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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高山流水

屋内静得可以听见一根针落地的声音。

一鹤先生不知何时已经沉沉睡去,龙世秋坐在床边,手中摆弄着那根竹箫,这支箫以九节紫竹制作而成,可谓是箫中上品。然而此刻龙世秋的注意力却不在这支箫上,听着床上一鹤先生均匀有力的呼吸声,他脑中又浮现出江湖上的那句名言:“武夷隐黑羽,昆仑冲白鹤,蓬莱访太虚,天山谒玉佛。”

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请进。”门一推开,一阵熟悉的幽兰香气便飘了进来。

“原来是唐姑娘。”

“龙大哥,先生睡着了么?”

“刚睡着。”

“我来的不巧了,刚熬了点参汤,等他醒了再喝吧。”

“姑娘真是费心了。”

唐诗瑶看着对面的龙世秋轻声道:“那我就先走了。”

“姑娘慢走!”

唐诗瑶走到门口,忽然转身道:“龙大哥,你的那张琴还要不要了?”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姑娘若是喜欢,就留下吧。”

唐诗瑶心跳得越来越快,痴痴望着他道:“无功不受禄,我怎么能要你那么贵重的东西,你……你若哪天离开,自当原物奉还,只是到时你别忘记来拿就是了”说完迈步就走。

刚走到院中就听屋内喊了一声“唐姑娘!”唐诗瑶一阵暗喜,刚止住脚步就见龙世秋跟了出来,这位花季少女瞬间心中小鹿乱撞,红着脸不知所措道:“龙大哥,你……你想说什么?”

“有件事我一直想请教。”

“什么事?”

“烛龙教护法丁鹿儿曾提到过的‘云梦八音’真的只是一本普通琴谱吗?”

唐诗瑶犹疑了片刻,终于还是选择相信眼前这个男人,叹息道:“‘云梦八音’其实并不仅仅是本普通的琴谱,还是修炼至高内功的无上心法,不过只有精通音律之人以乐器辅之方能修至大成。”

“原来如此。”

“还有件事是外人所不知的”唐诗瑶接道:“其实‘云梦八音’共有上下两部,渡鹤山庄珍藏的只有上半部,至于下半部现在何处,恐怕就连我爹也未必知道。”

龙世秋听了这番话不禁皱起眉头,唐诗瑶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我今天和你说的这些若是被爹知道了……”

龙世秋插道:“姑娘尽管放心,在下一则绝无觊觎之心,二则也绝不会告诉他人,只是那烛龙教紫电护法丁鹿儿点名要让你爹借阅此琴谱,我觉得此事定有缘故,所以才冒昧向姑娘求证此事。”

唐诗瑶莞尔一笑,轻声道:“我知道你是好人,此番若非你出山相助令烛龙教有所忌惮,渡鹤山庄还不知道会有什么麻烦,我一直还没好好谢过你呢。”

龙世秋正色道:“相信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到那时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唐诗瑶听了这话柳眉一蹙,凄然道:“你就那么喜欢闲云野鹤、一个人独居的日子?”

龙世秋叹道:“世人都喜欢争名逐利,却不知名利亦是枷锁,古往今来那些王侯将相、权贵豪门今又何在?既然这一切终将是过眼云烟,却又为何身陷红尘,追逐那一时繁华呢?”

唐诗瑶虽年纪尚小,却也是位博古通今的才女,龙世秋这番充满禅意的厌世之语立刻激发起她的反驳欲望。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难怪少林寺的苦行大师赞你为‘身在九重天’,听你刚才一席话,我倒觉得你应该出家少林,去与那老和尚一起谈经论道、了却残生的好。”

龙世秋被她怼的怔住,还没来得及开口又听她道:“你既然已经厌倦红尘,却为何又不肯出家为僧为道?你只说什么王侯将相、权贵豪门都是过眼云烟,那我来问你,历代王侯开疆拓土、扫平蛮夷令多少苍生得以休养生息,又有多少名将贤相一生鞠躬尽瘁才换得亿兆黎民免遭涂炭?大丈夫若能造福一方、救民于水火,岂不正是做到了佛家所说的普渡众生?一世碌碌无为,与朽木枯草又有什么区别呢?”

唐诗瑶的这番话说得不疾不徐、有礼有节,一连数问直击龙世秋内心,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唐诗瑶竟有如此学识和胸怀,不禁暗暗对她刮目相看。

龙世秋叹了口气道:“姑娘的话固然有些道理,只是不该说给我这样的人听。”

唐诗瑶故作不解道:“我却不明白,你是什么样的人?”

龙世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唐诗瑶叹了口气道:“那倒真是我的疏忽了,忘记你原来是看不见的”说罢转身就走。

“其实我的秘密你早就发现了,对么?”龙世秋冷不丁在她身后追问了一句。

唐诗瑶停下脚步,背对龙世秋沉默良久,咬了咬朱唇,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龙世秋回到屋内,一鹤先生倚在床边嘿嘿笑道:“这丫头看样子对你很有意思,你不会感觉不到吧?”

龙世秋苦笑道:“我们刚才的对话想必先生都听到了。”

一鹤连连摆手道:“老叫花子可没故意偷听。”话锋一转忽然问道:“你可知道今天早上我去了哪里么?”

龙世秋叹着气道:“前辈不说我也不方便问,不过我更奇怪的是你怎么会及时出现救了施无极,又是怎么知道我一路跟踪端木雄他们到城东树林的?”

一鹤嘿嘿一笑,低声道:“我跟踪的并不是你,而是唐兆元。”

“唐兆元?”

“没错,这两天这位三公子至少私下与烛龙教的人密会了两次,他们见面的地点就在东城门口的一家小酒馆,今天一早等他们分手之后我便一路跟踪烛龙教的人出了东城,我就一路追踪烛龙教的人出了东城,不想却被对方察觉,迫于无奈只得先将他控制住,这才问出了他们在城东树林约定的地点,没想到竟发现你也一路跟踪到那。”

龙世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刚要说话就听脚步声响,施无极一路小跑地走进屋子,拉住龙世秋的手道:“师父,舅舅让我请您到客厅去一下”说着便一路领着龙世秋来到前厅。

此时的大厅内好不热闹,施书鸿、唐影等于众人交谈甚欢,就连那些早上受了伤的一帮好友也都在场,见到龙世秋,大家立刻拥上前来。

众人笑着争相对龙世秋说明了原委,原来刚刚烛龙教济南分舵派人送来堂主严大同的书信,信中的意思是希望双方休战讲和,之前的事情各有对错互不追究,恩怨就此一笔勾销,甚至就连原先索要的那十万两银子也绝口不提了。

圆月高悬,华灯初上。

唐影随即吩咐就在这客厅内大摆筵席,大厅内烛影摇红,众人将这些天积郁心中的阴霾一扫而空。谁都没有料到一件如此棘手的事竟这么快就烟消云散,不过唐影心中也丝毫不敢松懈,再三叮嘱唐兆卿要严加防范,切莫大意。

一轮满月倒映在后院池塘上,优美的琴声随着池水荡漾开来。

唐诗瑶独坐亭中轻抚着瑶琴,一曲《高山流水》弹罢,手抚琴弦轻声叹息。她的纤纤玉指在琴弦上滑动,心中念着的却是这琴的主人,都说高山流水遇知音,如今知音近在眼前却又似远在天边。

琴弦再次拨动,这次奏出的是一曲《凤求凰》,唐诗瑶正沉浸其中,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凄清箫声,婉转的箫声与琴声遥相呼应,在空中完美融合,真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一曲终了,唐诗瑶循声看见池塘对岸持箫而立的龙世秋。

“你何时才舍得摘下这面巾?”她极力克制住内心的波澜问道。

“三年前的月圆之夜我蒙住了双眼,为的是能用这三年的时间看清这世间万物,如今三年期限已满,随时可以摘下。”

“其实我上次去你家中就已经知道了,一个瞎子家里决不会那么井井有条,也不会在枕边放着本琴谱。”

“你是个冰雪聪明的姑娘。”

“多谢夸奖,还有呢?”

“过了今夜我就该走了。”

“什么?”唐诗瑶倏地站起身来,诧异道;“为什么?”

“渡鹤山庄眼下看似已渡过了危机,但烛龙教此举却绝非示弱,只怕他们以退为进,正在酝酿着一个更大的阴谋。”

“所以你要去查明真相?”

龙世秋沉吟良久才缓缓道:“后会有期。”唐诗瑶的聪颖伶俐已然令自己心动,离开或许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因为他知道自己但凡流露出一丝不舍,就会立刻深陷于情爱的沼泽中,而他决不允许自己这样做。

次日清晨,龙世秋向众人一一辞行,最不舍的居然是年龄最小的施无极,他拉着龙世秋的衣袖,说什么也肯不放手。

“师父,昨天你可答应收我了。”

“那可不算。”

“什么?不算?”施无极眼眶一下就红了,强忍着泪水道:“我可是磕过头拜过师的,您可不能耍赖。”

施无极微微一笑,摸着他的头道:“上次你祖父和母亲不在自然不算,你现在去问问他们,他们若是同意,今天我就收你为徒。”

“真的?”施无极立刻破涕为笑,跑到唐宣琪身边笑道:“娘,师父他同意收我了。”那施书鸿和唐宣琪哪有不允之理,唐影立刻吩咐摆下香案,让施无极行拜师之礼。师徒名分已定,龙世秋免不了嘱咐几句,并答应过段时间去扬州三水堂亲自调教他武功。

当下龙世秋辞别众人,一人一箫踏上归途,而在众人的视线之外,一双满含深情的美目也望着他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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