查这件事,只能交给你了。”夏青拱手领命后告退。
此时的湖边的一辆马车里,里面对弈的两人神情轻松。其中一人颧骨无肉,天生长了一双倒三角的小眼睛,正是此前早已该被抄斩的户部尚书刘有贝。坐他对面的人蓝睛卷发,鼻梁高挺,眼窝深陷,竟是一个奴人。此时这奴人正左手手握着膝盖,右手捏着棋子,举棋不定。
刘有贝抖动着他那极有特点的长须,朝对面的奴人谄媚道:”聪明的德格金大人,这次我可是把所有身家都押上了,请您一定要在大帝面前为我美言。”
看着对面的刘有贝,德格金眼神里满是不屑,如果不是为了大帝,他真想一巴掌拍死这个让他恶心的天南朝叛徒。
但北庭还需要刘有贝为他们做事,德格金只得出声安慰道“刘大人,把你的心放回肚子里吧。摘星楼以及那位天外来的先生都已站在了我们这边,而且拓跋真陛下少年壮志。现在只要按照那位天外先生的定计,先釜底抽薪然后再次搅动起被那文宗帝刚稳定下来的朝局,在这内忧外患之下,南必灭北必兴。”
想起了文宗帝,刘有贝缩了下头。文宗帝给他的压迫感太强了,让他现在心里都还有阴影。但想起自己多年经营起的党派和被文宗帝大幅度清洗的家族,他就恨得呲牙咧嘴,“到时候务必请德格金大人转告陛下,我一定要让那狗皇帝朱渝焌跪在我的面前求饶。”
德格金笑着点了点头,但眼里的不屑却更加明显了,“刘大人你就放心吧,你现在是我北庭的驻南密使。只要攻下了中京城大帝就一定会满足你的要求。”
说罢,德格金捏碎了手里那昂贵的水晶棋子,面有忧色道“但在覆灭南庭前,还有更重要的两步。镇北王不死,夜游卫不灭,南庭仍然手握着翻盘的机会。”
刘有贝笑着捏住翘起的鼠须,“这您就放心吧,夜游卫的点卯官早已被我慢慢渗入。现在夜游卫正每日慢慢从这个世界悄悄消失。专权独断的朱渝焌眼里揉不得沙子,所有夜游卫的身份只有他一人知道,这也正方便了我们除掉夜游卫。”
松开鼠须,刘有贝眯起了倒三角的眼睛,“至于夏渊,确实统军之能天下无双。但他一介凡人,未有修习真元的天赋。等清扫大半夜游卫,剩下的都会是我们的人。我已双管齐下,联系了骧武营和齐王再加上摘星楼潜入天南的部众,想必同时扫除这两障碍万无一失而大帝入主南庭指日可待。”
“不错,等到南庭的夜游卫消失。文宗帝的也就失了这最后的保护伞。”刨除人品相貌,这刘有贝的手段能力让德格金十分满意不禁道,“到时候大帝入主,我一定向大帝禀明刘大人做的这一切。到时候莫说重做天官,入阁都使得。”说罢两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