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何时雨已经停了。
此时一鹤先生与端木雄已斗了数十招,他用余光瞥见龙世秋轻而易举就解决了烛龙教十余名手下,心中一阵暗喜,正待发力出招,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悠扬的琵琶声!
琴声一起,一鹤先生突然感到眼前一阵眩晕,暗暗道了声“不好”,刚想拆招胸口已经被端木雄的离别钩撒开了一道口子,顿时鲜血喷涌而出,端木雄一阵冷笑,飞起一脚正中一鹤小腹,一鹤先生“啊呀”一声甩出数尺,挣扎着想要站起,却怎么也动不了了。
“茶里有毒!”一鹤强撑着身子望向龙世秋吐出这四个字。
“多谢提醒。”龙世秋脸上毫无表情:“我根本没喝。”
一鹤先生捂住伤口,气得差点连嘴里都快吐出血来,扯着嗓子道:“你早知道了不提醒老叫花子?”
龙世秋叹着气道:“对不住了,我若提醒了前辈,这出戏就不会这么有趣了。”
马车车厢布帘掀开,紫电护法丁鹿儿怀抱琵琶缓缓走出。
端木雄显然很是失望,他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着龙世秋,他感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白袍瞎子根本就是个怪物。
“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怎么识破严老大的?”丁鹿儿忍不住问道。
龙世秋这才知道地上被他打得爬不起来的那位驼背茶博士竟是烛龙教济南分舵的堂主严大同。
龙世秋微微一笑道:“首先他根本就不是正经的卖茶人,要知道就算是再好的明前茶放到现在也并非好茶了,只要稍稍懂得品茗之道的人都不会在仲秋之际给客人喝明前的茶叶。”
“有道理。”丁鹿儿接着问:“还有么?”
龙世秋手掌一摊,露出掌心的碎银铜钱道:“一个小小路边茶棚的钱柜是无论如何也破不开一两银子的茶钱,而这位严老大竟然一文不少找了九钱多的碎银,你说奇不奇怪?”
丁鹿儿盯着他的脸,忽然叹着气道:“聪明的人一定不会和你这样的人作对,对于任何人来说你都是个可怕的敌人。”
龙世秋脸上挂着标志性的微笑,他虽然目不能视物,却仿佛看透了这世间的一切。
从关内到关外,烛龙教势力遍布各地眼线无数,却始终查不到关于这个人的丝毫线索,他就像天外流星一样降落凡尘,神秘却又令人恐惧。
丁鹿儿心中仍有一丝不服,他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故意言语如冰道:“你我之间不过一丈而已,我实在想不到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避开我的‘无影神针’。”
听到“无影神针”四个字,就连一旁的一鹤先生脸色都不禁为之一变,端木雄也下意识地往后撤了半步。
不料龙世秋却丝毫不惧,摸着身边的茶桌坐下,淡淡道:“‘无影神针’的确是当今武林最厉害的暗器之一,不过在我看来这件暗器并非完美无瑕,至少有两大弱点。”
这句话若从别人口中说出,丁鹿儿定会不屑一顾,但从龙世秋的口中说出来就另当别论,于是生生吐出四个字道:“愿闻其详。”
龙世秋不紧不慢道:“其一,‘无影神针’藏于琵琶底部,发射之时却要转动顶部弦轴,这就给了对手充分的准备时间,加上过于追求杀伤范围而疏于穿透力,这就导致对手很容易利用身边的厚重物件抵挡;其二,据我所知这‘无影神针’只能激发一次,若一击不中就没了后手,很容易被对手后发制人。”说到这龙世秋又露出一丝微笑,接着道:“所以丁护法要不要试试在下所言虚实呢?”
丁鹿儿听他分析得井井有条,心中翻江倒海很不是滋味,不过女人终究爱面子,况且自己的“无影神针”至今从未失过手,手指微微挪至弦轴上,冷笑道:“我很欣赏你的口才,你的分析看似有理,终究不过是夸夸其谈而已,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如何避开我的‘无影神针’!”
丁鹿儿正要动手,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马蹄声,循声望去一队全副武装的人马一路飞奔而来。
端木雄伸手拦了拦丁鹿儿,道了声:“撤!”
丁鹿儿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道:“算你走运,你我之间这笔账暂且记下。”说罢与端木雄一道飞身上马,带着受伤的烛龙教手下匆匆离去。
龙世秋扶起受伤的一鹤先生一旁坐下,冲施无极道:“这次来的才是自己人,快去外面迎接。”果然不出所料,来者正是如假包换的三水堂堂主施书鸿。
祖孙两个见面自是一番激动欣喜,对龙世秋和一鹤先生更是千恩万谢,众人随即一同回到渡鹤山庄,众人见施无极安然无恙这才各自放下心来。
另一边早有人将受伤的一鹤先生安顿妥当,幸好一鹤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包扎用药后在屋内静养。天色将暗,龙世秋在施无极的陪伴下来到一鹤房内探望。
一鹤倚在床边叹着气道:“人老不以筋骨为能,这句话说得太对了,老叫花子看来已经不中用了。”
龙世秋安慰道:“前辈这话可就大错特错了,此番若没有前辈鼎力相助,这孩子怎能毫发无伤地回来?”
施无极趴在床边握住一鹤的手道:“一鹤爷爷对无极有救命之恩,从今往后无极再也不会让您老吃苦受累了。”
一鹤看着这小机灵鬼心中一阵感动,又听他道:“刚刚已经和我娘说过了,请您老人家和我们一道回扬州,从今往后就住在我家,好不好?”
一鹤欣慰地摸了摸施无极的小脑袋笑道:“难得你小小年纪便有这份心,只是你一鹤爷爷闲散惯了,受不得那种拘束。”
施无极听他这么说便缠着不放手,一鹤只得哈哈笑道:“这件事咱们再议,一鹤爷爷与你师父有话要说,你先去玩会再来。”施无极这才心满意足地去了。
一鹤瞥了一眼龙世秋,叹了口气道:“你是不是想打听我早间去了何处?”
龙世秋点头道:“我想前辈一定是发现了什么不同寻常之事,早间邀我同去酒馆八成也是为了这件事吧。”
一鹤不禁笑道:“说实话,老叫花子浪迹江湖半生,还从未见过比你更聪明的人,你凡事见微知著,大约也知道这山庄之内的隐患吧?”
龙世秋点头不语,一鹤接着问道:“那你可曾探明这庄内谁是内鬼?”
“不瞒前辈,即便我知道了,也不方便说与人听。”龙世秋坦诚道:“正所谓疏不间亲,有些事可不是外人能随便说出口的。”
当龙世秋说到“疏不间亲”一词的时候,一鹤先生眼中闪现出一丝异样的光芒,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果然厉害,看来我也没必要再和你打哑谜了。”
龙世秋并不想打断,只是静静地听着,一鹤这才缓缓道:“我几乎已经可以断定,与烛龙教相互勾结,出卖渡鹤山庄的不是别人,正是唐庄主的三公子唐兆元。”
龙世秋丝毫不觉得意外,一鹤低低的声音又道:“你可知道烛龙教此次找上渡鹤山庄的目的是什么?”
“当然不是为了那十万两银子,何况那晚码头上的那把火根本就不是唐兆元所为。”龙世秋说完这句话,一鹤先生倒是吃惊不小,只听龙世秋接道:“烛龙教高手如云,就凭区区一个唐兆元恐怕连接近那些趸船都非易事,更不用说伤人放火了。”
一鹤先生眉头紧锁道:“那依你之见,这件事是何人所为?”
龙世秋不答反问:“前辈可曾听过‘百花楼’这个地方?”
“整个济南府有谁不知道百花楼啊,那可是城里最逍遥的所在。”一鹤先生不解道:“这件事与百花楼有何关系?”
龙世秋笑道:“不瞒前辈,来此之前我曾让人暗中调查过烛龙教与渡鹤山庄的往来关系,发现唐兆元经常会去百花楼消遣,而这百花楼正是烛龙教的产业。”
一鹤眉头紧锁深深吸了口气,听他又道:“据说那百花楼内不但有美人,还有间赌坊,唐三公子每次去那花钱都是如流水一般,这两年下来少说也欠下不止十万两银子的债了。”
听到这里一鹤先生似乎有些明白了,忍不住接道:“没错,烛龙教故意让他欠下巨额债务,以此控制要挟唐兆元为己所用。”
龙世秋点头道:“所以将渡鹤山庄生意上的机密透露给烛龙教的人是他,更换檀香致使众人中毒的也是他,烛龙教码头上放的那把火根本就没有造成任何损失,他们要的也不是那区区十万两银子,而是要让整个渡鹤山庄从济南府消失!”
一鹤听完沉吟道:“这一计够阴险,可惜唐兆元这个败家子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那今天端木雄他们掳走施无极又有什么目的?”
龙世秋淡淡道:“那是因为他们没有料到施堂主会亲自来济南插手此事,而三水堂在扬州的势力庞大,烛龙教不想节外生枝,只是想给施书鸿一个下马威,用施无极的安危迫使施书鸿离开济南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