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我也联想到了在遗迹中挖掘到的那个“轮环”。因为经常会有环形的魔导具,所以当时难以判断——如果有某种关系的话会是很有趣的发现。」
在这个瞬间,丈夫的眼中闪耀出的孩子似的光亮让奥加十分欣喜。
工匠的素质与研究者的素质,虽然鲁法斯说明了其中的区别,但两个人还有许多相似之处。
丈夫的研究主题和奥加相同。
调查和研究从遗迹挖掘出来的不可思议之物——
奥加和鲁法斯认为那是魔导具却难以证实,进而推测可能是“环流的轮环”。
不知道使用方法,甚至不清楚是否能对人使用。
但至少,鲁法斯和奥加、还有其他研究人员在触碰后平安无事,但无法由此证实它是“魔导具”或是某种“不明生物”这个根本的问题。
只是在工作人员当中,暂且称其为“轮环”。
为了掌握这个轮环的使用方法,如今正在制造可以当作控制装置的特殊护手。
这个护手不是装备在身上的用品,平时将轮环收藏于异空间,只有在使用轮环之力时才会在使用者的双手上出现。
但是,由于还没有找到可以使用的人,目前只是不断推动着进度,却难以分辨是否“进展顺利”。
打个比较来说,就是先行用理论制作出“不知道能否顺利爆炸的炸弹”。
这个工作并不是那种一口气在筋疲力尽之前必须加快速度的类型。
丈夫本应对此心知肚明,但只要热衷的课题出现在眼前就会不由自主的去工作,可谓工匠的天性。
就算是怀孕必须要保重身体的奥加也是同样。
喝了口桌边已经凉透的红茶,鲁法斯轻轻抚摸起奥加的黑发。
鲁法斯总是称赞奥加那如丝绢般光亮顺滑的头发极有魅力。
即使告诉他东方的姑娘大多如此,鲁法斯仍然不肯罢休的坚持「只有你是特别的」。
奥加的母亲出身于东方,曾经是武人的弟子。
听说在尚未继任魔人之前,年轻的范达尔在路过东方时对她倾心,最终赢得了对方的首肯。
虽然在奥加年幼时就已故去,但奥加仍不由得感到自己很像母亲。
鲁法斯略带歉意的说道。
「……妊娠中很无聊吧。果然还是想研究?」
「也不是。书还是能读的。」
她逞强的说道。
说实话,她当然想尽早重新和鲁法斯一起开展魔导具的研究。
不过研究所所长兼资助人弗罗斯贝尔克魔法卿以「在孩子平安出生之前请老实休息」为由强制让她休假。
他的家里也刚诞生了一名女孩。
摸着鼓起的肚子,奥加问丈夫:
「鲁法斯,差不多该起个名字了吧?马上就要生了。」
「你觉得什么名字好?有想法就说说看。」
两个人打个了赌。
生的是女孩由鲁法斯起名,生的是男孩子由奥加起名。
鲁法斯思考女儿的名字。
奥斯则琢磨儿子的名字。
本是个无所谓的赌局,但奥加早已想好了。
「当然想好了,但现在还是秘密。看你的样子还没决定好吧?」
「怎么可能。我很认真的考虑过了。」
鲁法斯马上做出了回答,嘴角笑了笑的同时皱起了眉。这是他说谎时的小动作。
看到意外的不善于隐瞒的丈夫,奥加不由得一笑,若无其事的给他又续上了一杯。
用心周到的他,应该想到好几个候补名字了吧。
但又因为他认真的性格,迟迟难以决断哪个名字最好。长时间的交往不用问也能想到这样的经过。
奥加和鲁法斯的缘分起源于两人父亲的友好关系。因为从小就协助父亲的研究,鲁法斯对奥加来说从结婚以前就是理所当然的身边人。
奥加的父亲,当代的魔人范达尔——
鲁法斯的父亲,魔人的亲友、魔导具工匠泽尔德那特。
两人都兼具优秀的工匠和研究者的身份,但奥加和鲁法斯却同时和他们断绝了亲子关系。
虽然不是正式的断绝,由于对研究的姿态和思考上的分歧,关系已经渐渐疏远。
奥加和鲁法斯认为,不应该对魔导具的研究进行必要以外的限制。
除去未得到同意的人体实验,以自己的身体尝试,或是用稍微危险一点的方法,只要有试验的价值就没有理由犹豫。
但是保守的范达尔和泽尔德那特过于谨慎,责难奥加和鲁法斯的方针。
奥加并不讨厌自己的父辈。
在她心中还有一丝渺茫的期待,希望孙辈的出生可以有助于改善和他们的关系。
腹中的胎儿像是在回答这份期待似的动了动。
奥加不由得扑哧一笑。
不久前刚产下女孩的朋友莉奥妮曾这样说,「孩子生下来后,会更加深刻的感受到自己的母性。」
莉奥妮的女儿叫做菲利亚诺,偶尔会在她父亲弗罗斯贝尔克的带领下来研究所玩,幼小的她十分可爱。
弗罗斯贝尔克是皇族,但打算借生下女儿的契机主动降格为臣。本来他的继承顺位就很低,虽然居于末席但如果女儿仍然被当作皇族,很可能成为政治的棋子。
“虽然身为皇族的我不该说这种话,我们皇族基本上很是阴暗,各怀鬼胎。你们也尽量和皇族保护距离。”
弗罗斯贝尔克言及此处时无羞愧之意,语气明亮豁达。
「……呐,鲁法斯。虽然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等这次研究告一段落,一起去见见父亲们如何?你也想让他们看看孙辈吧。」
鲁法斯有点诧异的眨了眨眼。
「当然,我是没关系……这样好么?我父亲和我还好说,你可是和范达尔大人大吵了一架。我还想着如果你不好意思回去,还是由我先来提议——」
「唉?吵架有那么严重么?我到是没太在意……」
记忆中离开父亲身边时的确说话的音量大了一些,到也可以称其为吵架。
鲁法斯苦笑之余叹了口气。
「事到如今你才这么说吧,你当时的言行那么激烈,来到我这里时,我还悄悄向范达尔大人寄了道歉信。“奥加很精神,请放心”,还加上了这么一句。」
奥加还是第一次听说。
「啊,是这样么?父亲他们有回信儿么?」
鲁法斯突然间不知该如何做答。
「啊,那个……」
「什么?没回信?我知道他们很忙,真是意外的不通情理呢。」
「不,到是回了信……」
「来信了?——那么给我看看?」
奥加大概是从丈夫的态度中察觉到了什么,轻轻一笑。
字面上应该有些会激怒奥加的言词吧,所以鲁法斯才藏起了书信,但在聊天中却不小心说漏了。
平时的鲁法斯一直是镇定自若,但在奥加面前却偶尔会粗心大意。
虽然在年纪上他要大几岁,在此时却显得有些可爱。
奥加暂且停下对丈夫的调侃,慎重的站起身。
妊娠前明明是喜欢快活得动来动去的性格,体重增加后却着实感到运动困难,她一心期待着早日生产,但毕竟要看身体的状况而无能为力。
「那么,我也不能再打扰你了,还是回寝室吧。」
鲁法斯终于松了口气,点点头。
「啊,这样就好,毕竟是最重要的时期。有什么事马上叫我。」
「不用担心,妊娠反应已经过去了,身体状况也还不错。」
向爱操心的丈夫使个眼色,奥加离开了丈夫的书房。
她很幸福。
温柔的丈夫,可以热衷研究的工作,互相理解的同事,自由的生活——没有任何的困扰。
期待的孩子也马上就要出生。
如此的幸福真的可以么,偶尔甚至会因此感到害怕。
——但是,奥加知道。
人生并不只有幸福的时光,一般而言,不如说痛苦的时间会更长,在这种意义上,幸福与不幸之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她还没有天真到坚信从此往后,幸福的时光会永远的持续下去。
问题是不幸会在何时到来,会以怎样的形式出现。
如果只是些许的不幸,夫妇合力就能够克服。
但是,倘若不幸过于沉重,到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虽然她没有表现在态度上,但自从怀上孩子以后,这份不安变得愈发的强烈。
可能只是由于妊娠导致的精神不安定,但不管怎么用理性加以梳理,仍然无法抚平感性上的波动。
(……我也变得杞人忧天了么?)
心怀着这样的自我怀疑,奥加躺到了床上。
特别是今天,不安的感觉尤其强烈。
刚才去书房劝说丈夫休息大概也是潜意识中想找个人聊聊天。
(再过不久就要生了——必须要振作起来)
她深呼吸了口气,轻轻的抚摸起腹部。
心脏的跳动有些微妙的加快。
而后突然的“剧痛”让她瞬间背脊发麻。
(怎么会……难道?)
本以为是阵痛——但并不是。比预产期提前太多了。若是极端的早产可能会危及孩子的性命。
这可能是真正的阵痛来临前的先兆,但第一次生孩子的自己难以分辨。
背后冒出了大量冷汗,奥加不知该不该呼唤鲁法斯。
疼痛很可能马上就会缓解。另一方面又害怕“万一”的出现。
——冷静下来,不必惊慌。
平安无事自然最好,但如今最为优先的应该是防备万一。
「……鲁法斯!鲁法斯!快来!」
她大声的呼喊还在书房的丈夫。
倾听着焦急的脚步声穿过走廊,疼痛与不安让她皱紧了眉头。
(不好的预感……再稍等片刻,赛罗尼乌斯……还不能出来——!)
在心中呼喊着如果是男孩就打算起的名字,她用力的咬紧了牙齿。
◎
(……赛罗,快起来。)
在梦中,赛罗似乎听到了母亲的声音。
双亲在自己还是婴儿时就已故去,没有给赛罗留下任何印象。
面容自不必说,声音也不曾耳闻,在梦中听到的只是“如果是自己的母亲,大概是这样的声音”这种想象的产物。
赛罗不曾因双亲的故去而感到寂寞。
他的身边有祖父泽尔德那特,在能够正确理解双亲这个概念的时候,菲诺也来到了身边。
她也没有父母,在家境上算是同病相怜。
(赛罗,快醒来——你的身边还有重要的人吧?)
在梦中听到母亲的声音让赛罗感到有些奇怪,同时渐渐的恢复了意识。
有东西嘀嗒嘀嗒的落在脸上。
不冷不热,有些柔软,还有些痒。
「嗯?」
陌生的质地,又酸又甜的气味刺入了鼻腔。
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
黑暗当中,两只眼睛从近距离注视着赛罗。
最初本以为是菲诺,细看却不是人类的眼睛,也不像是怪物,但赛罗很熟悉。
「……唉?阿尔凯因?……这样啊,你又救了我……」
赛罗松了口气。
目前的正是那只拥有金色眼眸、纯黑色毛发的绅士猫。
对赛罗来说,他是与菲诺同样值得信赖的重要同伴。
看到赛罗睁开眼,黑猫停下了拍打脸颊的动作,移开了凑过来的脸。
「抱歉给你添麻烦了,我这就起来。」
揉着眼睛的赛罗坐起上半身。
阿尔凯因没有回话。
赛罗的身边,菲诺还在躺着。
他回想起逃进洞窟时被拉了奇怪的横洞,之后阿尔凯因找到了自己吧。
睡在坚硬岩石上的身体并不疼,也不觉得冷,看来失去意识只是在几分钟之前。
「这是洞窟的里面?」
发问的同时,赛罗的视线从菲诺移到了阿尔凯因的身上。
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眼睛。
拍打赛罗脸颊的阿尔凯因用金色的眼睛极其不可思议的看着赛罗。
在其左右,还站着另外的阿尔凯因,似乎在用身体和手上的动作交流着什么。
在昏暗中定睛细看,后面还排列有许许多多“阿尔凯因”。
黑色柔软的毛发,短手短脚和长长的尾巴,泛着金色亮光的眼睛,用两条腿悠然站立的样子——
每一只都和阿尔凯因一模一样。没有帽子、腰带和鞋,只是猫最原始的姿态。
再仔细看,印象中真正的阿尔凯因应该更加矮胖。
虽然同样圆睁着金色的眼眸,但阿尔凯因的看起来更加成熟,而这里的黑猫们则显得自然无邪。
总之——它们不是“阿尔凯因”。
赛罗吓了一跳,下意识的以座姿向后蹭了几步。
周围完全被猫包围了。
「菲、菲诺,快起来——!」
无法理解眼前状况的赛罗慌忙摇晃旁边的菲诺。
一只黑猫屈膝坐在菲诺的面前,鼻子嘶嘶的吸气,还抚摸着她的脸。
虽然它表示无意加害,但在顾及这个问题前,现在的状况已经让赛罗困惑不已。
至少先弄清楚自己所处的位置,赛罗向周围回望。
这里是黑夜的世界。
并非刚才所处的洞窟里,天上闪烁着大量繁星,整个世界隐约的泛出淡蓝色。
星辰的配置不曾相识,一眼并没有找到像“克拉姆克拉姆庭园”那样群星密集的地方。
脚边是个不高的岩坡,稍远处还有森林。
纵横交错的爬山虎表面上,几个乌黑的圆形叶子重叠在一起,到处都挂着满串的白色果实。
果实宛如小孩子的脑袋般大小,溜光的表皮像是冬瓜,却如同葡萄似的十余个、二十余个密集的串在一起。
赛罗不认识这种奇怪的植物。
既然是作为药剂师曾跟随师傅亚奈特学习过大量植物的赛罗也认不出来。
星空的模样,奇怪的植物。除此之外,围在赛罗身边的大量“像是阿尔凯因的生物”更是增加了违和感。
大概有数十匹之多。
金色的眼眸闪闪放光的它们不曾发出声音,只是好奇的观察着困惑中的赛罗。
看到这个整体淡蓝色的世界以及散乱聚集在此的黑猫们,赛罗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难道这在梦里?」
不过手碰到岩石的触感,有些发甜的空气,皮肤上的冰凉感觉都不像在梦中。
菲诺在迷茫的赛罗身边发出了微微的**。
「嗯……赛罗?」
在醒来的她大惊失色之前,赛罗悄悄的耳语道。
「菲诺,不要出声。虽然不太清楚,但咱们被和阿尔凯因一模一样的猫群包围了。」
告诫她不要出声是为了不刺激到周围的猫群。
外表再怎么看都是猫。不过自然的用双足步行的样子大概又不像是“猫”。
醒来的赛罗渐渐靠近了现实。
想要逃出洞窟,却被岩石之手抓住,顺势被拉走了——这是在失去意识前的记忆。
总之,大概这里不同与赛罗所处的世界,是另一个世界。
至于眼前的猫,说不定只是偶然表现为猫姿态的怪物,或是读取了赛罗的记忆后模仿起“阿尔凯因”的存在。
醒来的菲诺看到周围的猫后瞠目结舌,没有吵闹,靠在了赛罗身上。
「赛罗……那个,这些是……」
她的声音恢复了往常的样子。
直至刚才为止,她被波尔阿鲁巴的神气所震慑流露出了奇怪的言行,看来短暂的昏迷后恢复了正常。
虽然身居此地仍然令人心怀不安,但看到她的样子后赛罗不禁由衷的松了口气。
「菲诺,你没事了?刚才有点奇怪呢。」
「唉?你指的是什么?」
菲诺有些不明所以的歪了下脑袋。
看来她失去了那段记忆。赛罗为了不让她再度想起,转换了话题。
「我刚刚发觉,大概这里就是被称作“神界”或是“异世界”的地方。」
星辰在夜空中的配置不曾见过。赛罗所处的世界中天上嵌着巨大的月亮,但在这个世界却看不到那么大卫星,夜空中漫天细小的星斗。
「虽然我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有这么多阿尔凯因?私生子?」
菲诺愣愣的说道,看来不是在开玩笑,她用指尖按着眼角,像是在忍耐头痛。
黑猫群仍然围着起身的赛罗和菲诺,用身体和手上的动作与同伴交流着。
几乎听不起它们的声音,似乎人类感知不到他们的沟通方式。
虽然相貌可爱,但绝不能大意。
「……缇亚涅丝。缇亚涅丝,你能现身么?」
赛罗呼唤宿于神珠中的少女。
缇亚涅丝寄宿的神珠就在菲诺的口袋里。
她的树兵在和维斯加战斗之际没有派上用场,撤退到浮游庭园后暂时消失,从此没有再次现身。
如果只是由于在和伦德伦德骑士团的战斗中消耗剧烈,单纯的休息就足够了。
不过,令赛罗感到在意的是,刚才遭遇波尔阿鲁巴时她完全没有任何反应。
赛罗呼唤后,脑内传来了缇亚涅丝细微的声音。
“赛罗,抱歉……看来我无法在这里实体化。纳修雷也是同样——”
赛罗听到回答后松了口气,歪了下脑袋。
「消耗很严重么?在波尔阿鲁巴出现时,你完全没有回应——」
“boeraruba?抱歉,我没有印象。直到刚才为我一直停止了机能——消耗的确很严重,像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所吞噬,回过神来就在这里了。”
缇亚涅丝的声音中充满了歉意。如果她实体化在眼前,真想抱起来好好摸摸她的头。
「巨大的力量……是波尔阿鲁巴的神力吧?暂且平安就好。缇亚涅丝休息一会吧。」
“嗯,赛罗也多加小心。在这里很难聚集出可供实体化的魔力——身体像是受到麻痹,和往常完全不同”
缇亚涅丝的声音听起来昏昏欲睡。这里果然与原来的世界天差地别。
菲诺揉了揉眼睛,取出“纯水细剑”。
还以为她想要做些什么,没想到只是摸了摸,什么都没做就收回了口袋。
「菲诺?难道……纯水细剑也不能用?」
菲诺轻轻点头。
「似乎是的——那个,赛罗。据说在咱们的世界可以使用魔导具的力量是来自神的馈赠?」
赛罗点点头。
虽是真伪难辨的神话传说,但看到无法实体化的缇亚涅丝和刚才菲诺的动作后,赛罗想到了某种可能性。
「就是说,这个世界不同于我们所处的世界,所以使用不了魔导具?」
「我是这么认为的。能和缇亚涅丝对话,说明并不是完全不能使用,只是力量极度的衰弱吧。」
这个结论的正确与否先搁在一旁,对一直无法使用魔导具的赛罗来说,现在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过,因为缇亚涅丝招不出树兵,眼下失去了在危机关头的防御手段。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周围的猫群没有袭击过来的意思。
「暂且……一直呆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去确认下周围的状况吧。菲诺,能站起来么?」
「嗯,稍等一下。」
菲诺用力的按着自己的眼角,摇摇晃晃的起身。
赛罗感到她有些危险,立刻从旁边撑住。
「菲诺!要是身体不适,稍微休息下也……」
「不。只是眼睛有点看不清。大概有点累了吧,不太适应这里——没关系的。」
菲诺越来越难掩自己的不安,微微一笑。
赛罗盯住她的眼睛。
似乎没什么特别的异常,硬要说的话,就是平时鲜活的碧眼失去了往常的色彩。
不过,在这个周围昏暗且流露出淡蓝色的地方,赛罗也无法确定如此细微的变化。
「……果然,还是稍微休息下吧?」
「不。这里不宜久留。」
正如菲诺所说,不知道这里会发生什么。
当然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赛罗从侧面架住菲诺,试着突破假阿尔凯因的包围圈。
不过,当赛罗和菲诺同时站起时,身边的黑猫开始扯动赛罗的裤角。
就像是一直在等待赛罗一行起身。
黑猫向前方伸出爪子,仿佛在说“来这边”。
前面的猫已经背向赛罗,迈出了步子。
赛罗和菲诺对视了一眼。
「这些猫是这个异世界的居民吧?气氛和刚才的怪物们很不相同。」
「你说刚才的怪物们,那是什么?」
菲诺不明所以的返问道。察觉到她的记忆从这里就已经消失后,赛罗慌忙接话道。
「抱歉,菲诺当时昏过去了。话说,跟着这群猫不会有事吧——」
平时习惯了阿尔凯因的样子,以致看起来它们并不“可怕”。
猫群似乎也没有对赛罗保持警戒,各自的尾巴配合着步伐悠闲的甩动。
赛罗和菲诺没有抵抗的理由,跟随了猫的引导。
(大概是带我们去离开这个世界的出口吧……?)
根据黑猫群的态度,不禁产生了如此乐观的预想。
眼睛适应后,周围的样子看得更清楚了。
那边是黑猫的村落。
几只猫正在面向池塘的岩石上垂钓。
看起来收获颇丰,旁边的大竹笼里有许多似鱼的生物啪嚓啪嚓的跳动。
围绕着池塘整齐排列的床非常简朴,略微挖出合体的坑,里面铺有黑色棉絮似的东西。
看向几个巢穴,还能发现向外探出头的小猫。
赛罗不禁联想到了鸟巢。
虽然不知道有多少只黑猫在这个村落里生活,就钓鱼杆和床来看,在某种程度上也可以称作文明了。
不远处,被亲猫抱在怀中的幼猫朝着走来的赛罗等人天真烂漫的挥手。
心中仍然保持警戒的赛罗也无意间松缓了脸颊,招手示意。
菲诺从旁边低语道。
「……阿尔凯因的村子呢。」
「嗯,也许他意外的出身于此。」
不由得开了个玩笑。
阿尔凯因自己声称是中了“魔族的诅咒”才变成了猫的样子。
但是,经过和以露娜丝缇雅为首的魔族战斗,不禁让人怀疑魔族当中是否真的有人会使用“把人变成猫的诅咒”。
如果确有这样的诅咒,那么想要得到猫形态阿尔凯因的露娜丝缇雅身边应该会有许多猫侍者才对。
没走多远,赛罗一行被带到了村落的外围。
来到这里后,带路的猫坐到了地上。
赛罗聚精会神的眼眸中映照出奇妙的影像。
「……唉?是人……?」
「……赛罗,这里有人……?」
那里有个像是年迈之“人”的石像。
菲诺的眼睛似乎还没有好转,频频的揉着眼睛。
黑猫们分别坐到石像的两旁,给赛罗留出了一条路,合起毛茸茸的双手开始祭拜石像。
(那个石像难道是……这群猫的信仰对象?)
看起来这群猫是想带赛罗来看这座石像,大概是认为“出现了和信仰中的石像类似的生物”。
穿过猫群间的通路,赛罗和菲诺向石像走去。
来到近处后,赛罗发现老人石像对面还排列着大量其他的石像。
大多是俯卧的状态,抱着头的人、伸出手大喊大叫的人,仿佛情况十分紧急。
所有石像都精巧得栩栩如生。
位于正面的老人像,长满皱纹的严肃面容有些扭曲,举着右手中的魔杖。
走近的赛罗感到有些奇怪。
石像在淡蓝色的世界里看起来是灰色,不过只有那根杖的颜色不同。
「唉……?好像只有那根杖——是真货。」
那是根木制的漂亮手杖。
木头的外皮泛出蜜糖般的光泽,嵌在前端的白色宝珠聚集起周围淡蓝色的光线,宛如星辰般淡淡闪耀,异常夺目。
赛罗试着悄悄的触碰石像。
不知黑猫们是否想要阻止,它们停止了祭拜,抬头注视着赛罗的目光中似乎期待着什么。
赛罗在众多金色眼眸的注视下显得有些畏缩,转而观察起石像。
这座石像越看越精巧。
没有胡子,头发整齐的梳在脑后,一眼就能看出高贵的气质。
中等身高,不胖不瘦,穿着石制的长衣,以正在行动当中的姿势看向森林的方向。
「既然有这样的石像——看来这个世界也存在像咱们一样的人类吧。」
菲诺的眼睛似乎还有些不适,用指尖按着眼睑如此回应。
「但是,姿势有点奇怪吧?像是正在战斗的状态,微妙的有些现实感……」
的确如她所说,作为艺术品有些奇怪。
赛罗又去观察了那个老人以外的石像。
在眼见的范围内大概有二十座——其中还混杂着女性石像。
除去趴在地上的,大部分石像都和老人一样朝着森林的方向。
没有任何人想要逃跑,有的流露了恐惧之色,有的则斗志昂扬,还有的露出呆滞的神情仿佛不知发生了什么,欠缺统一感。
有人携带着剑、弓等武器,其中的部分武器连赛罗也没有见过。
狩狼之弓,赤炎之剑,以及——
「这个……是“雾之猎犬”……?」
一座高个男人石像的手中拿着两根棒状魔导具,让赛罗不禁愕然。
像是研杵的棒头刻有狗头的象形装饰,正是祖父泽尔德那特发明之物。
「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个武器可以经由敲响两根棒子操纵用魔力之雾凝聚成而成的若干猎犬,尚未在世间普及。虽然为了献给雇主奥尔德巴?米斯特哈温德?多利亚尔德而制作了数个试用品,但全都是在仅仅几年前完成的。
为何这个异世界的石像会持有如此珍贵的武器——
一头雾水的赛罗歪了歪脑袋。
「雾之猎犬就是我父亲的魔导具吧?或许是类似的魔导具吧?」
菲诺神情惊讶得把脸凑向了石像。
「虽然也有这种可能,但狗脸部的雕刻方法符合我爷爷的癖好。我觉得不是偶然。」
盯着这个用石头制成的物品,赛罗陷入了沉思。
刚才那个老人的手杖是真货,但这个“雾之猎犬”却是由石头制成。极像魔导具,却又不是魔导具——应该如此。
不过,如果这是和祖父“泽尔德那特”亲手制作的魔导具相同的物品——
赛罗突然感到后背一阵抽冷。
在制作新魔导具时经常会多做几个试用品。
而且,祖父泽尔德那特会把这些试验品送给自己的“亲友”。
「难道说,这里的石像……可能是……?」
赛罗突然回到了站在最前的老人石像身边。
为防万一,他取下老人手中的“杖”,交给了追上来的菲诺。
「赛罗?怎么了?这根杖……」
「嗯,因为不能弄坏了,以防万一先帮我拿一下。虽然不太可能……不,说回来我压根不知道能不能办到——但还是想试试。」
赛罗心怀某种推测和决意,把手放在了老人石像的双肩上。
他的脑海里闪过了某种推测。
(这些石像群难道曾是“人类”——?)
这种想法决不是异想天开。
这个极像阿尔凯因的猫所居住的世界。
模仿人类、处于动态的精巧石像。
石像手中握有像是祖父作品的魔导具。
最重要的是,在众多石像中唯一免于石化的白宝珠之杖,以及持有的老人像——
各种各样的要素在赛罗的心中形成了一个结论。
赛罗集中意识,身体开始笼罩起金色的光芒,然后巨大的护手在双手上出现。
聚集在石像前的黑猫群开始骚动,有的高举双手,有人因眩目捂住了眼睛,还有的跳来跳去敲打肉球。
和解除魔族化同样的方法,利用“环流的轮环”解除了眼前之人的“石化”。
老人坚硬的双肩不久后开始发热,石像表面如同薄皮般剥落。
内侧化为石头的身体逐渐向肉体转变。
赛罗微微的察觉到了背后菲诺的诧异,保持力量直到最后。
正面,老人的蓝色眼眸开始缓缓的睁开。
随着微弱的**声,他原地跪了下去,赛罗慌忙支撑住老人的后背。
似乎他的身体已经筋疲力尽,一眼就能看出极为衰弱。
对方真的是人类,这个事实再次震惊了赛罗。虽然早已有这样的推测,但化为眼前的现实后仍然让他心生寒意。
大概刚刚解开石化就恢复了知觉,老人用焦点虚晃的眼睛看向赛罗。
「……是奥加……么?这样啊,我也快死了吧……」
他的第一句话似乎弄错人了。
赛罗慌忙否认。
「不是。我是阿尔凯因的同伴。你——你是“魔人范达尔”大人吗?」
说出这个推测的名字后,赛罗不由得心跳加速。
失踪已久的阿尔凯因的师傅。
身为六贤人的调解人,神器“魔神之杖”的守护者——
寻找他正是赛罗一行人的旅行目的之一。
如今的他刚解除了石化,站在赛罗的面前。
一直坚信他还活着。
不过,却怎么也想不到他在异世界变成了石像。
皱紧眉头的老人轻声低语。
「阿尔凯因的……同伴?那么,我还——」
深吸口气同时坐到了地上的老人看清了赛罗和菲诺的身影和双眼,突然身体一僵。
「难道……你是赛罗尼乌斯?还有,后面的姑娘是菲利亚诺……?」
——他说出了的名字和魔族之主维斯加提到的一模一样。
他吃惊的样子以及说出的名字让赛罗感到了难以言喻的恶寒,不禁双肩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