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主府大殿内。
作为桓灵城这种雄关的主殿,这里固然气势雄伟,富丽堂皇。
但秦流沙还在时却并不在此处办公和议会。通常是在书房里和众将商议要事。
而如今秦树谷这些天也不曾在大殿接见将领,都是在他那个小院子里就把事情敲定了。
不过今天,冷清了几百年的大殿难得热闹起来了。
战后剩下的九位天阶王境将领,各个地方的家族领袖都到场了,而秦树谷因为身体原因,只是一直坐在将军宝座上点头示意,而下方的一切秩序则都是由殷庄和蠡直负责。
看着下面空荡荡的百十来人,秦树谷不免有些心酸,十几年前父亲曾举办过一两次大宴会,那场面何等庞大,大殿内坐不下殿外的校场都是人。
可如今西域损兵折将,前线战事未消,各地方只是派出最具代表的人。这点人对于如此宽阔的大殿来说终究太冷清了。
待一切安置好,下方众人入座,蠡直便来到将军宝座前,高声道:“如今西域战乱不断,妖族肆掠,本不该如此,但是事关西域继任者,潦草不得。”
“我宣布,秦流沙之子,秦树谷拜将大典正式开始。”
话音刚落,苍凉的号角响起,号角台下众人皆是起身对着秦树谷深鞠一躬。
当他们礼毕,一旁的殷庄便将一枚金莹剔透的血玉虎符呈到秦树谷面前。
“请上将军受符。”
秦树谷因为端坐太久有些想要咳嗽,但此时他还是咬住舌尖忍住了。他尽量自然的站起身来,接过虎符,目视众人。
不管是控制桓灵城大阵的城主令,或是这控制母舰的虎符,都已经和秦树谷缔结灵魂契约,如今不过走个形式。
其实像朔川这种重镇以及上将军这种要职,必然都要亲自去皇城受封,最次也必须要钦差拿着虎符和圣旨来任命。
不过当下环境皇帝早没了,那个在筹备登基的伪帝姜天还被大家围攻,这一步自然便由殷庄代替,而圣旨则根本没有。
不仅如此,拜将这种事本来的规矩极其复杂,但如今不管是中原局势,还是西域局势,不能说天下太平吧,但也至少也是国破家亡了。
所以绝大多数步骤都是直接省略,反正这次请众人过来的真正目的就是要他们表个态。
大概意思就是,各位也都看到了,如今朝廷已经完蛋了,西域又是这么个情况,你要是还愿意干那就来捧这个场。
经殷庄的仔细辨认,除了有几个镇守要地确实来不了的,居然无一人缺席。
这让殷庄也不禁感叹,秦流沙哪怕生死不明了,只留下个身受重伤的幼子,竟然依就有如此大的号召力。
在这一刻他认识到让秦树谷来接手西域是个何等正确的决定。想之前自己掌控西域的时,候言久还能拿旧部要挟自己。
但如今秦树谷掌管西域,言久的那些旧部可不一定会绝对听他的了,至少应该不会和秦树谷领导的军队开战。
在如今的西域,秦树谷便代表着正统!
虽然秦怡儿也是,但他那个外公实在太恶心人了。
大会并没有开多久,因为大典开到半道又接到数封急报,不少将领上一刻还在喝酒,下一刻就通过传送阵上战场与妖族拼杀。
最终秦树谷干脆宣布宴会结束,各个将领火速回到岗位,抵御妖族。
…………
秦树谷的小院子里,四人围坐在那颗桃树下的石桌旁。
“殷庄伯伯,现在西域的边境是不是已经被妖族全线占领了。”秦树谷做回了自己高椅,盖着绒毯。
“嗯,并且那里都被打烂了,传送阵都没有,现在完全不知道那里情况。”殷庄眉头紧皱,现在他们便是以各地主城为据点向周围扩散防守。
“所以我们得加紧准备了,要以最快速度将各地难民往主城中聚拢,这样之后行动起来才能最大限度减少百姓伤亡。”
“林成牧那边可曾回消息了?”言久漫不经心提了一句。
“嗯,有回信,今天早上的事。”说道这里殷庄反倒面色有些复杂的看着秦树谷。
“殷庄伯伯何必这般看着我,现如今非常局势也只能用非常手段。”秦树谷端起一杯茶。
“我并未说上将军做的不对……”殷庄叹了口气又道:“林成牧回信里答应了我们所有要求,只求能绕姜芸一命。”
“嗯,告诉他这没问题,就连那双断手我们也能帮姜芸重新接好,只要他按我们要求做。”
秦树谷放下茶杯目光清冷,“如此殷庄伯伯便早些去布置吧……顺便告诉林成牧,他能诱骗多少妖族前往九治城,决定了姜芸会以何种方式存在。”
“唉,那我就先去布置了,上将军告辞。”说完殷庄朝秦树谷一揖,便带着蠡直出了院门。
目送殷庄和蠡直离开,秦树谷又看向一旁的言久,“言将军还有事吗?”
言久摇摇头,“上将军此计化敌为己用,当真厉害。”
“不过是些下三滥的手段,对付有良知的人尚可,要是换作六亲不认的恶人,就没什么用了。”秦树谷握着温热的茶杯,目光黯然。
“哈哈,上将军谦虚了。”言久眯起眼睛看着眼前这个不择手段的少年,此时此刻,一向心机算尽的他竟然有些犹豫。
“言将军有话直说吧,现在已经没有外人了。”秦树谷淡淡道。
“哈哈哈……”言久爽朗一笑,“上将军果然慧眼如炬,其实我也没什么事,就是看上将军如今深受重伤多有不便,想要让腾雪来照顾你。”
“嗯?多谢言将军关切。”秦树谷头都没有回,“不过如今战事焦灼,此事以后再议吧。”
“非也,战事虽重却要上将军主持大局,腾雪这孩子和上将军从小一起长大,多有亲近,必然能好好照顾上将军。”
有些纳闷的转过头,看着侃侃而谈的言久,秦树谷惊讶这人还真是少有的话多啊。
“嗯……”
秦树谷沉默片刻,“好吧,既然言将军如此关心,让腾雪过来就是。”
眼见秦树谷答应下来,但言久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又道:“不过若是腾雪长期和上将军在一起,恐有人非议上将军,要不然……上将军便和腾雪立下婚约如何?”
秦树谷一时间语塞。
看着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那张阴沉的脸上如今满是讨好。
突然他的内心仿佛被一个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难受非常,但不知为何又有些想要发笑。
他想发笑倒也不是因为言久这副不可多见的脸色,而是想到如今西域众人浴血而战,每天都有军士身死,百姓被屠的消息传到自己面前。
前几天就有三千人的舰队被妖王伏击,无一生还。
但在这种时候,作为左将军的言久在干什么呢?在军队里拉拢旧部与殷庄抗衡,而政治上更是想要渗透进秦家,那副不顾一切的野心何止叫人生厌。
“哈哈哈哈!”
秦树谷忍不住笑了出来,越笑越大声,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哈…咳咳咳……”一个没回上气,秦树谷又咳起来。
言久赶紧以灵力帮秦树谷顺气,“上将军您现在可不能这么笑啊。”
过了好一会儿秦树谷才缓过气,他长叹一声,“言将军觉得我比之殷宗主如何?。”
言久被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搞得有点懵,“上将军之果决远甚于殷庄。”
“还有呢?”
“上将军之手段更为凌厉,不似殷庄那等妇人之仁,以及……”
秦树谷当即打断他的话。
“那你凭什么认为,能拿对付殷宗主那套来对付我?”
“……”
“……”
秦树谷转过头死死的盯着言久,后者的眼神从阴沉,到平静,最后变得满是笑意。
“我言久何德何能敢对付上将军,只是在为上将军分忧罢了,只要上将军一声令下,我与我之旧部必然是赴汤蹈……”
“放肆!!!”
秦树谷怒击扶手,大喝。
“你当你是谁?你又当我是谁?你之旧部有多少?怕是不及西域军士十之其三吧!”
秦树谷摇晃着站起身来,一手撑在石桌上厚重的积雪里,一手指着言久。
“你真当我不敢也来一场平叛之战?”
此刻的院子突然变得安静非常,就连桃花落地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咕噜~”
不自觉的咽了一口唾沫,言久盯着眼前的这个少年,这个站都站不稳重伤的少年,自己竟然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气势,一股不逊色于秦流沙浩然正气的决绝气势。
那双眼睛里迸发出的强烈意志,再加上其之前的狠厉作风,他突然难以对秦树谷所说这句话产生怀疑。
之前殷庄也曾说要鱼死网破,但不管那老头如何装模作样,自己总能看出他心中的无奈,讹诈屡屡得手。
可眼前这个少年……那双并不嗜血的眼睛,此刻却让人无法不相信他说的这句话。
对视良久,秦树谷按在积雪里的手都被冻的通红。
最终,还是言久先开了口,“上将军息怒,言久并无他意,若是上将军不愿那便如此吧,属下告退。”
说完便头也不回急匆匆的准备离去。
可当他刚走到院门口的时候,身后就传来了秦树谷的平静的声音,“你负责的是西域南边的裂虚城吧,那里妖族暂缓了进攻,没必要集结那么多兵力。”
“你将那里一半的兵力调往九治城,帮忙布置埋伏。”
没去看院门口的言久是何反应,秦树谷缓缓坐下,控制着高椅朝屋内飘去,“还有你不是说让腾雪来照顾我吗?那就让她住旁边那户大院吧,放心,我会派重兵护卫,安全程度不会比你的将军府差。”
桃花依旧缓缓的飘着。
背着身子的言久沉默良久,才用略微颤抖的声音回道:“遵令……”
已经在屋内火炉旁取暖的秦树谷并未关注言久的脸色,不过想来先被削了兵权,之后女儿还要被软禁,那脸色必然不会好看。
但他有选择吗?
他没有!
其实不怪秦树谷如此,实在是对付言久这样的人,你就得让他知道你有必战的决心,必胜的气魄。
而且说实话秦树谷刚才所说也要来一次平叛之战,这话并不单纯是吓言久。
他是真的有这个意思。
也正是如此,自己才能将几乎失控的言久重新镇住,让其在西域核心权利中的第一步棋便惨败而归。
“和平换不来和平,只有战争才是维护和平的基石,父亲所言不虚……”
转头望向院外常青的桃树。
“嗯……言久啊……”
秦树谷眼中闪烁着危险的光芒,但随着长叹一声还是恢复了平静。
“算了,此人深耕西域多年若想不费周章的斩草除根恐非易事,况且现在正缺人手先控制住他就行了,至于之后的事再做打算吧。”