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又在逆旅住留了一日,白日里祁昰带着我出去找何老伯,可是茫茫人海两人若要相遇,机率实在是小。这就好比你刚从东街打完酱油又去了北街店铺看饰品,而那人则恰巧从南街赶去东街的死巷子见张三,如此兜兜转转也只是沿着一个圆圈跑趟子。
街道两旁,酒肆林立,红楼青瓦,参差不齐整齐排列的摊位前,摊贩们吆喝声不断。血红的夕辉洒下,给这里描了个红妆淡裹,轻纱朦胧。再走便见各种刀剑武器,铁具铜器的店铺鳞次栉比。
“这辽东郡还真热闹啊!没想到燕国的商业也如此发达,早听闻燕人善冶铸之术,如今看来果真不同凡响。”祁昰望着一正在炼炉前热火朝天的打着铁的大汉说道。
“的确好热闹!小蛮果真说得没错。”
我转头看向祁昰,有些惊诧。 “燕人?难道你也不是这里的人?”他看起来对这里比我可熟悉太多了。
但见他高深莫测的笑了笑。“你猜?”
“我猜不到。”
祁昰走到炼炉旁,那正铸剑的汉子便笑盈盈的想他问候,手里的活儿却不落下。“大人,您要的剑就差了最后一道工序了,一完工我就给您送去。”
“不用,我自己来取便好。”接着又见祁昰对那大汉说了些什么,便见那大汉憨笑着直点着头,我不明所以。
“你要剑么?适才我见那些店里的剑看着都很好啊,你为什么非要这把看起来像块铁疙瘩的?”
“铁疙瘩?哈哈哈,是长得难看了点,可也不至于像你说的那么不堪吧。这剑哪,贵在质地精良,形制精巧细腻的,一把好剑最重要的是刃够锋利,身足坚韧,华而不实可算不得好剑。”
我被说得有点晕乎,然而并不太懂得他所言华而不实者,只听得他一声感慨。
“犹闻燕人擅冶铸,然则犹不及当年吴越。”
我仰头四处张望。“其实,辽东郡到底有多大?我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何老伯?”
“以我之见,你与那何老伯一家非亲非故,指不定他们早已回家,你又何苦再寻?”
“不找能如何?我已经无家可归了。”至少找下去我还有个念想,知道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会有一天穆苏哥哥会来接我。
“你是哪里人?我见你连这辽东郡的路都毫不知晓,且又不知道那何老伯家在哪儿,如此也不便帮你找他们哪。”
眼里渐渐燃起丝丝希望的光亮。“千日谷,我从千日谷来,你知道吗?”
“你当真来自千日谷?千日谷四周险峰聚集,据闻周围山上山精魅怪甚多,至古无人能进,你竟然来自千日谷,难不成你是那山上的妖怪?”
祁昰忽然言色俱厉,恐我连忙矢口否认。
“不是不是,我是人,真的!”
祁昰忽而破口大笑,盯着我的样子搞得我莫名生了背冷汗。“哈哈哈,我见你也不是当妖精的那块料儿,哪有这么老实又笨的妖!”
“你怎么知道妖精里面就没有笨的?我可比他们聪明多了。”我嘟囔着。
祁昰的折扇忽然“啪”的一声敲在了我的头上。“叽叽咕咕些什么呢?”
“你说便说,干嘛敲我啊!很疼的!”我捂着发痛的脑门儿,恼怒的瞪向他,他却如没事人一样春风得意的走开。
“你不是说,有个什么哥哥的要来接你吗?既然找不到何老伯他们,你何不去直接找你那个哥哥呢?”祁昰打开扇子轻摇着,漫不经心的说道。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猛拍了下脑袋瓜子。
“可是,我只知道他的名字,也不知道他在哪儿,怎么找啊?”我跑上去拦在祁昰面前。
“他叫什么名字?”
“穆苏,他说他会来接我去王城,你知道王城在哪儿吗?”
祁昰收起折扇,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这么多个国家,你说的是哪个王城?燕国?”
“好像······叫宋国,对了,给你这个。喏,这是穆苏留给我的他的笛子,你看看,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我忙掏出随身携带的白玉笛交与他, 却见他目光骤沉,若有所思的看着我。
“怎么样?你认识他吗?”
我迫切地望着他。
祈昰的语气骤然严肃了几分。
“你是他什么人?”
“嗯?”
“此人我虽认识,也可以帮你找到他,不过······”
料想他定然知道穆苏在哪儿,而自己却连路都不晓得,不仅不知道王城在哪儿,即便知道了,到了王城也难以找到穆苏,于是目光辗转落到身旁的其实身上。
“其实哥哥,你就帮我一个小忙,找找穆苏哥哥好不好?”我眼巴巴地盯着他,拉着他袖角摇啊摇,通过多年经验总结,通常这招都是很管用。
“好了好了,我帮你找他便是,真是前生欠你的,好在我心肠好啊!不然现在你被人卖哪儿去了都不知道。”
折扇轻摇,翩翩君子,风流如是。
“是是是,你老人家人好又心善嘛。”
“哎呀!疼!”
有时候相遇便是一种缘分,上天给了你属于你的那一份便不容人为去干预;有时候,承诺便是一生的等候,海誓山盟也不因天荒地老而荒芜。我与祁昰的相遇大概便是一种缘分,而我们之间的承诺却是另一个故事的见证。
天色渐晚,街道上的摊贩也少了不少,虽是夜幕降临,街上仍是灯火通明,最为热闹的则当属那夜晚活动的野猫地带了。及眼之处,高楼耸立,大敞的门前,几个婀娜女子轻舞手帕,红巾翠袖,燕瘦环肥。这凡是有美女在的地方就一定会吸引一大堆男人来,而这堆男人中大半还是猥琐的男人,偏偏这大半男人中还有不少是有家室的,多数家中还是有个黄脸婆的,所以也就经常上演些捉奸在床的戏码。如此便免费让我们看了这样一出好戏,黄脸婆捉奸偷腥丈夫,暴骂小三,毒打负心郎君,却惨遭抛弃。
正所谓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好戏也有收场的时候,而我却偏偏纠结于那出已完结了的戏。
“其实,为什么刚才那位大婶儿要骂那个漂亮姐姐?为什么她还要打那个男的,她为什么打完又哭啊?为什么他哭得那么伤心啊……”
“因为……我说你一个姑娘家家,为什么一下子要问这么多为什么呢?”祁昰“唰”的一下收起折扇,转身反问我道。
“姑娘家家就不许问为什么吗?那为什么呀?”
“因为男人都很花心,即便家里已有位贤妻也不会满足,总是想着外面世界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最终却伤了两个人的心。”插话的是一位一袭紫衣的男子,修长的身段,白皙的脸庞上罩上一方白底金边的铁面具,齐额遮住了左脸颧骨以上的部分,透着一股神秘。
紫衣男子一边说着,一边目光却瞟向祁昰,眼波流转之间,脉脉含情,仿若一位妙龄女子在对她的情郎诉说着久别重逢的思念。可惜了两人均是男儿身,此情此景之下,我赶紧瞟了眼一旁的祁昰,仔细打量了一番他的反应。
祁昰禁不住两双异样的眼光相加,别过脸去假声咳嗽道:“这位友人倒是透彻,雪婴,他说得很对啊,你听懂了吗?”
我点点头,一副了然的样子。“我晓得了,这便是‘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以前阿翁经常这么说我,那么说,我也很花心啊!”
祁昰在一边儿听得云里雾里。“你这什么时候,还花心了?”
“吃饭的时候呀。”
“呵,呵呵……那你可真是花心哪!”
这世上本就不存在一模一样的两片叶子,自然也就不会有人人相同的世界。有人生来便只学会了享乐,夜夜笙歌;有人生来便只能够日夜劳作,为了生存。所谓的公平,也不过是穷苦人家的自我慰藉罢了,要生存,要活得漂亮便只能靠自己打拼。眼下便是如此,无良恶少仗着家世好过一般人便为所欲为,想要霸占卖花女,拿着金山银山向人砸去,不想人家卖花女也有自尊,还说不稀罕他的臭钱。如此恶少的面子挂不住了呀,于是恶少变‘饿狼’,叫上了帮手欲将卖花女强行拖走去填房,做他的十三姨娘。周围围观的人倒是不少,而敢出言制止的却少之又少,唯一一个不畏强权的蛇贩也在刚出言时便被扔了开去。
要说让我眼睁睁看着一朵美美的鲜花就要被插在牛粪上,其实没觉得有什么不好,鲜花照样会开得很美。不过祁昰却貌似看不下去了,上前大吼一声道:“住手!”
这一声大吼果真叫停了 “饿狼帮”的,个个望着这个不知好歹的救美英雄。
“哈哈,这么巧啊,猪兄,你说这辽东郡怎么这么小啊,怎么又让我碰上你这头肥头猪耳的大肥猪了呢。哎,你的水蛇妹妹呢,怎么不见了?”
恶少微眯双眼,仇视着祁昰。“哼,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贼人!我不来找你,你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上次你让爷出尽洋相,今儿个爷就让你尝尝被打成猪头的滋味!都都给我上,给我往死里打!谁打得狠爷赏他银子。”
话音刚落,十几个汉子齐刷刷的亮出长棍,瞅准了目标都冲向祁昰。祁昰倒从容自如得很,左闪右避着轻松躲过突如其来的狠招,手里折扇成了兵器,耍得得心应手。
当然,高手是以无招胜有招的,可低手嘛就是乱招炮轰了,轰着轰着便偏了点方位,一个不小心便扑倒在旁边蛇贩的蛇笼上了。蛇笼被翻倒在地,数十条蛇被震出蛇笼,扑在蛇笼上的汉子见群蛇正朝他吐着信子,逶迤散开,不少蛇还正向自己身上爬来,一时吓破了胆,连爬带滚撞向正激战着的一群人,嘴里喊着:“蛇……蛇……”几条已经缠上汉子身上的赤蛇被汉子嫌弃的扒拉开去,直勾勾的飞向正打得带劲的祁昰。
祁昰正应付着眼前的几个汉子,余心一瞥,见着几条赤蛇向自己袭来,一个飞身一闪躲过了赤蛇,却害苦了他身后正要挥他棒子的汉子。赤蛇正中汉子的脸。祁昰虽是躲过了赤蛇,却见满地的长蛇四下散开,一时之间竟无地下脚,不由得脸色苍白,神色慌张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